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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3 章
R國。
飛機停在醫院不遠處的飛機跑道中,早已準備好的醫療團隊直接将人接到醫院。
說是醫院,看起來更像研究基地,掩映在綠樹繁花中的建築時尚前衛,絲毫沒有醫院的影子。
秦洛姝在醫療人員遞來的文件上簽字,低聲說:“我爸知道了?”
“我們還沒有通知舒先生。”旁邊的醫生說,“為了更好的治療結果,我們打算直接讓兩人見面,當然是通過隔離牆,比各國alpha管理局的安全屋的級別還要更高。”
秦洛姝點頭,問:“信是你們讓我爸寫的?”
說到這裏,醫生笑眯眯地說:“很有成果不是嗎?”
“在我們接手舒先生的病例并提出治療手段時,舒先生自己已經同意了,我們也看過秦眠小姐的病例,報告顯示,在療養院這段時間她和舒先生一直交換含有信息素的物品,這些東西很大程度上減緩雙方病人的焦慮心理。”醫生說,“近幾年針對信息素的研究日益進步,我們相信契合度高的alpha和omega本就擁有互相撫愈的功能,這在普通的相愛的夫妻戀人間同樣存在,只是信息素能提供的作用更強。您的父母雖然離婚,但他們沒有洗去标記,我想他們一直在等候對方。”
秦洛姝将筆放在文件上,沒說話。
醫生笑着說:“請跟我來,現在舒先生應該起了。”
剛梳洗的舒持正打算按照日程表進行今日鍛煉,忽然接到護士通知要換病房,他疑惑的掃了眼房間,這個月他的信息素比往常穩定許多,至少床還是四條腿能睡。
但他懶得跟其他人說話,閑庭信步地回去收拾東西,親手将書房裏的幾張照片和保險櫃裏的信件放在手提箱內,邁着優雅的步伐往外走。
一路上的人穿着隔離服,來R國這麽多年,舒持沒記住幾個人的臉,他的腺體在那場車禍後受傷,越來越無法控制信息素,他信息素值比一般alpha要高很多,影響力更強,負責他的醫生要麽穿着隔離服,要麽隔着防護牆跟他交流。
無所謂,他會沉默寡言。
舒持跨入電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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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塵不染的牆壁映出男人英俊的臉龐,他穿着白襯衫,西裝馬甲裹着緊致腰身,手臂搭着淺灰色西服,如同一個舉行公司會議的領導者。
當電梯開啓時,舒持看着走廊外的花園,擡手托了托銀絲眼鏡,目露不解。
他的病房一向設置在頂層,除了這一個月他會下樓走走,以往很少出門。
R國山下四季如春,風景如畫,在他眼中只剩乏味兩字。舒持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視線,推開旁邊的門走入房間。
整個醫院只有他一個病人,偌大的房間完全按照他曾經的家布置,每一間都是。所以每一次信息素暴走,看到滿地瘡痍時他心裏的痛苦便會多一分,可他不願意改。
就好像,這是他應得的報應。
舒持沉默的将西裝挂起來,下意識擡手抓住衣架上的領帶,微涼的觸感從他指縫落下,就是這時,廣播裏傳來醫生的提示音。
“舒先生,有位小姐想見你。”
舒持眉頭皺了下,還沒允許,面前的可視牆由黑轉白,透明的牆後,一個高挑的身影站着,對着他挑了下眉。
“爸。”秦洛姝叫人。
舒持有些驚喜,那張冷漠的臉上瞬間露出笑容,他溫聲道:“剛走一個月,這麽快回來了?”
“嗯,馬上就走,但我帶了個人回來。”秦洛姝低頭看了眼手表,說,“希望你能照顧好她。”
舒持疑惑的看着秦洛姝,還沒開口,秦洛姝忽然邁開步伐走向另一邊。
這是一間被截斷的客廳,中間有一堵牆,秦洛姝站在那堵牆的外面,敲了敲牆。
“試試。”她說。
緊盯着監控儀的團隊提起氣,守在另一間房的監護團隊随時準備沖出去做急救。
舒持什麽都沒有想,或者說,他早已放棄所有的想象,安靜的看向中間的牆壁。
只是他顫抖的手指仍然無可避免地緊緊握在一起。
他的腦子裏只有一個名字,在秦洛姝說帶人來的那刻,只有那一個名字。
房間內的監控儀數值不斷上升,表示這位步入中年仍然風度翩翩的alpha的心情并不如表面平靜冷淡,他黑色的眸盯着那面黑色的牆,仿佛能看穿這一片黑色。
然後,他看到了。
黑色的牆壁漸漸透明,映出一個他魂牽夢萦的身影。
秦眠正在收拾衣服,她來得太急了,沒有帶任何東西,她想,這麽多年沒見,總不能穿着昨天的衣服去見舒持,她心裏有很多事,又仿佛什麽都沒有,只能盲目地将衣服攤開又疊起來,疊好再攤開。
秦洛姝歪了下頭,對舒持說:“認識嗎?”
