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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8 章

自明夏記事起，他便在想一件事。

他為何誕生于這世上。

這個過于哲學的問題常常使明夏身邊人發笑，明夏的師尊摸着他的腦袋，啼笑皆非。

“小小稚童，想那麽多幹嘛？”

“這不一樣。”明夏扒拉下頭頂那只手，氣呼呼說，“這對我很重要。修行的都說要問道，可我對長生不感興趣。”

枯瘦蒼老的手反握住明夏，語氣溫和，“既然你對長生不感興趣，那為什麽要學醫。”

明夏認真思考了會，“因為需要。”

是誰需要，為什麽需要，他也不得而知，只是潛意識告訴他，他不會後悔。

後悔什麽，他也不得而知。

日子一天天過去，他從一個懵懂小童變為小有名聲的醫者，學識随着年齡的增長而增長。

很多時候，修士的病情不單單僅以丹藥靈植了事，五花八門的傷情，讓一些旁門左道大放光彩。

不過明夏并不是很厭惡。

黑貓白貓，能抓老鼠的就是好貓。秉持着這個想法，讓他結交到了不少修士。

和鸾就是其中之一。

她是個有名的樂修，除去修為技藝外，樂修以樂理療傷的法子入了明夏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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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實在好奇樂修是如何驅除修士內傷的。

學醫多數都是這種毛病，在找不到合适的人選後，他便自告奮勇，做了那個實驗體。

那次試驗既是成功也是失敗的。

作為實驗體的明夏沉寂了近半年，用此梳理混亂的記憶。

和鸾的技藝着實出色，也是明夏放得開，誤打誤撞下，剝了明夏識海深處的封印。

他終于明白自己為何誕生于世了。

非他所願，只是情非得已。

作為幾個年幼的弟弟，明夏更沒存在感，他出世時羸弱的體質注定他與太子之位無緣，不過明夏也對這東西沒興趣。

漫長的時間總能消磨一切東西，直到意外之喜的誕生。

他的小妹。

一出世即為王者，整個仙界為之興奮，他的父親非常滿意，明夏同樣欣喜。

單純歡躍多了一個親人。

小妹真的很可愛，明夏還記得秦南第一次化形時的模樣。

跌跌撞撞向自己撲來，用乳牙呼喊着。

哥哥。

沒人會拒絕這種感情。明夏亦是，他歡天喜地期待着秦南的成長，意外發生了。

秦南失蹤。

他們的大哥帶着秦南去東海游玩，回來的只有他一人。

那一次，天帝第一次發怒，他像個再普通不過的老父親，對着孩子打罵辱罵，責備長子的無能和不力。

那次他們幾個兄弟也在場，明夏悲恸之餘，下意識看向了身邊的五哥。

青年伫立在宮柱前，玄衣上繡着雲紋，他低垂腦袋，看不出喜怒。明夏原是要安慰的，直到青年擡起了腦袋。

僅僅只是一個照面，浮光掠影的事。

他看到青年微微上揚的嘴角，一閃而過。

或許只是錯覺。

明夏沒有多想。

數百年後，當大哥帶着秦南回來時，鎮守邊疆的二哥親自趕回，兩人在北天門大打出手，明夏趕至時，五哥亦在場。他撫着少女的短發，憐憫的神情中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失望。

為何你活了下來。

過後的事如浮雲，直到明夏離開仙界時，渾渾噩噩的腦中閃過一個想法。

他為什麽非得拒絕司命之神的位置。

他人看來發瘋的位置，對于明夏言并非避之不及。

可來不及想更多，記憶被迅速封印，仙界的太子成了一個小小孩童。

直到意外到來……

當情感被理智取代，以局外人觀察一切時，無數疑點付出水面。

比如那次東海意外，再比如司命之神，或者今世的轉生。

他有預感，他們的轉世是有人故意安排的。

這個證據在伽藍寺得到了證實，佛子被殺後，他和師尊一同去了伽藍寺，探望那個受驚可憐的孩子。

他的九弟。

自那後，他便在尋找那個罪魁禍首。

知曉柳夢海是意料之中的事，優秀的人總是會發光。同樣的，即便轉世，一些東西還是無法掩蓋。

比如柳夢海是如何成為劍君的。

八卦流傳甚多，但有一條是真的。

柳夢海的師兄死于他的劍下。

生死之戰，成敗無怨言。但同門一起長大的師兄，會參與生死之戰，其中多少秘密是他們不知道的？

想和柳夢海成為至交好友很難，但給他的身邊人送點東西并不困難。尤其是身邊人還是自己的親友。

少許焚魂蘭混合五蘊果，制成的香囊頗受女修歡迎，最後佩戴到了柳夢海身邊的女修身上。

尋常修士，哪有什麽前世今生的恩怨，這毒于他們來說只是一件常物，但對柳夢海來說，就是難解的夢魇。

他還有許多事要解決，只是計劃趕不上變化。他的小妹來了。

即便手刃兄長，他不願小妹受傷。一身罵名沒關系，只要小妹安全就是。

無數情緒在明夏心中一閃而過，短刃自他袖中滑出，正欲動手時，榻上的柳夢海忽然醒來，一雙漆黑的豎瞳看向了明夏。

閣樓外欣月還在和秦南讨論一二，她想弄明白秦南為什麽會出現在柳夢海夢中，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

