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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得非常小聲,張飛鶴的耳朵微微動了一下,不動聲色地走遠。反倒是距離更近的徐望聽了很好奇,猜想這又是新舟師妹的奇妙比喻。

不過這段時間裏她的怪話說得太多,作為一起出過山的熟人,徐望早就已經對這些描述方式脫敏,只覺得她說不定出生于什麽十裏不同音的偏僻地方。

“你的第二張沒有寫完?”

他湊過去看了看:“第一張倒是描得不錯。”

“以前學過一點繪畫。”

尹新舟謙遜回答,在心裏感謝自己當初工程制圖的大作業。

抛去使用毛筆的不太習慣以外,畫符的個人體驗在某種意義上很接近于烘焙——尹新舟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裱花袋,伴随着筆尖勾勒出複雜的圖案,自己的靈力也像是裱花袋當中的奶油一樣被一點一點擠了出來,摻雜進黃紙當中。

不過考慮到大家顯然無法理解裱花袋這個描述,她抽象了一下,說像是個不斷往出倒水的茶壺。

“這倒确實有幾分像了。”

旁邊也有修士很感興趣地評價:“正因如此,符修才需要經年累月地堅持,才能讓符咒積少成多。”

大概吧,尹新舟仍舊保持着趴着的動作,靈力消耗會帶來精神上的疲倦,她現在真的一滴都沒有了。

*

張飛鶴說,符術是一門有着千般變化的學問。

尹新舟環顧整個教室,覺得大部分人都不太想懂那些“森羅萬象”,只期待着能給他們教點兒“厲害的”。然而當事人并不在乎大家的感想,授課過程顯得非常自由,到了後面甚至有些放飛自我。

“每張符紙能夠承載的靈力份額有限。”

張飛鶴說,他講得有些眉飛色舞,根本不在乎別人是否能聽懂:“如果想要用符術構建大型的法陣,那就不能将每張符都徹底畫盡,而是采用多張排列在一起,構成陣法的骨架。當然,這對你們而言還為時過早,但……”

陣列,以及組合運算。這些內容就連尹新舟都聽得雲裏霧裏,張飛鶴的思路非常跳躍,其中還在“組合法陣”這個篇章裏着重強調了可以留一張符用簡單的內容承擔臨時存儲和有序釋放的功能,讓靈力的流動更為規整——尹新舟在腦海當中搜索了半天,才反應過來一個熟悉的詞彙叫“堆棧”。

假設符紙是一張二維碼,那确實會産生無數種排列組合,半日的講課下來,大部分人都已經顯得暈頭轉向。尹新舟對此表示十分理解:這理論上應該是一節符術掃盲班,但張飛鶴的行為完全等同于在第一節課裏從十以內加減法講到了拉普拉斯變換。

授課時間結束,人群當中期期艾艾地站出來幾個人表示自己想要提問,勉強擠出來幾個問題,顯然沒能入他的眼。這很正常,尹新舟想,按照當世的平均受教育水平,要是能聽得懂才算奇怪。

——要是每天都要聽這種級別的授課,想來這內門親傳弟子也過得很不容易。

好在臨走之前他指了條明路,藏書閣當中有好幾位老前輩留下的秘籍,據說內容深入淺出,“比光聽講課效果要好一些”。尹新舟十分感動,并且決定以後符術方面的問題優先去找徐望他們解決,以她現今的水平還是不要勞煩表達能力欠佳的神仙。

回到住處時,已經過了大半日。

霞山地貌奇峻,有很多靠木質結構撐在崖壁上的建築,三面臨崖,非常治療恐高。給新入門弟子的住處不至于如此令人膽戰心驚,她的房間臨近一處斜向懸崖生長的老松樹,門內音修們經常在這附近搞集體演出。

出山月餘,回來以後發現家裏到處落灰,第一個晚上姑且對付過去,但今天肯定要開始大掃除。

緊閉的門縫裏被塞了張紙條,尹新舟取下來細看,是江之月說自己也要出山,随同門內一起護送物資押運的隊伍,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如果有事聯系的話可以将信從她的窗戶縫裏扔進去。

傳音符和傳音鈴都是稀罕物,而前者甚至還是一次性消耗品,因此大多數時候通信還是要靠吼或者留信,考慮到她們的住處之間隔了一座山,基本上只剩下了最後一種方法。

這讓尹新舟不由懷念了一秒鐘手機的便利。

一通掃除之後,天色漸晚。山裏晨昏都容易起霧,峽谷下方霧蒙蒙的一片,也看不出究竟有多深。尹新舟曾經趁着天晴的時候伸脖子往下探過,滿目郁郁蔥蔥的樹影,從植被縫隙當中能看出一點點建築物的穹頂來。