舒持勾起嘴角,“認識。”
房間內,聽到男人聲音的秦眠一靜,慢慢松開手。
她轉過身,和牆另一邊的人對視。
舒持對她露出一個笑容,矜持而溫柔,就像他們剛訂婚時見的第一面。
“眠眠,好久不見。”他溫柔地說。
秦眠嘴唇顫動,慢慢挪動步伐,走到透明牆邊,她擡手,按在舒持臉龐的位置,笑了下,眼淚卻從眼尾落下。
“我想起來了,舒持,對不起,我……”秦眠聲音顫抖,未竟的話被舒持的手隔着透明牆,仿佛那樣就能捂住她的嘴巴。
“是我不好,當時我不該讓。”舒持說,他對秦眠笑,額頭抵在牆上,輕聲說,“好多年了,眠眠,我一直在等你回來幫我系領帶。”
“我很想你。”
舒持和秦眠走向對方時,外面的可視牆已經變黑,他們兩人手腕上戴着監控儀,檢測心跳。
這場碰面,除了她爸的信息素值高得過分外,看起來一切順利,秦洛姝捂着心髒在走廊上蹲了很久,慢慢起身。
“秦小姐,您還好嗎?”一位醫生走過來問。
秦洛姝抹了把頭發,說:“嗯。”
“我只是在想,如果之前,就讓他們相見,也許不會浪費這麽多時間。”秦洛姝想,至少在她和秦眠離開秦家後,如果直接把秦眠帶來,會如何?
醫生笑着說:“事情不是這麽絕對,在秦夫人的報告中,她有很長一段時間不接受信息素幹預療法,只能說現在,一切剛剛好。”
秦洛姝安靜地站着。
第一場見面雖然很順利,但接下來醫療團隊并沒有掉以輕心,舒持并不是外界所說的精神問題,秦眠才是有心理問題的那個,她随時可能被影響,像醫生所說,這次她想起某些事情的時機剛剛好,也讓秦洛姝有機會把她帶過來。
不知真的是信息素起作用還是面前這個人的作用,秦洛姝陪同觀察的這幾天,秦眠狀态很好,雖然隔着一層玻璃,但兩個人仿佛回到往昔,一起讀書,秦眠畫畫,舒持做飯。
秦洛姝點評穿着白襯衫做飯什麽心思不要太明顯。
一周後,秦洛姝手機裏的短信堆成山,她準備回國。
“是舒茗?”舒持問。
秦洛姝敷衍道:“差不多。”
這時秦眠被驚醒似的,忽然說:“那天,媽媽給你打電話的時候,是一個陌生的女孩接的,她是?”
兩位家長的目光齊齊落在秦洛姝身上,秦洛姝抿着嘴,不說話。
“是姓路嗎?”秦眠問,她還記得秦老太太帶來的那個omega。
秦洛姝眉頭一下子皺緊了,嚴肅搖頭。
“好吧。”秦眠彎起嘴角,笑眯眯地看着她,“等我再好一點,你就把她帶過來讓我看看吧。”
舒持也說:“你帶媽媽來R國這麽久,回去要好好哄她,買點禮物吧,多買點,你有錢吧?”
秦洛姝給她爸一個蔑視的表情。
“唉,忘了。”淨身出戶的舒持對着秦眠笑。
“反正,走了。”秦洛姝摸摸鼻子,又不放心地看向秦眠。
秦眠露出燦爛的笑容,溫柔地說:“去吧。”
“謝謝你,寶貝,媽媽愛你。”
這是R國有史以來最燦爛的一天,秦洛姝走出醫院大門,看着藍天,拍下來發給列表置頂的女生。
糖花:“好看!”
糖花:“阿姨怎麽樣啦?”
秦洛姝站在花園裏,擡手輕輕抹去眼尾的一點熱,按下語音鍵:“她很好。”
桑星月開心極了,連忙将語音撥過來。
秦洛姝打開揚聲器,沿着花園往外走。
“嗨。”她輕聲說。
好久沒聽到秦洛姝的聲音,桑星月笑着說:“嗨,在R國好嗎?有沒有偷偷背着我出去玩不該玩的東西?”
