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包月

包月

經紀人尴尬的送別了兩人，直到莫書行帶着将整張臉埋在帽檐下的簡溯離開，他站在原地為今天事情的發展久久無法回過神來。

從那樣簡單就攔截了周杭與制片的見面，到那兩人竟然沒有等再見周杭一面就匆匆離開，再到提出費用再降三百萬的資方代表就是行之本人。

他總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但是具體哪裏不對……

周杭航班抵達的時間太遲了。

經紀人找到的與周杭相熟的幫忙拖延時間的人沒有等到他，甚至導演和制片人也沒有見到他就乘坐飛機離開了。

這樣放在平時都并不算什麽，但是一切都太巧了，巧得就好像……導演和制片人不是來見周杭，而是專程在等他的。

這個念頭讓他瞬間如醍醐灌頂，他急忙将電話撥給簡溯。

在漫長的等待提示音後，簡溯将電話接起。

“小溯！”經紀人忙道：“《現實世界》組可能今天想見的人就是我們，他們放出……”

“知道了。”

簡溯的聲音低沉而平緩，全然沒有因為他的話而感到半分驚訝。

說罷便将電話切斷。

簡溯将手機重新放回口袋，他靠坐在駕駛席的座椅上，心情已然在大起大落中重歸寂靜。

兩個小時前，他因為莫書行的話駐足，最終還是破罐子破摔的回到了座位。

反正都已經這樣了，也不會再有更壞的結果，這樣想着便在周杭滿面求知欲卻強壓住好奇心的目光中吃完了飯。

莫書行飯中神色倦倦，簡溯黑着臉接下了開車的任務，将周杭送回家後，他順着記憶将車開到了莫書行家樓下。

兩人在沉默中誰都沒有說話。

簡溯收好手機後煩躁的将手搭回方向盤，似在斟酌如何開口中越發燥悶。

莫書行卻難得的沒有離開，就靜靜的坐在副駕駛位上。

“你早就知道如果我聽說要定周杭會去阻止你們見面？”

簡溯沉默半晌，還是以這件事打開話題：“也猜到了我為了簽下項目會願意降低條件？”

莫書行毫不避諱的應了聲。

他這樣大方的承認倒是讓簡溯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接話，可那些被人知悉和幹預的決策卻讓他更加如鲠在喉：“所以，你從一開始就……”

“從籌備開始，我就覺得這個角色很适合你。他是一個很矛盾的角色，可能除了你也沒有人能将他演好。”

莫書行的聲線溫緩而平和，卻像是在說着一件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簡溯沒有說話。

他的指腹無意識的摩挲着方向盤，那些積蓄在心底的煩躁竟不知為何在頃刻間土崩瓦解，甚至因為莫書行的話心情也跟着愉悅起來。

簡溯壓下唇角的弧度，沒有看身邊的人：“那周杭……”

“周杭聽說項目出了問題，想來幫忙救場，但是這個角色确實不太适合他現今的發展，所以我推薦了他另一部校園劇。不過……”

莫書行話鋒一轉，卻偏偏放緩了語氣：“《現實世界》的項目需要搭一個未來場景的棚，還會涉及到後期特效的制作，需要控制資金成本，所以，需要适當控制演員成本以保證項目的質量，你應該不會介意的吧？”

兩人在從前的關系中，莫書行從來沒有向簡溯提出過什麽要求，而關系結束後，他的态度便是拒人于千裏之外的疏離。

簡溯從來沒有見過他這樣溫聲低語的模樣。

車內的暖氣開得很足，他不自覺的扯了扯衛衣的領口：“這三百萬我當然不會介意。”

他的話音剛落，便見莫書行拿出一式兩份的合同。

“既然這樣，就祝我們合作愉快？”

“……”

簡溯錯愕的接過合同，他将合同翻開，過然見合同其他內容未變，只有金額上比項目最初提及的還少了三百萬。

“早就準備好了？”簡溯也不知道自己是氣是笑的說道。

他擡眸看向身側正側過身靜靜看着自己的人，對方卻像是對他的目光毫無所覺，甚至因為困倦而微微哈欠。

聽他問起，莫書行自然的微微颔首。

簡溯緊抿着唇，這個人沒有解釋他怎麽就成了《現實世界》的投資人，甚至他們之間的關系都還在暧昧不清的邊緣。現在又算準了他會來搶這個角色，等他一步步自投羅網。

可是——

他卻說這個角色除了他之外沒有人可以演好。

莫書行在簡溯默不作聲的打量下擡眼看他，片刻後，他伸出手：“如果你不想簽就算了。”

簡溯卻先他一步按住了手中的合同。

“我也沒說不簽。”

莫書行打量着面前的人，一時間對他這副樣子有些新奇。

簡溯出演過很多的角色，平心而論那些深刻的角色大多沉穩內斂，而這些角色的诠釋就像是一層層的保護殼，将最正實的他包裹在這樣精致矜貴的皮囊之下。

此刻的簡溯穿着與往日不同的簡單黑色衛衣，讓他沾染上了一絲平日并不外顯的少年氣，因為緊張外露的情緒和面上難得生動的表情都像極了護食的貓。

“但是。”這只護食的貓将合同往自己懷中揣了揣，又恢複了一副冷淡的模樣：“你就沒有一點誠意？”