要是放在她的時代,霞山早該算作5A級國家景區。各峰之間有索橋相連,可下到崖底的路卻很崎岖,徒步下山屬于自由越野行為,正巧這次手裏有張自繪的輕身符,她打算趁着機會下到附近去看看。

符咒拍在手臂上,激活了靈力之後,頓時有種坐電梯般的失重感。尹新舟不知道這種輕身符用在別人身上究竟是怎樣的效果,畢竟身輕如燕,步履如風多半也只是誇張過後的形容詞,而這種效果如今落在了她自己的身上,只讓人覺得自己仿佛變成了一個被吹漲了的氣球。

以人類的體積,要是重量真的“輕如燕”,那多半也是要變成氣球的。

這種感覺像是正在探索月球的宇航員:腿上一用力她就能高高躍起到樹梢的位置,随後飄飄悠悠地落下來,體驗非常新奇。考慮到要調整下降速率,尹新舟從房間裏取了把紙傘出來用作降落,根據傘的開合大小來改變受風面積。

之後是安全繩,尹新舟将草繩一端系在腰間,另一端綁了塊石頭,用松樹枝作為目标練了一會兒準頭,确保在降落過程中能夠套準樹梢給自己止動。

霞山大部分區域都百無禁忌,凡門內弟子皆可自由出入,例外只有一些私人住所、陣法樞紐和掌門所在的瑞霞峰。而通行區域當中偶爾也有那種不便叨擾的地方,會在入口處就作有标示,比如“丹房重地切勿打擾”。

實際上,在度過了一段充滿好奇的“新人階段”以後,很少會有人漫無目的地四處亂竄,畢竟修士雖然壽數漫長,但仙路崎岖,大家都各有自己的事要忙碌。對此,尹新舟的态度顯得理直氣壯:雖然入山門的時候有些超齡,但她确實是新弟子沒錯。

既然是剛剛被納入霞山派的新人,那麽對霞山派的一草一木存有好奇心也是常事。

撐着紙傘,尹新舟用近似于跳傘運動員的态度緩緩順着崖壁的邊緣向下試探。霞山的植被茂密,有許多不知道已經生長多少年的大型古樹,于是她就沿着這些古樹的枝幹做跳板,一點一點向着山崖下方的方向飄蕩過去。

直接向下飄顯然比走山路要來得快,沒過多久尹新舟就順利靠着一把紙傘下到了谷底。山澗當中水氣更盛,有潺潺溪流順着谷底流淌,溪水邊上生長着密密叢叢的喜水植物,她在空中調整着方向,向着溪流不遠處的建築群飄去,隐約能夠聽見從中傳來的響聲。

溪水盡頭是一汪深潭,只是靠近就能夠感到其中森涼的寒氣,潭邊的建築物倚山而建,甚至貫通進了山體的內部,從形制規模上來看,山內還有很大一片區域。

這就有些令人驚嘆了——在沒有盾構機的世界裏,開鑿隧道的工程難度極大,即便是成規模的礦山也往往需要數十年乃至數百年的努力,而像是現在這樣造出依山且精妙的建築來,更是不知要花費多少心力才行。

她從最後一根樹枝上跳下來,撐着傘飄飄悠悠落到地面,山谷當中不比自己原本的住處,天色暗得極快,如今已經只能看到一線峽外黯淡的天光,反倒是建築物的門兩側點着不息的長明燈,昭示着生活在這裏的人還遠沒有開始休息。

潭水平靜,蟲鳴聲附和着建築物內的奇異聲響。

“你來這裏做什麽?”

突然有人開口問道。

輕身符的效果還沒有解除,尹新舟轉身一跳三米多高,又尴尬地飄落下來,才發現聲音的主人她還算熟悉。蔣鈞行腰間挂着兩把劍,背上背着一把,手中還提着一把,活像是個行走的武器庫。

“我住在這上面。”

她伸手向天空的方向指了指:“入山門這麽久還從來沒有下來看過。”

“……”

所以就這麽飄下來?他眼睜睜地看着對方将一張符咒從手臂上撕下來,團了團又塞進袖管裏,遲疑幾秒才重新找回自己的聲音:“這是輕身符?”

輕身符在大多數時候是用于潛伏的,重點就在于踏雪不留痕走路無聲響,有時也會被用來變幻身法出奇一擊,總而言之常見用法顯然不包括“撐着一把傘去扮蒲公英”。

……不過一想起那只長着兩條長腿的紙鶴,他又覺得把輕身符搞出這種用途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

“咳,剛開始學嘛,可能有點用力過猛。”

尹新舟不好意思道:“這是哪裏?看上去好像不常有人來。”

溪水邊有一條石砌的小徑,苔藓從石頭縫裏生長出來,顯出一派濕漉漉的生機。

“洗劍池,這裏是霞山鑄劍的地方。”

蔣鈞行回答:“我來幫忙試劍。”

尹新舟恍然,原來周圍隐約傳來的是金屬鍛打發出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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