“沒有。”秦洛姝說,“每天吃狗糧。”
桑星月在另一邊笑,秦洛姝還聽到煩人甜膩的叫聲。
“沒上課?”秦洛姝問。
躺在床上的桑星月伸了個懶腰,說:“沒到時間呢。”
你什麽時候回來呢?
桑星月問:“你那幾點了?”
秦洛姝溫聲說:“剛正午。”
“吃飯了嗎?”
什麽時候回來呀。
“還沒有。”
兩人一問一答,說着最平常的話,都沒有挂手機,桑星月聽到汽車開啓的聲音,還有風吹過的聲音。
“去吃飯?”她問,“我有點餓了。”
“起床,吃飯。”秦洛姝說,“今天的蘋果吃了?”
“嗯,你不在,我自己啃了一整個。”桑星月翻了個身子,嘆息,“想吃肉。”
秦洛姝挑眉,還沒開口,聽到桑星月笑着說,“不是你想的那個肉哦。”
汽車徐徐停下,秦洛姝挑着嘴角,下車,低聲說:“回去請你吃。”
“但在此之前,先請你聽一下,R國的海。”
秦洛姝說着,将手機舉向前方。
礁石灘前,海浪在風中湧動,拍在石壁,濺起白色水花。
桑星月安靜地聽着,閉上眼睛,仿佛跟秦洛姝一起站在海前。
許久,秦洛姝關掉揚聲器,将手機貼在耳邊,笑着問:“它說什麽?”
桑星月搖頭。
秦洛姝似乎看到隔着六個小時時區外,她的動作,輕聲說:“它說,這個人類,馬上就要回國了。”
桑星月笑着張開眼。
一小時後,秦洛姝更新朋友圈動态:越過大山,跨過大海,看到彩虹。
看到動态的郁瑜馨幾人同時松了口氣,約秦洛姝回國喝酒慶祝。
幾個人中,華苑廷悄悄和秦洛姝私聊。
“都挺好啊。”
秦洛姝:“嗯。”
華苑廷:“要回來了?”
秦洛姝:“嗯。”
華苑廷:“啥時候回來?”
秦洛姝:“現在。”
華苑廷:“哦……上飛機了?”
秦洛姝:“說事。”
華苑廷嘿嘿笑,神神秘秘發來一串鏈接,說:“不是我說,你看這個照片樓裏的主角是不是你老婆啊?哦,不對,你們兩沒承認關系呢吧,那這不是你老婆。”
他重新組織語言,對秦洛姝說:“看,這樓裏,好多人舔你床友哦?”
秦洛姝:“?”
她點開鏈接,鏈接直接跳轉到S大校園網字樣的網頁。
網頁最上方,寫着:數學系新任系花美拍樓!持續更新中……
黑色加粗文字下方貼着一張眼熟的照片,正是開學不久,桑星月發給她的那張照片。
秦洛姝的目光落在數學系三個字上,沒說話,她順着帖子往下看。
食堂,花園,樓梯,宿舍,最多還是圖書館。
笑着的桑星月,低頭看書的桑星月,和同伴說話的桑星月。
她将照片一張張保存,掃過回複,輕輕挑眉,眼底情緒漾開。
微信消息還在彈。
華苑廷:“哇!你床友超厲害诶!S大數學系!啧啧啧,怎麽就看中你這個冰塊呢?”
華苑廷:“看帖子裏的熱度,喜歡她的人不比你少,嗯,還是有明眼人的,冰塊有什麽好喜歡的,你說是吧?哦,看這兩天還有人跟她表白呢。”
華苑廷:“帖子裏說官宣的消息不會就是之前她朋友圈那個貓貓頭吧,啧,可愛的學弟學妹們說你長得不行只有錢,不能見人,桑系花才把你糊起來。”
華苑廷:“喂?在嗎?看得到嗎?”
秦洛姝:“滾。”
華苑廷笑嘻嘻地滾了,打算和好友共享,看秦洛姝熱鬧,誰不開心?
飛機中,秦洛姝将美拍樓的帖子保存,将手機丢到一旁,盯着天花板,安靜地想。
還有十二個小時。
新的一天!
秦洛姝馬上就要回來了!
