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永夜

永夜

車子加速行駛着，大家一路高歌，為即将到來的大雨而歡呼。

聞淮他們回到基地的時候天色已經晚了，天空黑沉沉的一片，宛如濃墨一般，傾瀉不出任何光亮。

“早知道今天要下雨就不去運水了。”大胡子一邊将水桶從車鬥裏搬下來，一邊朝同伴笑道，“你說老天爺是不是故意整我們，非得讓我們去做苦力。”

“做這點苦力能換來一場雨，我能做一年的苦力。”

“就一年，你是不是不行啊。”

“哈哈哈哈哈。”

不難看出大家此時都很興奮，基地裏的好多人都已經跑到了空地上就等着大雨的降臨，然後酣暢淋漓一把。

這段時間的高溫天氣可把大家熱壞了。

聞淮難得一次性見到這麽多人，他站在原地掃視了一圈，每個人臉上都挂着燦爛且期待的笑容，都不約而同的擡頭仰着着黑如濃墨的天空。

似乎都沒人察覺到危險的存在。

直到耳邊傳來溫熱的氣息，聞淮才回過神來。

江知野溫柔笑道：“想什麽呢，這麽入神。水都已經放好了，咱們就回去吧。”

聞淮側過頭，看着和自己并排站着的江知野，疑惑道：“你不想在這兒等下雨嗎？”

江知野搖搖頭道：“我不喜歡淋雨，降雨有水能夠用就行，不過你想的話，我可以陪你，就當做個伴。”

聞淮看着對方盈盈發亮的眸子搖搖頭：“我也不喜歡。”

Advertisement

“那就走吧，這裏的人好像越來越多。”

“好。”聞淮看了眼離他們不遠處正在等待下雨的江家兩兄弟，又朝江知野道：“你等我一會兒。”

于是便朝江遇和江南一走去，問道：“一起回去嗎？”

一聽是聞淮的聲音，江南一趕緊收回視線，然後高興地拉着對方的胳膊：，聞淮哥，終于！終于要下雨了诶，我們一起痛痛快快淋一場雨好不好！”

看着江南一滿眼的期待，聞淮猶豫了片刻壓低聲音道：“我總覺得這場雨不對勁，空氣中彌散着類似喪屍的氣味。”

對，是類似，不能說一模一樣，是一種陌生卻又熟悉的氣味，聞淮無法确定這場雨回會帶來什麽，這場雨的到來是幸還是不幸。

而江遇和江南一聽到聞淮這句話，微微一怔，他們都知道聞淮對喪屍的氣味比較敏感，很快江遇就問道：“會不會是攜裹着喪屍氣味的大風将這股氣味帶到四處？”

聞淮定定地看着對方并沒有說話，其實也不排除江遇說的這種情況，畢竟現在除了沒下雨，已經開始電閃雷鳴，周圍的風也很大，聞淮沒辦法解釋這種奇怪的感覺，雖然他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原文壓根沒提到這件事。

可他下意識不希望大家淋這場雨，很奇怪的直覺。

看着聞淮糾結又掙紮的神情，江遇心一軟，道：“好，我們回去，至于這裏的人，我會和基地的隊長說明情況，但他估計只會通知一下大家避雨，你也知道沒有确鑿能證明的事，大家是不會聽的，特別是幹旱了這麽久，大多數人都是盼着雨趕緊下，痛痛快快淋一場......所以這件事無法強制。”

難得聽着江遇對自己解釋了這麽一大長串，聞淮有些驚訝地看着對方，但很快他就聽到江遇輕咳了幾聲，道：“畢竟我們很快也要離開這兒了，我不希望在此之前出事，又打亂了計劃。”

聞淮微微一愣，對方一副死鴨子嘴硬的模樣讓他不禁翹起了嘴角，他低低的說了一句：“謝謝。”

然而，事實和他們想的差不多，即使廣播建議大家回去避雨，可大多數的人都選擇留下來等雨，畢竟這是大家期待了半個多月的雨，沒下之前怎麽可能走。

“走吧。”

