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章
第 69 章
他從剛剛起就一直不出聲,沒什麽存在感地靠牆休息,突然出聲打斷,大家便都看向他,帶着口罩,看不到表情,但僅從眼睛的形狀來看也能知道柯淮的臉色不怎麽好,況且他語氣也不怎麽耐煩。
李副經理說:“不急,再歇會兒吧,這雨一時半會兒也停不下來。”
劉主任也附和,他有點胖,人到中年爬樓梯不是那麽能吃得消了,柯淮便不再堅持。
衆人又接着剛剛的那個話題聊下去了,劉主任看向顧星丞:“這樣啊,好可惜,嗨,人生無常……”
後面還說了什麽柯淮沒有注意聽,扔下一句“我抽根煙”就離開了這個空間。
雨聲沙沙,白色的煙霧從水泥色的毛胚樓的窗臺飄搖而上,柯淮其實不怎麽抽煙,上次抽煙好像還是在白禾遠住院那會兒,尼古丁的味道驅走了萦繞在心頭的煩躁,他沒立刻回去,而是又等了半小時,之後劉主任叫他的聲音傳來,他才折返。
走向衆人,沒理會顧星丞眼裏隐晦又複雜的感情,他率先踏上了樓梯。
他走得很快,結果一只腳只是踏上了樓梯邊緣,沒踩穩,腳上滑了一下,他猛地往後仰了仰,然後就被一雙手穩穩地拖住了腰。
顧星丞的聲音格外地低沉,低沉中帶着嚴肅:“小心點!不要走這麽急。”
劉主任等人也吓了一跳,畢竟現在這些樓都還只是毛胚樓,樓梯都是還沒有扶手的,要是摔下去後果可不敢設想,紛紛後怕地叮囑柯淮。
柯淮自己剛剛也有點被吓到,心中那股煩躁也被吓沒影兒了。
看他驚魂未定,顧星丞拉着他站到裏側,讓大家先走。
大家都很理解地先行上樓了,等人都看不見了,柯淮才甩開了顧星丞的手,揉了揉自己的手腕。
沒在意他的動作,顧星丞擔憂地說:“這種地方,你怎麽能走神呢?這裏一個踩空多危險你不知道嗎?”
柯淮定了定神,沒接他的話,也沒看他,繼續往上走了,疏離可見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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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星丞眸中一痛,但随之而來的是怒氣,他往上跨了一大步在平坦的地方拉住了柯淮:“別拿自己的安全跟我賭氣。”
冷漠地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柯淮皺眉:“誰跟你賭氣?你又為什麽把以前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拿出來說?你想讓我應該有什麽反應?”
顧星丞深呼吸一口氣,仿佛要壓住什麽似的平緩自己的呼吸,半晌他才道:“我沒有什麽別的意思。”
只是話題剛好帶到,只是他剛好很懷念那段時間的自己和柯淮,只是遺憾那個還未實現的願望再也不可能實現了,更遺憾的是直到他們分開,他想要讓他知道的那個人,想要給予歡喜的那個人,仍舊不知道他曾有這麽一個願望。
物是人非,時光荏苒,越是把曾經的東西拿出來在眼前品嘗,他越是難受。
“已經過去了的事情沒有再拿出來談論的必要,畢竟人都是要向前看的,我已經向前看了,你也不用停留原地悲春傷秋,既然已經退了婚,那你可以自由戀愛了,以你現在的財力,也不用攢錢買房,想怎麽買就怎麽買。”柯淮說。
手裏空了,柯淮離開,顧星丞一個人在原地站了很久。
直到夜色降臨,雨漸漸停了,大家這才從工地出來,一個個都餓得肚子咕咕叫,劉主任便提議大家在附近一塊兒吃個飯再回去。
這篇是開發區,入駐的商戶本來就不多,下雨加上入夜,就更顯得有幾分冷清,路上兩者的燈牌寥寥,飯店也沒幾家。
衆人找了半天,只找到了兩家湘菜館,一家大盤雞。
劉主任問:“大家能吃辣嗎?”