桑星月站在落地窗前啃蘋果,看着外面的天空叉了會兒腰。
玉皇大帝如來佛祖齊天大聖耶稣上帝蘇格拉底亞裏士多德在上,保佑言言的爸爸媽媽治療順利!言言本人平平安安來找她!
她嘴裏咬着蘋果,舉起煩人對着天空施法。
煩人蹬了蹬腿,一尾巴甩在桑星月臉上。
啊!
致命一擊!
桑星月連忙放下貓,去廚房把沾了貓毛的部分切掉,長籲短嘆地咬着剩下的蘋果背上書包去上學了。門口臺子上放了一盆長得新鮮旺盛的綠植,是桑星月給孟教授挑的禮物,她今天要去給教授彙報學習進程。
“哦,對了。”
出門前,她又打開秦洛姝放糖的櫃子,偷糖,偷糖。
豐市前兩天剛下了雪,天氣越來越冷了,路上全都是穿得厚衣服的人,連擠地鐵都感覺比平時困難一些,于是機智的桑星月選擇避開早高峰,早早突襲。
七點的天空蒙蒙亮,桑星月左手保溫桶,右手綠植,氣喘籲籲地在保安見怪不怪的目光中走入學校,圖書館這個時間沒有開門,她先去宿舍給大家送溫暖。
當她抵達宿舍時,宿舍中只有和她一樣搞競賽的舍友起了,在燈光下安靜地看書,其他人還在休息。桑星月輕手輕腳地走進來,把綠植放在桌上,走到醒了的舍友面前,輕聲說:“我帶了早飯!”
看書的舍友立刻伸出食指中指在臉上畫寬面條,只有競賽生懂競賽生的心酸。
桑星月保溫桶裏放的是艾維斯諾酒店大廚做的牛肉粥,粥裏有大片大片牛肉的那種,她包裏還裝了皮薄餡大的肉包子,地鐵很快,包子現在熱乎乎的,舍友吃得都要哭了,感動的對桑星月豎起大拇指。
“佬,有道題教教我……”舍友一邊吃飯一邊把試卷拽過來,桑星月就站在她旁邊,低聲給她講題。
半分鐘後,中間的床上“咻”坐起一個人,睡眼迷蒙,吸溜吸溜地說:“什麽味這麽香啊……”
桑星月和醒來的舍友咬着唇“嗤嗤”笑,正好鬧鐘響了,其他人睜開眼,聞到香味後一秒清醒。
曹炎菲從未那麽靈活地從床上下來,頂着一頭亂毛去洗手。
“月月來了,從外面買了早飯,可好吃了!”嚼包子的舍友說,“都快醒醒,八點有課。”
整個房間都是包子和粥的香味,讓衆人從溫暖被窩爬出來時沒有像以往那樣掙紮,最積極的賴床份子已經站在下面啃包子了,一邊吃一邊嘚瑟的扭來扭去。
桑星月有心想拉高秦洛姝在曹炎菲心中的印象分,她小聲地對曹炎菲說:“好吃吧,是‘嗯哼’買的。”
艾維斯諾所有開支都是秦洛姝支付,所以這算秦洛姝買的沒有問題吧!
非常好收買的曹炎菲擡起下巴瞥她,“大餐呢?”
想到秦洛姝電話裏說的回來後不住酒店的事,桑星月耳根有些紅,彎起嘴角,“我掐指一算,馬上!”
桑星月就是為了給大家投喂來的宿舍,她們要上課,而她要去找孟教授,衆人走了一段路,在岔路口分開,有的去教學樓,有的去圖書館。
數學系辦公樓很有年代感,小小的一棟立着,牆上布滿枯萎的爬山虎地藤,樓內沒有電梯,桑星月快步上三樓。孟教授已經到了,正在和來串門的老師分一包茶葉。
“月月,快進來,外面冷吧?”孟教授笑着說,她是一位很有氣質的omega,黑發修剪到耳朵下方,戴着一副鏡片,笑容溫婉,滿身的書香氣讓她看起來像文科老師。
“老師好,趙老師好。”桑星月進門連忙關門,屋裏暖氣足足的,她脫掉大衣,将綠植放在孟教授的窗臺上。
趙老師笑着說:“又送花花草草給老孟霍霍了?”
桑星月輕笑,數學系大家都知道孟老師沉迷養花,但養什麽死什麽,大一上課的時候還有數學組的其他老師拿孟教授辣手摧花的事活躍課堂氣氛。
“去,月月送我的,一定能養活。”孟教授笑着說,讓桑星月坐她旁邊的凳子上。
趙老師還不想走,颠颠鐵盒裏的茶葉,不服氣,“我覺得這個重量不對,說好一人半斤,這肯定不夠!”
