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第 36 章
“找到了嗎?就左邊櫃子的第二格,我明明記得帶來了,但怎麽都找不到。”
喻沐楊用頭和肩膀夾着手機,兩只手在裏面翻了翻,“沒有藍色的領帶,只有一條墨藍色,乍看像是黑色。”
“啊……”蕭席無不扼腕地說,“那應該是送到洗衣店裏忘記取回來了。”
将格子裏的幾條領帶都放回原位,喻沐楊抓着手機,問電話另一端的蕭席:“還有別的要看的嗎?”
“沒了。”蕭席說。
通話靜了一段時間,耳邊只剩下電流底噪。
“喻沐楊,你那裏天氣怎麽樣?”蕭席問。
喻沐楊回到自己的房間,收拾等會兒夜跑的裝備,聞言望向窗外,“嗯……還可以,入秋了嘛,就中午熱了一下,早晚都涼。”
隔了一會兒,見蕭席還沒有要挂斷的意思,喻沐楊禮尚往來地問:“你那裏呢?”
“也還行,總體挺熱,不過明天後天要去的城市會比較涼爽。”
喻沐楊的心裏有條小小的路線圖,每次蕭席打來電話,他就在路線圖上插一面小旗幟,代表蕭席又走過一個地方。
仔細算算,分別5天,蕭席已經輾轉了7個城市了。
“好辛苦啊,”喻沐楊坐在床沿,“沒想到當教授也這麽辛苦。”
蕭席沉沉笑了幾聲,“都是在打工嘛,哪有不辛苦的?”
“也是。”喻沐楊揉了揉後頸。臨時标記早就消失了,只摸到一層加厚的阻隔貼。
“那待會兒夜跑注意安全,不要急于求成,但也別一直慢吞吞的,跟別人閑聊。”
喻沐楊撇撇嘴,小聲說:“我哪有閑聊?”又想起自己确實會在熱身的時候跟其他Omega聊一會兒,八卦偏多,上次有人告訴他,夜跑隊裏有一半的單身Omega都心許單明提。
“知道了。”喻沐楊說。
最近他和蕭席每天晚上都會通話,有時候午休也能接到蕭席的電話,提醒他物業的通知,或者拜托他幫忙去找些什麽東西。反正每一通電話都有目的,但又似乎沒有什麽必要。
可是,只要接起電話,喻沐楊就能聽到蕭席的聲音,知道他的最新動向,所以喻沐楊從不會漏接蕭席的電話,哪怕最開始沒聽到,也會在發現的當下馬上打回去。
卑微嗎?也許吧。
可是快樂也是真實的。
馬拉松下個禮拜舉行,喻沐楊已經可以跑完的四分之三的路程,蕭席告訴他,實在跑不動的時候可以嘗試快走,給身體蓄能,然後轉至慢跑,再至勻速跑。
單明提也告訴他們,馬拉松比賽的現場氣氛很好,加之是早上舉行,體力與跑步時的心情都會比夜跑要充沛許多;很多人都是訓練的時候跑不下來,等真的到了現場,無論是狀态還是最後的成績都會給自己很大的驚喜。
于是喻沐楊不再畏懼這場比賽,甚至有些期待真正比賽的那天,結束後他可以拿到一個紀念獎牌,那将是他人生中的第一塊與運動相關的榮譽。
公司的培優計劃也進入第一階段,職員兩兩組隊,在一個禮拜的時間裏共同完成前期策劃,并拿到真實客戶面前展示。
和喻沐楊同組的是一位Beta女前輩,進公司十二年了,怎麽都升不上去。他們倆商量好,喻沐楊負責撰寫策劃書,佩妮姐進行彙報,其他的基礎工作由兩人共同完成。
也是有了密切交集後才知道,佩妮姐雖然是老員工,但對于行業裏很多的新技術了解的并不多,總想當然地認為只是在現有技術上進行深入加工,其實智能機械每年的革新都是翻天覆地的。
盡管殘忍,喻沐楊很确定,佩妮姐不可能通過第一輪甄選。
不過佩妮姐很好相處,對喻沐楊的一些大膽想法也不加幹涉,一律采取鼓勵的态度;她很好學,可能也是意識到自己的行業知識落後了,碰到不懂的地方會先去查資料,認認真真讀過幾遍,再找喻沐楊一起讨論。
“人總得往高處走嘛,”佩妮姐大大咧咧地笑,“之前總想着一天一天得過且過就好了,等反應過來才發現,同齡的這些人都開始面臨職業危機了。我要是再不努力,就要出現在年底的裁員名單裏啦。”
喻沐楊正在給策劃案做最後的收尾,聞言笑了笑,心說她現在開始努力可能也有點晚了吧。
“你是不是在想,我再努力也趕不上年輕人了?”佩妮姐看着他,早就洞穿了他的心思。
喻沐楊防備不及,露出不加掩飾的很慌亂的表情,逗得佩妮姐一直笑。
“沒關系的,我還能不了解自己的能力嘛?我就是想着,人生可不止這一條賽道。接觸的東西多了,遇到的挑戰多了,我也能慢慢了解,這個市場的需求在哪裏,我自己的優勢在哪裏……”
整理好所有材料,佩妮姐拍拍他的肩膀,“還是謝謝你一點都不覺得我煩,也不覺得我是個拖累。”
喻沐楊連連搖頭,“怎麽會呢?”