“好。”聞淮慢慢收回了視線，只希望是他想太多了，希望這場雨沒任何問題。

今晚聞淮徹底離開了江知野的住處，搬到了小英、小芸他們那兒，這樣也方便他在特殊時期照看兩個孩子。

屋子很安靜，暖色的燈光照在兩孩子身上，鋪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暈，只見兩個孩子并排趴在床邊，一臉期待地望着窗外的一切和下面的人一樣期待着這場雨的到來。

“聞淮哥哥，你看，人越來越多了！”

聞淮也循着看了過去，地面上的人只增不減，現在已經比剛才又多了不少。

這時，他突然聽到下面有人大喊了一聲：“下雨了！”

很快人群就躁動了起來，人們興奮得手舞足蹈。

“真的下雨了，剛剛有一大滴滴在我的額頭上，太他媽舒服了！”

“我也感受到了！”說話的人仰着頭，張大嘴巴等待着雨水滴落在嘴裏。

“沒想到真的等到下雨了，我還以為我會渴死在這末世。”

人群中甚至有人激動到放聲大哭。

窗外已經淅淅瀝瀝掉下了雨點，聞淮見小英伸出手去感受雨水，趕緊将對方的手拉了回來。

看着小英一臉疑惑，聞淮開口解釋道：“這雨水有問題，別碰好不好？”

小英乖巧地點點頭，他看着下面狂歡的人群，忍不住問道：“可是這麽多人在下面，他們不怕雨水有問題嗎？”

聞淮順着小英手指的地方看去，他張了張嘴，只覺得嗓子發緊得厲害，最後什麽也沒說。

然而就在這時漆黑的天空劃過一條長長的閃電，明晃晃的亮度照亮了整片大地，聞淮的視線落在人群中的某一處，瞳孔驟然緊縮。

江知野！

為什麽江知野會出現在下面，聞淮的心一下子揪了起來。

他不會認錯的，而且江知野的人影向來好認。

他看了眼對方前進的方向，摸了摸小英和小芸的腦袋，焦急地囑咐道：“哥哥有事下去一趟，你們千萬別出去，也別去摸雨水，等哥哥回來。”

見兩個孩子都一同點了點頭，聞淮趕緊朝江知野的方向飛奔而去。

江知野不是說不喜歡淋雨的嗎，這會兒怎麽突然出來了。

來到平地的聞淮努力避開人群尋找着江知野，他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了衆人的喜悅，也感受到了雨水滴落在他皮膚上的感覺，似乎什麽奇怪的反應都沒有，就普通的雨水，難道真是他想多了。

雨下的越來越大，視線很快就被雨水遮擋住，當閃電再次亮起，聞淮鎖定了人群中的江知野，他顧不上其他，扒開人就朝那邊跑去。

“江知野！”

聞淮連叫了好幾聲江知野的名字，可惜周圍噪聲太大，對方根本沒反應。

眼見江知野朝大門走去，聞淮趕緊加快了步伐。

江知野，他究竟要幹什麽？

好在這時大家都沉浸在降雨的歡樂中，根本沒人注意到他們這邊。

而守門的人此時也不知道去哪了。

就在這時聞淮以為江知野總算要停下來了，畢竟沒有鑰匙，是根本無法出去的，然而江知野的下一個動作卻讓聞淮瞠目結舌地站在原地。

江知野居然憑借蠻力撞開了大門。

簡直太不可思議了，倘若不是他親眼見到，他是萬萬不會相信的。

這麽牢靠的門居然被江知野撞開。

也正是因為江知野突然變得如此強悍，聞淮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這讓他想到了江知野的第二人格。

難道是第二人格回來了？

聞淮剛提起的腳下意識收了回來，垂落在身側的手也微微蜷起，就在他猶豫的時候，突然身後傳來了聲音。

“你在幹什麽？”