“誠意？”

遠處街邊昏黃的路燈透過車窗在莫書行的臉側打下了一道昏暗而缱绻的光，他微微傾身靠近，那抹暖色便悄然染上他的側臉，直到将如鴉羽一般垂落的長睫上也點落了柔軟的星光。

簡溯下意識別開了目光。

前一秒還向自己讨要“誠意”的人如今卻秒慫，這副樣子讓莫書行似曾相識。

莫書行的眼尾輕挑，他在簡溯的怔忪中拉過他的衣襟，将他帶到了面前。

兩人的距離因為他這樣的動作而被無限拉近，靜谧的夜晚只能聽見彼此的心跳。交錯的呼吸輕拂而過，攜着唇角沾染的星光，只差細微的距離便可觸及。

“想要什麽誠意？”

莫書行的聲音很輕，在這樣的夜色中卻如同惑人的海妖，讓簡溯的視線不自覺的落向他微啓的唇。

他微微傾身靠近，可就在他即将吻上那雙唇時，莫書行卻将指尖抵在他的唇上。

“簡老師難道不覺得工作和私事還是要分開，這個項目本身難道就沒有吸引你的地方？”

指尖的溫度與似無意識的摩挲讓讓簡溯心底泛起了一絲微癢，他捉住他的手腕，卻聽莫書行又複說道：

“将工作分開，你的第一部劇集更應該找到好的項目，這一點在你打算重新争取這部戲的時候就明白的，不是麽？”

“如果只是因為你的想法你的經紀人怎麽會同意條款簽下合同，他之所以同意，是因為評估了這部劇的劇本、投資和播放前景。”

莫書行雖然因為簡溯的靠近微向後傾身，瘦削的身型此刻在燈光下更顯得脆弱而易碎，低緩的語調卻如同羽毛一般拂過。

“所以現在應該是你來求我，不是麽？”

簡溯原本被街燈染上一抹暖色的面上紅意漸濃，無意識攥緊了掌心的手腕。

“不過我也沒想讓你來求我。”莫書行抽回手，将指尖反搭在簡溯握着筆的手上：“那你要不要演？”

簡溯咬緊了後槽牙，他的目光落在面前那張被暖光打上一層柔和的面龐，終是不動聲色的低頭在兩份合同上簽下了名字。

簡溯擡起頭看向身邊的人：“我這段時間休息，除了兩個雜志拍攝和一個綜藝沒有其他行程。”

莫書行擡眸迎上他的視線，卻像是并沒有聽懂他言語間的意思。

他就在簡溯這樣的注視下抽走了他手中其中一份合同，解開安全帶：“希望我們合作愉快。”

簡溯錯愕的看着他利落的解開安全帶，準備下車的動作，終于在他打算拉開車門時拉住了他的手腕。

莫書行回過頭，目光探尋的看向他。

在這樣的目光之下，簡溯終于率先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我……沒有地方去。”

莫書行恍然又坦誠的點了點頭：“車可以借給你。”

“……”

簡溯的動作明顯一僵，可他還是沒有放開莫書行的手。

他像是想問莫書行為什麽要隐瞞自己的一切，讓他誤以為自己需要通過金錢維持這段關系，到了最後他如同小醜一般，甚至被周杭目光怪異的将覺得他在“求潛”這樣的想法寫在臉上。

但簡溯又忽然意識到，莫書行從開始就沒有說過他需要那些錢，而剛剛也是他誤會和一氣之下說出的那些話。

見簡溯半晌未語，莫書行再次用目光示意他放開自己。

簡溯不是喜歡糾纏的人，可現在的莫書行就像是掌心握不住的風，甚至如果他就此松手，即便還有項目會接觸，他們也會變成再無交集的平行線。

盡管，他們在前一日還曾經做過最為親密的舉動。

在這一刻，簡溯明明沒有喝酒，卻像是被車內的暖風吹得暈暈沉沉，輕聲道：“昨天不是挺好的，咱們……咱們就不能像以前一樣……”

莫書行的另一只手忽而覆在他的手背上，簡溯的目光一動，莫書行卻在他的視線中一點點将他的手推下手腕。

“簡老師太貴了，十萬都不是一次的價錢。”

莫書行的唇邊是恰到好處的笑意，仿佛這只是一句無關痛癢的玩笑，動作卻毫不遲疑的将他的手推開：“畢竟十萬我也可以找一個粘人又貼心的小奶狗，沒準還能十萬包個月？”

莫書行說罷便将東西收拾好準備開門下車，簡溯卻再次拉住了他的手。

莫書行回過頭疑惑的看向身後——

“十萬……包月。”簡溯從來沒有說過這樣的話，他別開的視線并未落在莫書行身上，表情卻是故作輕松的樣子：“可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