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章

第 85 章

顧星丞立刻皺起眉頭。

“他跟你說了什麽嗎？”

柯淮審視他的神情，顧星丞目光裏是擔憂，不似作僞。

柯淮垂下眼，搖了搖頭，沒有繼續往下說，顧長風的态度轉變了，突然來找他，他原本猜測會不會有顧星丞的授意，果然不是。

柯淮對上他的深邃的雙眼，看見瞳孔中倒映着的自己。

那天在茶館裏，在顧長風的授意下他當場就翻開了那本日記本。

20xx年06月09日

水土不服，吐了三天

20xx年06月17日

今日遇到了高中老師和他的女兒，想必是來旅行的，他鄉遇故人，懷念故土

想他了，不知道他會不會偶爾想起我

20xx年8月08日

半夜醒來，聽見遠處槍聲響……

還好他不在此處，不然恐怕會吓到。

四點了，國內應該是白天，他現在在幹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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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聯系他，但怕開了這個頭就一發不可收拾，再忍忍……

……

20xx年09月09日，此時是下午三點十五分，我與李考瑪、米歇爾·梅根、肯尼斯·巴頓等人乘坐大巴前往瓦拉山小鎮進行實地考察，在距離瓦拉山小鎮大約還有80km的盤山公路遭遇了塌方，地面陷落，大巴車也被掩埋在泥土中，車體凹陷，手機也沒了信號，車內多人傷亡，目前的情況不容樂觀……

翻到這一頁，柯淮的手指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發黃發皺的髒污頁面上有已經幹涸的血跡，幹涸的泥水痕跡，還有幹巴在上面的泥土，部分字跡已經被暈染開。

柯淮不由自主地擡頭去看對面的顧長風。

“9月份，星丞在國外遭遇意外，差點沒回來。”顧長風給出了肯定的答案，他身邊的茶師挽起廣袖，側身為他倒茶，長長的熱氣沖撞杯壁，暈出的熱氣包裹在顧長風身側，将他的面容籠罩進去，那一刻，老人身上似乎溢出一些莫名的滄桑與哀傷。

柯淮呼吸不自覺地亂了。

日記接下來的部分顧星丞簡單寫了自己和身邊人的情況，以及他們采取的自救方式，在衆多方式都失敗之後，他們只能等待救援，後面的部分，則是他對沒處理完的項目部分的交接以及對自己名下財産的羅列和處理，他把一半的財産留給家裏，另一半贈與柯淮。

“曾經以為我們的一生很長，會一起變成老頭再一同死去，沒想過會分開，更沒想過有一天我會在國外，在離他那麽遠的地方，沒有辦法見他一面就死去，或許人生永遠沒辦法按照自己預料的軌跡走下去，如果早知道這一點就好了，沒有肆意揮霍在一起的時光的話，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做得更好一些的話，或許現在一切都會不一樣，現在，是誰陪在他的身邊呢？如果知道我遇難的消息，他會為我傷心嗎？

怕他傷心，但又更怕他不傷心，怕他沒了我以後過得不好，又怕他沒了我過得更好，雖然他看起來很灑脫，但其實是個心思細膩重感情的人，這樣的性格很容易受傷，我懂得太遲了，沒有我，他以後被人欺負了怎麽辦？

好想看着他老去，想看他四十歲五十歲六十歲不同的樣子，想看他成為父親的樣子，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不會再放手了……

那場意外已經過去，顧星丞沒有對他提起一絲一毫。

柯淮勉強穩住呼吸鎮定下來，問顧長風為什麽對他說這些。

顧長風那時端起杯子，掩蓋在杯子下的面容疲憊老态，他像是釋懷，又像是妥協：“如果他至死都放不下你，那麽我希望他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柯淮以為顧長風是像以前一樣來給他施壓，沒想到恰恰相反。

顧長風說：“前幾日，他去寺廟裏跪了三天，求一個德高望重的住持出山為他開光。”

柯淮當時就立刻想到了顧星丞在幫他們家幹活時一瘸一拐的樣子，原來不是裝的，是真的膝蓋有傷。

柯淮看着顧星丞的眼睛：“如果我不打算給你這個機會，你打算怎麽辦？”

“不怎麽辦，那我就等到你給我這個機會為止。”

“萬一我交男朋友，或者結婚了呢？”

“那我也等着你。”顧星丞說。

“萬一你等不到呢？”

顧星丞沉默了片刻，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那我也認了。”