孟教授立刻反駁,“我的手就是數學的手,數學說半斤就是250g!你不服你就是二百五!”
趙老師收回不服氣,長籲短嘆地走了。
桑星月眼裏都是笑,孟老師故意咂嘴,說:“看到沒,找一個專業的老伴,就是得比她厲害才壓得住!”
“喔!”沒有找一個專業女朋友的桑星月說。
“來,你大老遠跑過來,正是清醒的時候,我剛拿到今年競賽試卷的題,圈出裏面一道,你試試。”孟教授把桌上的書拿開,将筆記本電腦轉向她。
“這兩年競賽表現不盡如人意,科研組那邊倒是收了不少人,綜合組這邊……”孟老師頓了下,說,“這些孩子為了這場競賽付出不少心血,他們會留下來繼續,你今年大二,希望大四少一些‘老選手’。說遠了,做題吧。”
等趙老師上完課拎着一盒蛋撻回來時,桑星月又在做資格考的模拟試卷,她将蛋撻遞給孟老師,在沙發上坐下了。
孟老師嫌棄道:“你別在這裏礙事。”
趙老師做了個閉嘴的手勢,端着茶杯喝茶。
桑星月吭哧吭哧做題,做得頭昏眼花,等她放下筆,孟教授連忙将蛋撻推給她,批試卷。過了會兒,趙老師看着她笑容滿面的模樣,表情動了動,說:“月月要繼續往上學吧,碩博連讀?”
孟教授捧着卷子美滋滋地說:“直博,做我關門弟子!”
桑星月驚訝道:“老師以後不帶學生了?”
“嗯,競賽也是,你是最後一屆,以後想輕松一點。”孟教授笑着說,“如果想繼續在數學方面深造,就跟老師一起研究。”
桑星月有些糾結地嘆了口氣。
“別嘆氣,等你老師改完試卷,老師請你吃飯。”趙老師笑着說,她看了眼手表,催促道:“快點,這幾點了,你不餓月月不餓啊?”
孟老師擺擺手,說:“別催。”
桑星月連忙給趙老師倒水,又從書包裏抓糖分給兩位老師,趙老師輕笑,從桌上抽了報紙看,辦公室只剩下紙張翻頁的聲音,桑星月拿出手機,竟然快到下午兩點了!微信裏只有曹炎菲問她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飯的消息。
她回道:“我還在老師辦公室。”
曹炎菲回了個認真學習的表情包。
桑星月點開秦洛姝的聊天框又看了眼,昨天下午秦洛姝告訴她已經登記,算算時間她早上應該落地,現在可能在倒時差才沒有回信息。
要不要和老師再見後直接回酒店呢?桑星月蠢蠢欲動,已經按捺不住了。
這時,田蘊靈突然上線,本來前兩天她們約好見面的,可是田蘊靈她們舞團巡演後不久拿了個舞蹈獎,負責晚會的老師就想讓她們在晚會上表演獲獎的舞蹈,田蘊靈周末被抓去彩排,還來跟桑星月吐槽加道歉。
見面的事只好往後拖了。
田蘊靈:“不過我拿到晚會的票了!你要嗎?”
桑星月除了開學典禮和全體參加的晚會外沒有其他學校活動經驗,原來這種晚會還要票啊,她想了想,說:“想要兩張!”
田蘊靈:“好呀好呀~這個周末給你,我們一定要見面哦!”
桑星月發了個小貓咪擡手拉勾勾的表情。
改試卷的孟教授餘光看了她一眼,沒見過當着面批卷子還這麽開心的學生,笑着說:“別急,馬上,你這個解法出乎意料,讓我好好看看……”
嶄新的銀灰色跑車停在S大停車場,秦洛姝叼着棒棒糖下車,看了眼遠處教學樓。
明晃晃的陽光灑滿人間,只剩枝丫的梧桐枝條橫七豎八地向天空伸展,宛若這蔚藍的線譜,寂靜中,一只喜鵲從樹頂飛過,像活躍的音符。
秦洛姝雙手插進大衣口袋,長靴踏上臺階,慢悠悠地向着教學樓的方向走。
S大數學系,大二。
正在上抽象代數的曹炎菲感覺自己整個都抽象了,盯着授課老師的臉,覺得是不是中午吃太多了,她怎麽這麽困!
