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16章 第 16 章

◎你是不是找死?◎

鐘離走到樓道口就後悔了。

今日氣溫直逼40度,大中午出門,估計皮都得被烤一層。

樓道悶熱的氣息幾乎逼仄得人喘不過氣。

鐘離依舊忍不住罵,這狗天氣!

為了出門,她近乎全副武裝。

防曬衣,防曬帽,防曬口罩,手臂上的冰袖,鼻梁上還架了一副墨鏡,将她整個身軀包裹得嚴實。

一方面是不想被有心人認出她是鐘離,還有一方面純粹是因為天氣太熱。

只是她沒想到,這鬼天氣能熱到這個份兒。

在樓道徘徊了兩分鐘,鐘離擡頭仰望頭頂那輪巨幅太陽,終究還是邁出略顯吃力的腳步。

走出小區,鐘離站在十字路口,一時間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走。

她站在十幾米高的老榕樹下,乘着涼,目光直勾勾盯着斜對面的消防大隊。

門口的幾個大字依舊嚴肅、深沉,令人心頭一顫。

鬼使神差地,鐘離不知不覺走到消防大隊的門口。

等她反應過來,門口站崗的保安已經湊出腦袋詢問她有什麽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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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崗的是個年輕小夥,穿着制服,坐得筆直、規矩。

鐘離這才回神。

她透過安檢門,隔空望着停在壩子的兩三輛消防車,望着彎腰檢查設備的、不認識的消防員,歉意地搖了搖頭。

她不找人。

只是路過。

保安見她搖頭不說話,也沒再搭理,退回崗位,堅守職責。

見鐘離待在太陽底下空曬着,保安不放心,再次探出腦袋詢問:“姑娘,你找誰啊?”

“要不要我幫你問問?”

鐘離頓了頓,捏住衣角,遲疑道:“沈懷在嗎?”

保安陡然掃向她,眼神裏充滿審問,“你找沈隊?”

“沈隊在訓練場搞訓練,這會兒沒空。”

隊裏經常有小女生過來找沈懷,說是他女朋友什麽的不在少數,保安經常處理這些,已經習慣了。

見鐘離年輕輕輕,穿得又這麽時尚漂亮,他理所當然認為這又是沈懷哪個追求者、迷妹。

鐘離沒去辨別保安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她就是随口這麽一問,沈懷真要出來,她反而不知道怎麽面對他。

離開消防站,鐘離漫無目的地走在大街。

城南走到城東,要經過一條黑水河,河流穿插在整個城市,許多景點都在這條河上。

鐘離沒什麽目的性,走到哪兒算哪兒。

走到黑水河中間段河堤,鐘離找了個長椅坐下來,靜靜感受這座小城市的慢節奏。

河堤路上堆滿了小商販,有賣自家種的菜的老婆婆,有賣包子的,有賣舊書籍的,還有擺攤算命的。

大家各自占領一塊兒地,誰也不耽誤誰,要是沒客人,還能互相說說閑話。

鐘離正巧坐在算命攤邊,頭一低就能瞧見擺放在地上的算命工具。

是個七老八十的老頭,臉上老人斑明顯,頭發花白,穿得破破爛爛,瞧着生意不怎麽好。

可鐘離坐這十幾分鐘,陸陸續續有兩三個人找他算,一個四五百,他怎麽也不算窮人。

許是天氣太熱,沒幾個人願意過來,算命攤子一時間陷入冷清。

鐘離手搭着膝蓋,摩挲幾下皮膚,抱着玩笑的心思,問老頭能不能給她算算。

老頭扭過頭‘看’她,“姑娘算什麽?”

鐘離這才發現,老頭是個瞎子。

瞳孔深深凹陷,眼皮全是褶子,轉過頭的瞬間有點駭人。

算什麽?

鐘離想了想,随口瞎報:“姻緣。”

老頭沒說什麽,提醒:“生辰八字說一下。”

鐘離一口氣說出:“1996.4.5,淩晨2點23分。”

老頭朝鐘離的方向點點頭,表示知道。

他手裏拿着一個黑乎乎的東西,鐘離沒見過,只見他手指掐了幾下,臉上的申請凝重又認真。

鐘離沒當真,她坐在長椅,手臂搭在扶手,偏頭時不時掃一眼認真工作的老頭。

老頭噼裏啪啦一頓操作,最後将東西握在懷裏,開始詢問鐘離:“母親去世了?”

鐘離短暫地沉默兩秒,看向老頭的眼神裏充斥着一抹深意,她掐了掐手背,扯唇:“沒有。”「假的」

老頭皺眉「望」向鐘離,臉上露出迷茫,“不應該啊。卦上說你早年喪母,與父親關系不好,外交不行,是個孤命。”

鐘離臉上的笑意散得一幹二淨,她垂眸望着腳尖,語氣說不清地平靜:“還有什麽?”