“你真的就這麽喜歡我？”

“嗯。”

“那為什麽以前我感受不到。”

“以前是我太笨了。”

“你為什麽這麽笨？”柯淮說，“你以前太令人讨厭了。”

顧星丞點點頭。

“對別人那麽好，對我隐瞞家世，對我強橫，搞我公司，找人聯姻氣我。”柯淮說。

“是我錯了。”顧星丞誠懇地說。

“你還願意喜歡我嗎？”

“不願意了。”柯淮吸吸鼻子。

顧星丞的眼睛黯淡下去。

“留觀察看吧。”柯淮說。

顧星丞猛地擡起頭來。

“最後一次機會，表現不好就滾蛋。”柯淮酷酷地說。

雪後天晴，太陽從雲層裏露出臉來，路邊樹木的枝桠抽了新芽，露出一些嫩嫩的綠色來。

顧星丞抿着嘴笑，笑着笑着又移開眼，有些不知道往哪安放笑意的窘迫的樣子，然後撇開頭抹了抹眼睛：“你說的，不能反悔。”

柯淮靜靜地看着他，也笑了笑，扭開頭看天上的太陽。

他們兩個人從大學折騰到現在奔三，半個青春都搭進去了，兜兜轉轉現如今還是這樣，索性痛快一點。

其實他不是感受不到顧星丞喜歡他，只是顧星丞以前的操作太氣人了，雖然他不想承認，但其實他本質确實是一個別扭小氣、睚眦必報的人，別人氣他三分，他必要還回去十分。

當看到顧長風遞給他的那本日記本裏的內容時，他感受到的是後怕、揪心。

其實他否認不了，從以前到現在，能牽動他所有心神的人就只有一個顧星丞而已。

以前跟顧星丞在一起的時候，他連廚都舍不得讓顧星丞下，顧星丞割破個手指頭他都心疼半天，那時候顧星丞替他擋刀他是因為知道顧星丞沒事，又正在氣頭上，所以可以做到冷酷無情，但如果這次顧星丞真的悄無聲息死在國外，他恐怕真的會後悔……

“不要高興得太早了，沒有說要跟你複合。”柯淮說。

“我知道。”顧星丞高興地點點頭。

說着伸手來握他放在膝蓋上的手。

“啧。”柯淮啧了一聲看着他。

“天太冷了，我給你暖暖。”顧星丞笑了笑。

有幾分過去憨憨傻傻的味道。

柯淮有些晃神。

手被顧星丞放進了他大衣口袋中，暖暖的，被顧星丞的手包裹着，倆人一個坐着一個站着，就這麽不說話地持續了好一段時間。

直到柯淮抽了抽鼻子，說：“回去了。”

顧星丞“嗯？”了一聲。

“再不回去吃飯我妹該打電話來罵我了，這幾天她天天在家下廚。”柯淮說。

柯婷婷下廚，美其名曰是為了練習廚藝讨好未來婆婆，其實是擔心他這個哥哥，約會完到點就回家陪他。

“我去你家做飯給你吃。”顧星丞說。

柯淮：“你好像在得寸進尺。”

“不太算吧，過年的時候我不也去你家幫你大掃除了嗎？”

柯淮想了想，把手從他口袋裏抽出來，扭頭走了：“行，我不攔你，你進得來你就來。”

顧星丞跟上來：“再待一會兒吧。”

柯淮翻了個白眼：“你不冷我還冷呢。”

顧星丞反應過來，是挺冷的，想說要不在車上呆一會兒，又伸手想去牽柯淮的手。

被柯淮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怼了。

顧星丞被怼了也沒有不高興，只是無奈地微笑着說：“我只是想跟你多待一會兒。”

他高興，即使不做什麽，只是靜靜地待着都高興。

柯淮看他一眼，這家夥的嘴角從剛剛到現在都沒下去過。

他撇過頭，在沒人看得到的角度也彎了彎嘴角。

最後倆人在車裏又啥也沒做地待了十多分鐘，柯淮終于受不了了讓他送自己回家。

“我明天來接你，好嗎。”顧星丞在下車的時候問柯淮。

柯淮還沒說什麽，柯婷婷從門口探出頭來，狐疑地看着他倆。

“接我哥去哪？”柯婷婷問。

“別接了，他明天要跟我去走親戚，沒空。”柯婷婷猶如護崽的母雞，走來擋在柯淮的面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