不知道她困出第六感還是真實如此,整個課堂彌漫着一股昏昏欲睡的氣氛,曹炎菲打了個哈欠,将書翻來看去,在心裏提醒自己,你要堅強啊曹炎學!馬上就期末了你要支棱起來!
秦洛姝就是這時候沿着走廊,來到教室外。
不知當初修建教學樓的時候,設計師有沒有秉持讓學生多曬太陽的想法,階梯教室兩側各開着三扇巨大的窗戶,照得整個教室亮堂堂,也更加寬敞了,當有人從走廊外經過時也格外明顯。
更別提這個人看起來沒有經過的想法,只是安靜地站着。
臨窗坐着的學生正在算題,忽然他右手側的光暗了下,他下意識擡頭,看到一道修長高挑的影子。
她穿着一件長款的黑色大衣,大衣敞開,裏面的毛衣也是黑色的,下擺紮進牛仔褲中,皮帶勒出窄瘦的腰,腰之下,全是腿。
學生一靜,看向她的臉。
黑色的短發打理的精致蓬松,側臉的弧度仿佛用畫筆精心測量過才小心翼翼下筆勾出的線條,散落的劉海下,濃密的長睫下眸光清淡,懶洋洋的在房間內梭巡,看起來比視察的校領導還要大方仔細。
只是她嫣紅的唇間,咬着一根白色的細棍,看起來像棒棒糖的糖杆。
不知何時,整個教室更靜了,鴉雀無聲的靜,面面相觑的學生幾乎不想翻書,餘光盯着窗邊的影子,唯有目光向着同伴吶喊。
秦洛姝!!
這不是秦洛姝?
她來學校了?她來數學系做什麽!!
秦大美人覺得美院不能滿足她打算轉系提前來視察?
窗邊,秦洛姝忽然動了,她垂垂眼皮,像來時那樣面無表情地離開,她一走,教室裏的氣氛陡然放松,随機而來的是壓制不住的激動興奮。
那是秦洛姝诶!傳聞中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頂級alpha!今天終于見到了!
……雖然有很多人不敢正面看但也算看見了!
秦洛姝走完了五層樓所有教室,教室不只數學系的學生在上課,但每一個上課的教室都讓她停步駐足,等她回到教學樓大廳時已經是半小時後。
牆上的儀容鏡照着她的背影,秦洛姝将咬扁的糖棍丢進垃圾桶,拿出手機。
屏幕亮起,出現一張課程表,是數學系大二本學期課程表,秦洛姝盯着看,忽然想到書桌上的那些書,她挑了下眉,撥出電話。
對面秒接。
“幹嘛?”華苑廷壓着嗓子說,“我約會呢!”
“哦,有沒有商學院的課程表?”秦洛姝問。
華苑廷:“你要哪個專業大幾的?”
秦洛姝:“全部。”
“……”華苑廷跟對面的男人不好意思笑笑,低頭壓着聲音問,“你要商學院的課程表幹什麽?”
秦洛姝慢悠悠地說:“尋寶。”
華苑廷:“?”
下午有課的商學院學生遭受了不久前數學系同胞一樣的“精神攻擊”,美得極具攻擊性的女人悄無聲息地來,悄無聲息地走,卻在衆人心裏掀起滔天巨浪。
卧槽!這不是秦洛姝嗎!
一個學期沒有出現,秦洛姝幾乎快成傳說了,不少人還懷疑秦洛姝提前畢業,離開這個飄蕩着她“愛恨情仇”的校園去另一片天地創造故事去了。
一石激起千層浪,校園網的帖子迅速翻新,加蓋,hot。
而秦洛姝本人呢,邁着懶洋洋的步伐,前往下一個尋寶點。
寶貝本人坐在食堂裏翻看菜單。
孟教授帶她來的小餐廳,類似學校外的飯館,這裏還有包廂,大堂裏的圓桌還鋪着桌布,看起來很高大上,平時都是老師們常來這裏,或者接待外賓。
桑星月餓得前胸貼後背,但因為是跟着兩位老師來的,矜持地點了碗糯米飯,然後喝着茶左右張望。這個時間吃飯的人都散了,只有裏面的包廂傳來些動靜,桑星月沒有在意。
趙老師拉着桑星月交流染發心得,她自己說也把頭發染個顏色,給她的婚姻生活增添一點新鮮,現在某人對她太不耐煩,維持感情好難。
她感嘆。
桑星月憋着笑,看到向來溫柔的孟教授斜眤趙老師,孟教授慢悠悠地說:“染吧,多染幾個色都沒問題,最好把彩虹裝你腦袋上,到時候開會不用點名,明眼一看就知道你來沒來,這件事我很耐煩的,不如我親自動手幫你染?”
