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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臨走時,管家沉默快步離開陵園,明書倒無所謂,微微掂了下背包,慢悠悠晃在後面。

從剛才開始,他便覺得背後發沉,回頭張望時,又空蕩蕩,見不到人影。

或許是太累,才會産生了幻覺。

并非心大,而是明書潛意識裏,希望能再次見到葉榆。

哪怕是鬼也好。

他有點想他。

越往山下走,空氣漸變燥熱。明書大概計算抵達酒吧的時間,猶豫片刻,最終還是選擇打車。

司機是個中年大叔。

明書上車後沒吭聲,靠坐在右邊,凝視遠去的陵園。

“來掃墓?”

語氣試探,明書掃了眼後視鏡,意識到人沒有惡意,他含糊不清嗯了聲。

“節哀。”

明書卻不知如何回應陌生人遞來的善意,他無法邁過去這個坎兒,無論何時,仿佛明書一擡頭,便能看到葉榆坐在對面。

長發披肩,眼睛盛滿笑,無論明書在忙什麽,葉榆都會

喃颩

将他拉到身邊,落下夾雜苦藥的吻。

發帶依舊繞在手腕,卻沒了床上的順滑,連葉榆的味道,明書也記不得。

“……”

他攥緊手指,聲音喑啞。

開車的司機愣住:“客人?”

“停車!”明書捂嘴重複,暈眩感令他字眼含糊不清,司機以為他要吐,趕忙打了轉向燈。

等開了車門,涼氣透來,司機卻聞到一種難以形容的味道,如果非要給個比喻,類似腐爛在血裏的花。

他以為青年緩和後會上車,結果對方站在路邊掏出手機,下一秒,訂單結束的提示傳來。

“這裏還是外城!距目的地開車至少二十分鐘!喂,孩子!”

青年背着包走遠,秋風鼓起他的衣擺,小辮本應随行走晃動,直到人消失在拐角,都一動不動卡在半空。

就跟……刻意被揪住那樣。

明書摸摸後腦勺。

葉榆提過幾次,想要明書留長發做結發夫夫,但由于駐唱酒吧的規定,明書不得不再三拒絕。

卻沒想對方離開後,又按他意願行事,要是被葉榆看到,指不定怎麽笑他口是心非。

明書豎起衣領,稍微深嗅。

下秒,他愣了。

虞美人的淡香混合深秋陽光,這是葉榆的味道,讓明書的靈魂都在發顫。

/

“诶,今天那人回來。”

“誰?”正忙着準備開業,店員一時沒反應過來:“咱們歌手不都滿了?”

“哎呀,不是晚上,白天清吧。”

對方鬼鬼祟祟:“他可是老板的心頭好,被星探挖了也沒除名,今天回來。”

“這麽摳門的老板還……”

話音未落,店員的疑問被打斷,緊接着,身後傳來一道清冷聲線。

“你好。”

店員下意識地回頭,正當她看清來人的臉時,樓梯處傳來腳步,一位身穿開衫男人趴在欄杆,見到明書仰頭微推眼鏡,詢問聲猶豫又夾雜不可置信。

“明書?”

似乎看出老板的錯愕,明書難得松懈緊繃神經眯起眼:“嗯。”

看着男生被老板虛攬着上樓,兩位店員匪夷所思:這還是那位龜毛老板?

她滿頭問號,身邊的同事也一臉茫然:“這……”

樓上辦公室內。

“還都是老樣子。”

看清屋內擺設,明書脫口而出。

“嗯,懶得裝修。”老板示意明書坐下,還拿了個坐墊放好。

明書挑眉。

“涼。”老板指向新風系統:“好像壞了,沒來得及修,今天店裏格外冷。”

可明書不這麽認為,他有些燥熱。

不過看對方加衣服的手,他猶豫幾秒,最後還是停下動作,兩人之間的氛圍有暫時的靜默。

“……你最近,還好嗎?”

葉榆死了的這件事,已經傳遍整個城市,明書沒有在公衆場合露過面,不過有心人一打聽,也能猜到他的存在。

不過這些安寧,都是暫時性的。

尤其回到先前工作的地方,不可避免面對流言風語。或許還要解釋,簽了公司為什麽還要回來。

看出他的擔憂,老板率先安慰:“打點過了,而且你只下午來,跟那些人錯開。”

老板喝了口熱茶暖和身子:“不過你們都是同所學校,肯定還會撞到,想好怎麽解釋了麽,再也不唱歌?”

明書沉默以對。

短暫閑談結束,跟老板商量好時間與薪資,明書準備起身離開,等開門時又被叫住。

老板坐在辦公桌後,望過來的目光複雜:“沒事吧?”

沒頭沒尾的一句,可明書明白。

“能有什麽。”

明書握住把手的指尖一緊,盡量在外人面前保持淡定,老板還想問,但見明書這模樣,又咽回剩下的話。

不等老板表示,明書開門離開。

在他出辦公室的瞬間,陰冷的房間瞬間回溫,老板蹙眉看向溫度計,解開了開衫毛衣扣。

忽冷忽熱的,該不會撞了邪吧?

為了适應清吧的氛圍,明書準備先彈幾首練手,他目光從珍珠白的按鍵掃過,先前确實羨慕坐在這彈琴的人。

直到自己處于這個位置,他卻覺得有些不舒服,總感覺肩膀沉重,仿佛在阻止他彈。

明書稍微活動下肩膀,屏幕已經出現客人點的歌。

他能彈,可眼下狀态……算了。

硬着頭皮上吧,總比傻坐在這強。

蒼白手指落下——

尖聲徹響。

店員驚魂未定,望向高臺:“什麽情況?”

好在店裏沒多少客人,她切換歌單僞造成一個小小意外。

“難道是剛才那位男生?”店員跟同事猜測:“大概太久沒有演奏,所以才會因緊張發生意外吧。”

她這麽想着。

——不是意外。

洗手間的光線明亮,照得人更顯蒼白,明書撐住身體,死死盯住手腕。

剛才突然傳來一股牽引力,力度大到明書幾乎掌控不住。

只能說明一件事情。

明書猛地拽住發帶。

他在害怕、恐懼再次坐在鋼琴前,畢竟葉榆住院的前一個晚上,明書心血來潮要給他彈新編的曲子。

等最後的尾音停歇,明書側目,卻對上葉榆溢滿嘴角的鮮血,滴滴答答,隔着發帶,熱意源源不斷傳來。

燙得,像那晚葉榆握住他的手。

從那以後,明書恐懼的樂器,除了小提琴外,又多了鋼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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