他回過頭就看到一個身着護衛服飾，手持槍的人朝他們這邊走來。

接連不斷的雨水從頭頂滑落，很快就模糊了視線，聞淮站在原地看着兩邊的人，顯然對方并沒注意到江知野，而是先注意到了他。

“閑雜人是不準靠近大門的。”後面的人厲聲警告，手裏的槍對準了聞淮，“你趕緊回來，否則我就開槍了。”

而聞淮看着江知野的消失的身影，最終一咬牙追了上去，這時身後響起了槍聲，聞淮敏銳的躲過，同時槍聲也被一聲巨雷的聲音徹底掩蓋住，正在狂歡的人們根本沒注意到這邊的異常。

成功溜出大門的聞淮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他看到一抹朝左前方奔跑的身影，趕緊跟了上去。

可是江知野的奔跑速度實在太快，而周圍一片漆黑，再加上嘩嘩的大雨，讓聞淮有些看不到前方的道路，沒一會兒他就徹底跟丢了。

“操！”

心裏的煩躁越來越明顯，也不知道排了多久，聞淮終于停了下來，他茫然地看着黑漆漆的四周，除了大片的植被，他根本發現不了此處和剛剛的地方有什麽不同，所以這裏又是哪兒？

夜視能力太差的他從随身空間拿出了一把探照燈，忽然間他聽到了窸窸窣窣的聲音，聞淮警惕地回過頭，探照燈一照，除了雨水打落在植物上發出的聲響，其他什麽也沒有。

然而就當他打算繼續往前走的時候，突然草棵中一聲響動，他趕緊又将探照燈對準那頭，忽地一只兔子從他面前蹿過，聞淮一眼就看到這只兔子猩紅的雙眼。

沒有眼瞳，紅的仿佛充血一般。

聞淮不禁懷疑是不是自己看錯了，他再次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

這雨越下越大，頗有一種要将整個世界淹沒的趨勢。

他現在沒辦法辨別自己所處的位置，只能憑感覺繼續往前走，但很快他的腳步就停了下來，探照燈的光直直打在前方不遠處。

燈光照在了一只鹿和一只兔子的身上。

兔子就是聞淮剛剛看到的那只，猩紅的眼睛果然沒有眼瞳，而此時這只兔子嘴邊的那一圈白毛已經被染成了紅色，這只兔子竟在啃噬那頭小鹿！

小鹿雖然還小，但體型始終比兔子大了幾個倍，而現在向來食草的兔子竟然在撕咬那頭小鹿。

聞淮震驚地站在原地。

小鹿剛開始四只蹄子還在亂蹬，但很快就停止了掙紮，任由兔子在它脖頸處撕咬，很快鮮血摻和着雨水就蓄積成了一灘，又順着地勢流淌到聞淮腳邊。

這是真實發生的嗎？

聞淮艱難地眨了眨眼，他咽了口口水，邁着沉重的步子朝兔子走去。

而兔子似乎也察覺到了聞淮的靠近，扭過腦袋，一雙赤紅的雙眼恰巧和聞淮對視上，很快它就朝側邊跑開。

聞淮看了眼被啃噬得鮮血淋漓的小鹿，想也沒想，就朝着兔子跑開的地方追去。

該死，這到底是什麽鬼東西？

怎麽跟喪屍似的，難道這是喪屍兔？

一想到這種可能性，聞淮就狠狠皺起了眉頭，他之前為什麽根本沒見過這種，也沒聽過動物會被喪屍感染？

轟隆隆的雷聲震耳欲聾，天邊閃現的閃電仿佛要将大地劃開。

聞淮一路跟着兔子，漸漸地他在雨中嗅到了濃郁的喪屍味，只見那只兔子隐沒在前方的矮叢中。

而聞淮聞到的喪屍味也是從前邊散發出來的，如果他沒猜錯，前面肯定有不少喪屍。

聞淮伸手去扒前面遮擋着視線的矮枝，入目的就是一只死在矮叢前的喪屍，喪屍頭身分離。

準确的說應該是腦袋被削去了一半。

一看就是人為的。

聞淮立馬警惕起來，他繼續擡眼觀察周圍的情況，有幾個行動緩慢的喪屍正朝着另一邊走去，然而聞淮站着的地方正好看不到那邊的情況，于是聞淮收起了探照燈，他扒開了矮棵，側身擠了出去。