趙老師悠然說:“我這不是打算,倒是染也要拉你一起。”
“去,你可別打我的主意。”孟教授輕哼。
趙老師看上去很想說什麽,忽然看了眼桑星月,把話咽下去了,雖然趙老師沒說話,但桑星月仿佛知道那句話是什麽,她這個閃閃發亮的電燈泡捧着茶杯擋住臉,彎起嘴角笑。
哦~
在學生面前不好意思的老師們不說話了,清清嗓子擺弄手機,好在這時候包廂的動靜越來越大,兩個人一前一後走出來,前面那個是個中年男人,一眼看到坐在小桌上的三個人,他愣了下,随即笑着走過來。
“孟教授,趙教授,兩位還沒吃飯呢?”中年老師笑着說,“早知道我該叫上兩位一起!”
趙老師笑着說:“不巧了,我們剛來。”
上菜的服務員說了句“借過”,中年男人順勢讓開,指着外面說,“那我們先走了。”
“慢走。”趙老師微笑地目送他。
中年男人向着三人一一點頭,目光落在桑星月身上時驚了下,主要是這頭銀灰色長卷發太驚人,桑星月面帶微笑,目光從中年男人的臉上移到旁邊男生身上。
從他們停下來打招呼時,這個男生一直盯着他,皺着眉,目光驚疑不定。
“小梁,走了。”中年男人說,那個男生回神似地“哦”了聲,連忙跟上他的腳步,等出了門,他又回頭,看向桑星月。
桑星月故意低下頭,坐下來。
等他們下了樓梯,孟教授才說:“他是誰?”
趙老師說:“德育處的王主任。”
孟教授點點頭,招呼桑星月趕緊吃飯,桑星月回神,笑着拿起筷子。
陶梁跟在王主任身後,一直送他到辦公樓才停下,他看着王主任的表情,說:“麻煩王叔替我費心,我爸這個月就來豐市,他說要請你喝一杯。”
聽到他這麽說,王主任表情變好了些,拍拍陶梁的肩膀,說:“我跟你爸高中同學,還是這麽多年的朋友,他事業做起來後沒少忘了我,我當然能幫就幫,你啊以後收收性子,跟着大一重新學,等明年再出去,也就是耽誤兩年。”
什麽也就耽誤兩年。
陶梁心裏不爽,但他知道這是最好的結果,出國後他就稍微出手教訓了下一直看不順眼的人,沒想到那孫子竟然背地裏告狀,他沒想到那孫子有點本事,鬧道他被學院遣送回國,還要S大國際部開除他,那孫子在學校有人,他就沒有了?
都是靠的關系擠進的國際部,他靠關系從中斡旋沒被開除。
算了,重讀就重讀吧,反正他有錢,就是混個文憑,出國就是想換個地方玩玩。
陶梁心裏想着,腦子裏閃過剛剛女生的臉,他問:“王叔,剛才那兩個老師誰啊,還有她們身邊的學生,染頭發那個。”
想到那頭銀灰色頭發,王主任也搖頭,學校幾萬的學生他哪能一一記住,随口道:“可能是藝術系的學生?不清楚,但孟教授和趙教授可是數學系的招牌,國際上有名的人物。”
說到這,王主任恨鐵不成鋼地看着陶梁說:“當初叫你好好學習,但凡考好,擠進S大冷門專業,我都有辦法給你調劑到其他專業,數學金融,這兩個專業的學生畢業後哪個公司不是搶着要?”
陶梁不在乎地一笑,說:“我等着繼承我爸的公司呢,考什麽專業又能怎麽樣?有個大學的證就行了。”
王主任無言以對,非常想問陶梁一句,你繼承了你爸的公司,然後呢?誰管理,誰領導,用你空空如也的腦子?
但陶梁畢竟不是他兒子,他跟陶兆德是好友不假,也羨慕他做生意賺得大錢,可是看到他繼承人朽木一個,心裏未嘗沒有陰暗的快意。
反正他該幫的都幫了,王主任擺擺手,讓陶梁回去。
扭過頭的陶梁慢慢走,拿出手機,跟學生會的朋友聯系,讓他幫忙查個人。
他朋友疑惑道:“查誰?咋了,你可別再跟人打架鬧事,再有個違紀你指定被開除!”