“你來公司也有幾年了吧?”
喻沐楊答:“五六年了。”
“嗯,挺久了。這次是個很好的機會,不僅要自己努力,也多看看其他人的優勢在哪裏。以後再有這種合作項目,一定要找個能跟你優勢互補的組員,不要讓來讓去的。留到最後,只能跟我組隊喽。”
“您別這麽說。”喻沐楊低下頭。
“行了,你趕快回家吧,我再過一遍整體流程,”佩妮姐跟他招手道別,“明天看我表現哦!”
從公司出來已經将近晚上十點,地鐵上,喻沐楊先是回複了家庭群裏的消息,又接了佩妮姐的一通來電,回答了兩個問題。
挂了電話,喻沐楊止不住納悶,蕭席怎麽還不給他打電話,今天就沒有什麽需要他幫忙的地方嗎?
不來電話,信息也沒有,而喻沐楊只能自己瞎擔心,找不出任何由頭主動聯絡。
地鐵進入隧道,車窗上印出他現在的樣子:襯衣西裝褲,背着背包,頭上有一縷怎麽都不聽話的頭發,兀自蓬起一個小彎兒。皮膚好黑啊,他來回轉着臉盯着自己看,腦海中剎時飛過無數張來自同一個人的面龐,然後羞慚地低下頭。
好不般配啊……
人一旦覺得自卑,自然也就不會有那些不切實際的奢望了。喻沐楊現在只想趕快回到家,趕快縮回自己的小世界裏。
可偏偏,蕭席的電話終于打來,彼時喻沐楊剛刷了卡,站在地鐵站的上行扶梯上。
信號時好時壞,蕭席的每個字之間都有一段小小的間隔,“喻沐楊,你在家嗎?”
喻沐楊說沒有,但是馬上就到了,問他有什麽事需要幫忙。
蕭席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問:“怎麽又加班到這麽晚?”
“明天就要展示了嘛。”喻沐楊笑笑。
對面靜了一會兒,蕭席問:“你的身體怎麽樣,雨露期的反應激烈嗎?”
腦中短暫地浮現抑制劑注入身體的痛苦,喻沐楊強迫自己回神,說:“還好。”
“我的行程可能會提早結束,最後那場講座延期舉行了,我可以……”
等了好久,蕭席都沒再繼續,喻沐楊小聲試探,“蕭席?”
只聽到那邊沉沉的呼吸聲,蕭席可能睡着了。
剛想挂電話,卻突然又傳出一道聲音,“喂喂,請問是蕭教授的朋友嗎?”
那聲音聽上去很年輕,雀躍地彈跳入耳,“他喝醉啦,如果打擾到您了,真的抱歉哦。”
喻沐楊有些呆滞,下意識問:“請問您是?”
“我是他的助手呀,他現在正在方城做巡回講座,由我全程協助他,”對方說,“您叫我小鄧就行。”
“等蕭教授酒醒了,需要讓他給您回個電話嗎?”小鄧的聲音漸漸遠了,應該是看了眼來電顯示,“您是喻先生是吧?”
腳步停在出站口,十點多,仍有很多人不斷和他擦肩而過。喻沐楊感覺全身的血液都不再流動,頭腦僵硬,思緒凝固了。
“喻先生,喻沐楊先生,您還在聽嗎?”
喻沐楊張了張嘴,胃裏湧出一陣苦澀,堵住了他的喉嚨。
他曾不止一次地猜想,這段荒唐的婚姻能維持多久,是等他自己先暴露了心意,還是等蕭席玩膩了,遇到了真正喜歡的人,言辭委婉地跟他談離婚。
一切都是他自己選的,标記也好,上床也好,結婚也好,都是他自己選的,他不怪蕭席。所以等分離的那天真的來臨,他也能坦然點頭,心平氣和地離開。
可現在他才明白,怎麽可能呢?
單是想到蕭席喝醉了,陪在他身邊的人不是自己,喻沐楊就覺得快要窒息。
蕭席也會親吻那個小鄧嗎?
會一整晚都抱着他嗎?
同樣的故事,會不會跟小鄧再講一遍……
所以不會的,不會有那麽一天的。
他不可能心平氣和地離開,他不可能離開蕭席。
“小鄧……你拿我手機幹嘛?”蕭席的聲音飄忽地傳入聲筒,“為什麽接我電話?”
“噢,我就是看您電話打到一半了,想着幫您說明一下……”一陣窸窣後,電話重回蕭席手裏。
喻沐楊呆滞地聽着,目光直直望着某處。
相較剛才,蕭席的聲音變得清晰了許多,“喂,喻沐楊,我沒喝醉。我就是最近實在是太累了,剛才吃飯架不住校方勸,喝了兩杯,坐那兒太困所以就睡着了,我一點都沒醉。”
“嗯……”
“你放心,我在外面不會喝醉的,”頓了頓,蕭席補充,“如果你擔心的話……”
喻沐楊小聲回應:“嗯……”
精神逐漸松懈,身體也變得虛軟,這才發現,不知不覺間,他的襯衣背後早就被冷汗浸濕了。
“那你早點休息吧,我也上樓睡覺了。”蕭席說。
“好。”喻沐楊挂斷電話,轉身走進地鐵站,在收車前搭機場線到達機場。
晚十一點半,喻沐楊登上了飛往方城的班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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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