幾個下屬紛紛都說能,在這樣的陰雨天,吃點辣的逼一下寒氣最好不過了。
“顧總能吃辣嗎?”李副經理看向自己的上司。
“能,就湘菜館吧。”顧星丞笑笑。
“柯總呢?”劉主任看向柯淮。
“他也能。”顧星丞替他回答。
也沒人疑問他是怎麽知道的,聽到大家都能,衆人就拍板選了招牌上畫了三顆辣椒的湘菜館,柯淮雙手插兜,一直沒表态地跟在最後面進去了。
雨天人不多,飯館也冷清,服務員把他們引進了最大的隔間,一行人滿滿登登坐下,靠牆最好的相鄰兩個位置被留出來給顧星丞和柯淮。
當然菜單也先照顧了顧星丞的口味,衆人紛紛讓他先點,顧星丞也沒推辭,拿起菜單翻了翻,報出幾個菜名。
五個裏面有四個是柯淮愛吃的。
什麽剁椒魚頭、臘味合蒸、東安雞……
他一個都沒忘。
劉主任笑道:“沒想到顧總還挺能吃辣。”
顧星丞笑笑,沒搭話,拿過熱茶,将桌上兩套相鄰的碗筷沖泡在熱茶裏,他的動作很是熟練,看起來這種事情做過不少,在他之後,大家也紛紛效仿。
席間熱熱鬧鬧,只有柯淮沒怎麽動作。
顧星丞把燙好的一副碗筷放到了他的面前,那碗筷還蒸騰着淡淡的茶香和熱霧,柯淮瞥了一眼,客氣地說了聲“多謝”。
身邊那位倒茶的動作滞了滞,沒回答,片刻後動作才又恢複流暢。
外出吃飯要燙碗的習慣是柯淮教給他的,人分三六九等,柯淮家裏雖然也算小富,但跟豪門還差得遠,他們一家都是很接地氣的人,吃飯也并不都是星級飯店,更多的都是在路邊的小飯館解決,柯淮從小到大外出吃飯都有這個習慣,小飯館的碗筷未必就不幹淨,燙一下也不見得就能殺菌,但柯淮就是習慣要燙一下,他喜歡用茶燙,燙出來之後吃飯會有一股淡淡的茶香。
剛在一起的時候,顧星丞跟他外出吃飯拆了塑料薄膜端碗就吃,被柯淮用筷子抽了一下手背,那會兒顧星丞還一臉懵逼地着看他,後來耳濡目染,顧星丞也被他傳染了這個習慣,一到外面吃中餐,顧星丞就自動自覺地幫倆人燙碗。
不多會兒菜就全上齊了。
飯館雖小,菜品卻鮮香麻辣,色香味俱全,很是那麽回事兒。
雖然是顧星丞特意為他點的,但柯淮也并不客氣,有人上趕着把貼心的服務遞到眼前,他沒必要非得執拗往外推,何必呢?柯淮專挑自己愛吃的吃。
兩塊臘肉下肚,又吃了幾塊魚頭上滑嫩的肉,柯淮從回憶裏出來,心情好點兒了。
席間熱鬧,吃到一半,忽然有人說:“顧總,你好像都沒怎麽吃啊,是菜不合口味嗎?”