陶梁不耐煩道:“知道,就是這女的我看着像我爸跟他前妻生的孩子,我看着她就煩。”
他磨了磨後槽牙,不爽地想,三年前他爸的前妻回來,大張旗鼓的要找回他們那個女兒,他爸表面無動于衷,內心可不太平,他跟呂海珠相看兩相厭,當然不想讓呂海珠順心,于是私底下讓人調查,一查不要緊,那個叫劉念的女孩竟然是當年全市中考第一,原本只是想給呂海珠“尋女”之路找點麻煩的陶兆德極為驚訝。
他沒想到當年丢到村子裏的孩子竟然有這幅好腦子,而他的私生子,比劉念還大一歲的陶梁整日游手好閑惹是生非,當時陶兆德動心,想把這個孩子認回來。
陶梁怎麽可能願意,他偷聽到陶兆德跟人的聊天,直接闖進書房大鬧,說陶兆德敢把人認回來他就去死,還一把火把陶兆德搜集的東西全燒了。不僅如此,他還帶人找到那個劉念,威脅她。
他怎麽說來着?
對了。
“如果敢進陶家一步,我就弄死你。”
“別吧,兄弟,她好歹也是你妹妹。”電話中,陶梁的朋友有些害怕地說,“真的假的?”
陶梁嗤笑,“吓唬吓唬她,反正管用,後來這丫頭不知道用了什麽辦法,反正我爸和那個呂海珠都沒找到她。”
“陶家所有的東西都是我的,她一個跟我爸登報斷絕父女關系的外人,別想拿走一個子。”陶梁冷笑,“當年算她識趣,但人嘛易變,誰知道她怎麽想,我爸快來豐市了,我剛惹了事,不想讓我爸想起她一點。”
電話中的人啧啧兩聲,“如果你說的是銀灰色頭發,還跟在數學系孟教授身邊的女生的話……那不就只有一個人了?”
陶梁挑眉,問:“誰?”
“數院的桑星月啊。”陶梁朋友語氣有些奇怪,對陶梁說,“她當年成績第一進的數院,很牛的一個大佬,高中數理國際競賽金獎,全額獎學金進的S大。”
陶梁朋友頓了頓,忽然道:“總之如果你确定她是你以為的那個人,我勸你……離她遠點,別惹事。”
花園裏,陶梁腳步停下,表情難堪起來,朋友的勸告他不但沒聽進耳朵裏,反而因為他所說的桑星月的成績心中惶恐不安。
如果桑星月真的是劉念,她現在這麽優秀,那他爸……
“學校很看重她,等着她拿獎呢,而且這裏面還有其他事,你千萬不要——”陶梁朋友的話還沒說完,聽到陶梁甩來一句“行,我知道了”撩掉電話,他盯着被挂斷的屏幕,笑着搖搖頭。
陶梁,桑星月是兄妹?
別開玩笑了,怎麽可能。
桑星月跟在兩位老師後面往辦公樓走,孟教授和趙老師牽着手散步,說桑星月飯吃得不多,怪不得這麽瘦。
因為小炒有些鹹,而且糯米飯沒有艾維斯諾的香。
唉,她真是被養刁了嘴巴。
桑星月悄悄拿出手機。
餘光看着她的孟教授笑着說:“慧慧說你談戀愛了,我看着是,一天老看手機。”
“……也不是啦。”被戳破心事的桑星月不好意思地說,“同學給我發信息呢。”
是曹炎菲。
一只語無倫次的嘆號精。
嘆號中還夾着秦啊校花啊等字樣。
桑星月眼睛慢慢睜大,盯着屏幕。
曹炎菲:“啊啊啊!!!我見到秦洛姝了!!秦大美人!!活的!!!”
曹炎菲:“在教室外面!啊啊!!卧槽!活的秦大美人!!好他媽看!怪不得這麽多人喜歡!!真的好絕一A啊啊啊!!!”
她還發了一張秦大美人剪影過來,結果照片中只有一片黑色。
曹炎菲:“太好看了!!!”
“啊……”桑星月呆呆地盯着手機,腦子還停在秦洛姝來學校了的事情上,沒注意前面兩位老師驚訝地轉過來。
就是這個時候,她嗅到一點淡淡的香氣,像落在林中的,被白雪蓋住的淺色小花迷迷糊糊散發出來的味道,從她背後而來。
一雙手臂探來,桑星月整個人撞在溫暖的懷抱中,有人在她耳邊親了親,笑着說:“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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