老頭沒聽出鐘離的情緒不對勁,嘆了口氣,繼續往下說:“情路坎坷,事業遇阻,容易遭人诽謗,深陷輿論不可自拔。”

鐘離已經沒心思往下聽。

老頭似乎也猜出鐘離沉默的意思,接着補充:“前半生坎坷不平,過完三十歲還算順遂幸福。命中注定的愛人離你不遠,只是路有點難走。”

“還算是一段好姻緣。美中不足的是彼此心有芥蒂,不肯往前一步,容易錯過。”

“……”

“姑娘,我這是随緣給,你多少給點,免得我遭報應。”

老頭将前因後果娓娓道來,又掏出紙箱子放在鐘離面前,示意她随便給點錢。

鐘離沒在這上面為難他,從兜裏翻出一張五十丢裏面。

離開前,老頭似有察覺,望着鐘離的方向出聲囑咐:“不可意氣用事,也不可猶猶豫豫,否則後悔易晚。”

“往前面右拐,你的有緣人就在附近。”

鐘離聽第一句還有點遲疑,聽到第二句徹底沒了興趣。

騙誰呢。

還有緣人就在附近。

鐘離不信邪,順着老頭指的方向走,她倒是想看看,到底會不會遇到有緣人。

河堤盡頭右拐是一條主街,來往車流、人流明顯多起來,鐘離望着烏泱泱的人群,忍不住好笑。

老頭說的到底哪個?

這麽多,她随便拽一個都能是有緣人。

想是這麽想,鐘離還是不信邪,挪步陷入人群。

走着走着,前方突然熱鬧起來。

許多人圍在一棟建築樓,叽叽哇哇讨論什麽。

鐘離順着視線看過去,只見樓頂站了個要跳樓的小姑娘。

街道被消防員、警察緊急攔出一條警戒線,地面鋪設了氣床,只是樓有點高,氣床起不了作用。

十幾個穿着消防員、警察在樓下維持秩序,樓頂站了個穿着火焰紅制服的消防員叉着腰在跟小女孩談判。

天氣熱得人滿身冒汗,再加上遲遲沒有動靜,底下的人開始抱怨。

有的罵為什麽還不跳,有的罵要跳怎麽不去遠點跳,非要在這擋路,還有的罵小姑娘年紀輕輕就想死,這點壓力都承受不了,将來出了社會怎麽辦。

大家你一嘴我一嘴的讨論起來,買菜路過的阿姨還不忘邊剝豇豆邊跟旁邊的唠嗑,聊的話題不外乎是跳樓的姑娘。

有人揣測她是不是因為跟男朋友分手了跳樓,不然為啥這麽執着。

大抵世人覺得,任何輕生的舉動,無外乎是因為情字。

鐘離聽了幾句,皺着眉一言不發望着樓頂。

她認出了樓頂穿制服的男人,是沈懷。

他單手插着腰,面帶擔憂地盯着女孩,眼神敏銳地觀察着女孩周圍的環境,試圖一擊即中,将女孩救出來。

可小姑娘警惕得不行,誰靠近她都扯着嗓子尖叫,不肯讓人靠近半步。

沈懷只能放棄突擊。

他回頭給其他人遞了個眼神,故意問:“妹妹,天太熱,要不要喝點水?”

女孩坐在天臺邊緣,聞言警惕地盯着沈懷,搖頭拒絕。

沈懷接過隊友遞過來的礦泉水,擰開瓶蓋,細心詢問:“那哥哥渴了,喝點水可以吧?你看這天氣,我穿這麽厚的衣服,後背都濕透了。”

楊溪聞言警惕地望向不遠處的沈懷,見他脖子、臉上全是汗水,再看看不遠處一堆人關切地盯着她,楊溪眼眶頓時紅了。

她點頭答應沈懷的要求,語氣近乎祈求:“哥哥,你們別管我。”

“我該死,真的,我該死。我早就該死了。”

沈懷本來就沒想喝水,聽到這話,手上動作一僵住,心疼的目光直勾勾盯着楊溪。

楊溪縮了縮肩膀,望着底下那群面露不滿的人,再回頭看看跟她沒有關系卻時刻關注她舉動的沈懷,臉上扯出一絲乖巧的笑容,小聲講:“哥哥……我身上髒,很髒,我早就想死了。”

“他伸手碰到我的肩膀我就犯惡心……”

也就是這時。

沈懷嘭地一下扔掉水,一個箭步沖過去抱住女孩,将她活生生從上面拽下來。

動作迅速,出其不意,女孩反應不過來。

等意識到情況不對勁,她已經被沈懷緊緊抱在懷裏,腳底安安穩穩落在地面。

見跳樓不成,楊溪一下子崩潰,抱着沈懷又哭又踹,一個勁地罵他,甚至想掙開沈懷的控制直往天臺邊跑。

沈懷當然緊緊拽住,不讓她得逞。

他一手緊緊握住她的手腕,一手輕輕拍着她的肩膀,溫柔安撫:“別怕,哥哥在。”

“該死是他們,不是你。”

“乖,以後不會了。”

女孩頓時爆哭出來,抓着沈懷的手臂,哭得傷心欲絕,說話也斷斷續續:“……是是是……數學老師,每次……每次都叫我去辦公室,故意摸我……不止我一個……”

沈懷心疼地握着女孩的肩膀,沉默着不知道說什麽。

很快,楊溪的母親趕來,哭着抱住哭成淚人的楊溪,母女倆看起來感情很好,這會兒母親也沒出聲責備一句,只是說離不開她。

這場鬧劇結束,看熱鬧的人紛紛離場,鐘離站在原地,一言不發望着天臺上的那抹橙色身影。

這一刻,她有點相信老頭的話。

她的有緣人就在那兒。

沈懷收拾完下樓就撞見鐘離傻乎乎站在馬路中間,車過來都沒看見。

他吓得一激靈,下意識喊了聲:“鐘離,有車。”

鐘離猝不及防,偏頭就撞進一道堅硬的懷抱。

那人滿臉陰沉地拖着她走出大馬路,最後松開手,面帶冷笑地問她:“你是不是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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