也跟着喪屍朝另一個方向走去，周圍的環境很暗，聞淮走的很慢，一路走來路上全是喪屍的屍體，七零八落，肢體散落的到處都是。

轉角處聞淮艱難地咽了咽口水。

他擡眸望去，正好天邊的閃電亮起，照亮了這片空地，也将周圍的一切照得清清楚楚。

只見一群面目可怖的喪屍從四面八方朝中間聚攏，将中間圍成了一個厚實的圈，甚至周圍還在有接二連三的喪屍走來。

由于喪屍數量過多，聞淮根本沒法看清究竟是什麽吸引了這麽多喪屍。

很快閃電消失，周圍又陷入了黑暗，此時的聞淮更無法看清現在的情況。

幾乎在一瞬間，他又聞到了濃郁的喪屍味在空間彌散開來。

閃電再次亮起的時候，聞淮死死地盯着前方，瞳孔微微緊縮，他看到剛才喪屍圍成的喪屍圈整整齊齊倒了一排，而圈中間站着一個身着白色襯衫的青年。

僅僅一個身影，聞淮就認出了那是江知野。

此時的江知野宛若一臺殺瘋了的殺人機器，手裏的長刀在閃電的映照下泛着瘆人的冷光。

刀起刀落間，喪屍的頭顱直接滑落，濃稠的血液挂在刀尖，很快就被雨水沖淡，長刀的刀身又變得銀白澤亮。

聞淮的視線随着刀尖的鮮血移動，只見地上堆滿了喪屍的各種屍塊，一片血腥且驚悚的狼藉。

視線緩緩的随着水流移動，混雜着喪屍血的水已經堪堪淹過他整雙腳。

雨水模糊了視線，周圍一下子又暗了下來。

聞淮看不清前面的情況，但他能聽到鋒利的刀尖刺穿皮肉，捅破頭骨發出來的聲音，光聽就知道江知野動作幹淨利落，下手快準狠，沒一刻空歇。

而聞淮整個人宛若被定在了原地一般，就這樣站在原地看着江知野把這裏的喪屍全殺光。

經過之前那次他就知道江知野的第二人格很強，只是沒想到居然可以強到這種地步，實力如此駭人，仿佛突破了人類極限似的。

聞淮腦海中突然冒出了一個想法，江知野會和祁淵一樣，會是經過改造的人類嗎，假如是的話，那麽他究竟發生了什麽，會出現兩個截然不同的人格。

聞淮緊緊揪着褲縫，此時一道閃電恍若白晝，聞淮看到了站在喪屍屍堆上的江知野，他雙手拄着長刀，長刀的另一端沒入喪屍的大腦中。

這時，對方已經注意到了他，頭微微側過來看向他這邊。

由于隔得太遠，聞淮根本無法看清對方，可對方的嗜血的眼神宛若化作實質般，讓他如墜寒池。

這次，閃電消失得很快。

周圍頓時沒一點光亮，宛如陷入了永夜，雨聲越來越大，聞淮對周圍所有的感知都集中在到了耳朵上，他能聽到江知野正在朝他這邊走來。

提腳落腳劃過水流的聲音，刀尖垂落在地劃破血肉的聲音。

随着江知野的慢慢走近，聞淮的心跳聲越來越快，如同鼓點一般，可是腳卻如同灌了鉛似的，沉重的邁不開。

他該跑嗎？

然而就在這時，溫熱的氣息帶着陰冷的潮濕感噴灑在他面部，聞淮下意識向後退，只聽到哐當一聲，長刀落地，腰間被雙手緊锢。

耳畔傳來一陣酥麻感，一片冰涼且柔軟的唇瓣輕擦着他的耳廓，低沉喑啞的嗓音在耳邊響起。

“聞淮，你是來找我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