巨大爆裂聲自身後炸開，兩團光芒從閣樓內竄出，沖向雲端，過後一個虛弱的身形自煙塵中退出，欣月驚慌失措上前扶住。

“師妹。”

和鸾懷抱長琴堪堪退出，她面無血色看向欣月，虛弱笑道，“師姐，我無事……只是。”

她看向半空中，臉色擔憂，究竟發生了什麽，恐怕只有當事人才知道。

這麽大動靜，自然驚動了書院其他人。明雛鳳正扶着和鸾坐下，院長等人就匆匆趕來，還未問清更多情況。半空再次異變，那兩道光團再次變形，延伸拉長，自雲層探出一個龍首，兇狠咬向了對手。

光芒散去，柳夢海持劍而立，一身白衣，劍如其人，無喜無悲，他看向雲層的青龍，劍身一轉，不過多想，直接斬向了青龍。

下方的秦南正打算出手，被崔書傑急忙攔住。

“別去，太危險了。”

“這都什麽事？”崔書傑嘀咕，看向受傷坐下的和鸾，不是說那個明夏是醫修嗎，怎麽突然化龍了。而且還對柳劍君動手，這都什麽愛恨情仇。

這一晃神的功夫，上方青龍不敵柳劍君，狼狽逃離，他化作人形落到地上，身形狼狽，見其他人将秦南護在中心，怨恨的臉上又浮現幾縷笑意。

“小妹別怕，我會保護你。”

秦南沒應，明夏又繼續道，“殺了他。”

姣好的臉龐生出道道鱗紋，修長白皙的手指化作猙獰龍爪，嘶吼着看向半空降落的柳夢海。

“我不會讓你再得逞的。”

柳夢海不曾多言，他只看了人群中心的秦南一眼，又掃過邊上幾人，最後對明夏道。

“真是莽撞。”

“你可知，這樣會給我帶來多少麻煩。”

上至院長，下到學子，一個個都需打理妥當。不過好在今日不是白跑一趟，讓他再遇上了一個。

集齊老九和老八的魂力，對上其他幾個，不必再驚慌。唯一的纰漏就是秦南出現了。

也罷，一道解決了便是。

他收起缭亂的想法，提劍看向了明夏。

兩人相鬥更近乎困獸掙紮，秦南被護在其他人身後，望着相鬥的兩人，疑惑發問。

“哥哥？”

回應她的是柳夢海近乎無情的一劍，這一劍正中明夏腹間，瞬間一片殷紅，還未等衆人有反應。身後忽然多了一片陰影。

粗壯的龍爪按在地上，激起一片動蕩，黃金豎瞳俯視下方衆人，冰冷無情。

那如明夏如出一轍的巨龍身影教人止步，崔書傑下意識吞回危險的話，和其他人一樣，安靜的像個木頭。

大神打架哪容得他們小輩插手啊。

可說起來，秦南呢，該不會秦南就是那條巨龍吧。

應該不是吧……

這個問題還未想更多，黑龍便騰起而上，對上了柳夢海。

一旁的明夏見了急道，“小妹危險！”

柳夢海冷笑，“不過蝼蟻。”

凡是轉世的，哪個不是被封了修為，從前打不過的東西，現在更打不過。柳夢海是這樣想的，明夏也确實如此。

可他不知道一件事。

秦南不是轉世，她是原裝進口。

以及，當年那條小黑龍，已經成長為兇殘毫無人道的大黑龍啦。

龍尾攜着罡風掃過，直接砸向柳夢海。趁柳夢海還未反應時，龍爪一把将人按到。過後提起柳夢海，倒栽蔥似往遠處走了幾步，這半山腰有個小瀑布，是學子們休閑的好去處。

秦南過來時就注意它很久啦，這會終于派上用場了。她直接把人扔進水裏，完全不給柳夢海掙紮的機會。

欣月見了花容失色，正要出手阻攔，秦南又将人撈了起來。

然後再按進水裏。

再撈起來。

再按水裏。

再撈起來。

衆人，“……”

她好似終于玩夠了一般，碎碎念道，“好像是五哥，又好像不是。”

這般念叨着，視線不由自主轉向了不遠處的明夏，兩方對視下，明夏只覺毛骨悚然。

秦南問，“你真的是我哥哥嗎？為什麽看起來不像，我能不能驗貨。”

說着，把掙紮爬出來的柳夢海再次按進水裏，看向明夏。

明夏，“……”

眼看自己就要被送回仙界，明夏大喊道，“小妹，我真的是你八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