柯淮便朝那邊看了一眼,顧星丞碗筷幹淨,碗裏的飯只少了一個小尖尖。
“要不要再點點別的?”李副經理說。
“沒有不合口味,不用點。”顧星丞笑笑。
沒人比他更清楚顧星丞不能吃辣這件事了,換做以前,柯淮肯定心疼地給他點幾個他能吃的菜,他以前雖然愛戲弄顧星丞,但也是真心疼他,有段時間他忙着寫編程會忘記吃晚飯,一到飯點柯淮還會專門打電話叮囑他讓他吃飯。
但是現在就沒有這個必要了,他兩耳不聞窗外事,自顧自吃自己的。
顧星丞在衆人的熱情下不得不夾了幾筷子菜,柯淮注意到他筷子伸向的是那些稍微清淡些的菜品。
他惡從心頭起,用公勺舀了幾勺麻辣子雞放他碗裏,那幾勺三分之一都是大紅辣椒,滿滿地鋪在白花花的米飯面上,對比格外鮮明。
把勺子收起,柯淮對顧星丞露出了一抹不懷好意的笑。
“這是顧總點的菜,怎麽都不吃呢?快被我吃完了哦。”
顧星丞筷子頓了頓,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麽,用筷子夾起了那些辣得出奇的雞肉丁,放進口中。
柯淮恩将仇報,吃得十分愉悅。
偶爾心思惡劣地給他添上一筷子辣極的菜。
淡白色熱氣漸漸在包廂裏散去,一頓飯末尾,大家都心滿意足,唯有顧星丞嘴唇紅腫,額角汗濕,飯桌上堆了一角他用來擦汗的紙巾,腳下散落着幾個喝空了的飲料瓶,都是他喝空的。
“顧總太照顧我們了,不能吃辣就換一家嘛。”出來時劉主任笑呵呵地說。
顧星丞拿着一張紙巾掩着嘴,含糊地道:“沒事,我喝點水就行。”說罷幽幽看了柯淮一眼,要不是柯淮後來一直在給他夾菜整他,他也不至于辣成這樣,偏偏是那個人夾的菜,他不敢不吃,或者說,再辣他也甘之如饴。
他辣成這樣,罪魁禍首卻吃飽了,還用手遮了下嘴,打了個滿足的哈欠,對他的慘狀漠不關心。
“怎麽走?”有人問。
“我回公司。”柯淮說。
酒足飯飽,宴席散去,該打道回府了,但不是來時的分配,有人打車回家有人回去工作。
柯淮就是那個打算再回公司一趟整理一下今天的資料的,助理們自覺去開車,就在這時他的電話突然在兜裏響起來。
是沈墨山來電,他瞥了顧星丞一眼,走了兩步到店門側邊接起來。
“喂?”
剛一接起來,沈墨山的聲音從那邊很大聲地傳來:“柯淮!我現在有點緊張!你快安慰一下我!”
柯淮愣了愣,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麽了:“第三輪公演今晚是嗎?”
“對,馬上要開始了!我好緊張。”
沈墨山從來都是混世大魔王的樣子,我還沒見他說對什麽事情緊張過,看來是真的挺喜歡他的新工作的。
“別緊張別緊張別緊張,讓我想想我該說什麽。”柯淮一連串地說。
“說沈墨山你是最棒的!”
柯淮笑笑:“你是最棒的,沈墨山。”
“什麽啊一點激情都沒有啊柯總,今晚可是決賽。”
“你沒有信心麽?”柯淮笑着說。
“那也還是有點緊張,除了跟職業戰隊pk那次我還沒為什麽事情緊張過呢。”沈墨山說。
“別緊張,如果你出不了道,我砸錢也把你送出道,我買水軍給你投票。”柯淮笑意盈盈。
“那你不就成我金主了?當初叫你包養我你不包,兜兜轉轉現在主動上趕着了啊。”沈墨山有幾分得意地說。
柯淮失笑:“那你也得好好表現,我要看過你的表現合格才給你花錢的。”
“那肯定不能讓你失望了,”沈墨山說,“你還不相信我的實力?”
“自信起來了嘛,保持着這份自信上臺吧。”柯淮說。
沈墨山似乎愣了愣:“好像真沒那麽緊張了。”
“加油!”柯淮說。
與此同時,助理那邊喊了他一聲,他回頭看了一眼。
湘菜館的門口,明亮得有點刺眼的紅綠色燈牌的光打在門前一小片地面上,顧星丞正站在那光裏,唇紅腫着,鼻尖也因為多次擦拭而發紅,眼睫毛被辣出的生理性淚水浸濕,他正在用一種很難形容的神色看着他。
跟助理示意過讓他等一會兒,柯淮又繼續跟沈墨山講電話。
柯淮講電話沒有刻意壓低聲音,顧星丞能聽見他口中在喊另一個人的名字,知道他是在跟那位新男友在通電話。
燈光照得夜色斑駁,柯淮唇邊的笑意明顯,神色輕松,這樣的神色,他很久都沒在柯淮臉上看到過了,只是對着自己的時候,柯淮已經很久沒露出這樣的神色了。
他們以前也曾這麽輕松愉悅過,那些笑容曾經都是屬于他的。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他一點一點弄丢了。
以沒有界限感的笨拙,以不懂珍惜的天真,他以為柯淮能跟他長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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