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12章

一場刺殺最後是怎樣結束的?

林嬛并不知曉,只記得黑暗中,整個水榭都亂成一鍋粥。

她被方停歸護在懷中,人雖無大恙,卻也是驚吓過度,昏迷過去,再睜開眼,人便已經安然躺在一張錦繡堆疊的軟榻上。

帳上挂着鎏金香球,案頭置着镂空金漆蓮花香爐,镂空的幾處正袅袅升着安神香。

連井字小窗邊的那面博古架上所置物品,也都是似珊瑚、南浦雲珠、犀角暖香之類的稀罕物。

不是一枕春。

卻是和她從前在侯府的閨房格局很像,只一應擺件比侯府中還要更加奢華。

“這裏是哪兒?”

林嬛茫然翕了翕唇,舌尖幹澀如利刃劃過喉嚨,她不由嗆咳出聲。

帳外之人聽見聲音,立馬“噔噔”往榻邊趕。繡着大團海棠花的帷幔從外面分開,露出兩張關切的面容。

一個是夏安。

另一個則是……

“春祺?!”

林嬛不可思議地睜圓了眼,喉嚨不小心撕扯到,引起一串更加劇烈的咳嗽。

春祺忙扶她坐起來,往她背後塞了個隐枕,接過夏安遞來的溫水,邊喂林嬛,邊安撫:“姑娘莫驚,是奴婢,奴婢平安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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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兒裕園辦花宴,那姓宋的也把奴婢帶了去,想拿奴婢威脅姑娘,誰知突然闖進來一大幫刺客,把園子攪得亂七八糟。奴婢趁亂逃出來,正好撞上楚王殿下手底下的侍衛,王爺就順手把奴婢給救了,送來王府陪姑娘,還給奴婢請了京中最好的大夫,專門治背上的針傷,現在是一點也不疼了。”

林嬛低頭就着她手裏的碗喝水,聽見“楚王殿下”四個字,眉梢不禁蹦了下,再聽說這“王府”的字眼,她更是直接嗆到,咳得比方才還厲害,卻仍舊不敢置信地問:“你是說……咳咳……咱們現在在王府?楚王府?!”

春祺似早料到她會如此,擦嘴的手巾一直攥在手裏,這會子便不慌不忙地幫她擦拭嘴角,繼續解釋:“姑娘沒聽錯,是在楚王府。紅姑昨兒上門要人,還叫王爺拿劍趕了出去。”

“還不止呢!”

夏安亮着兩只銅鈴眼,興奮地擠進來。

“聽說王爺讓人把紅姑綁回去的時候,還順手把一枕春上下都狠狠修理了一通。雪箋和雪蝶,就是花宴上欺負姑娘的那對姐妹,她們本來就已經叫刺客吓得三魂離了七魄,回去後還沒來得及喝口安神茶,就又叫王爺的人押着去戒室罰跪,這會子怕是已經趴在床上起不來了,沒個十天半月應下不來床了。”

“還有那姓宋的,昨兒,他大約是想給王爺添一添堵,故意把自己身邊的護衛全調到外園去,跟王爺帶來的人別苗頭。結果刺客一來,沒人護他,他自個兒又不争氣,拳腳功夫根本打不過,黑燈瞎火的,被人揍得,連長公主都認不出他,還被挑斷了手腳筋,估摸着下半輩子都只能在窗上爬着了!”

夏安叉腰一哼氣,整個人都神清氣爽不少。

林嬛卻蹙起眉喃喃:“挑斷手腳筋……”

昨夜那波刺客,她雖不知是什麽來歷,但瞧他們刀刀直逼方停歸的架勢,顯然是沖着他去的,怎的反把宋廷钰打了一頓,還挑斷了手腳筋?

這做派,倒更像是某人會幹出來的事……

想起花宴上重逢時,宋廷钰故意抱她的一幕,和刺客襲來後,那從黑暗中貼上來的灼熱唇瓣,林嬛心尖不禁發緊,鎖骨上那圈淺淺咬痕似也跟着滾燙。

想起那咬痕是怎麽來的,她忙抓住春祺的手腕,慌張追問:“他怎麽樣了?可有中毒?”

春祺吓了一跳,詫異問:“什麽中毒?王爺瞧着好好的,什麽事也沒有啊?”

“沒事?”

這回輪到林嬛陷入惶惑之中。

怎麽可能沒事?

昨兒她可是眼睜睜看着他,把那毒酒咽下去的。

就宋廷钰那脾氣,折騰這麽一大圈,連乾坤壺都拿出來了,總不能當真只是為了請他喝一杯梨花春吧?

可夏安也篤定地跟她說:“确實什麽事也沒有。別說中毒,同那麽多刺客交手,王爺身上連道刀傷都沒落下。真要說有什麽……好像也就指骨上多了些淤青,看着像是赤手空拳,把誰揍了一頓。”

林嬛越發惘然。

春祺素來洞悉人心,轉着眼珠打量片刻,便知她心裏在想什麽,于是抿唇一笑,暧昧地打趣她:“姑娘既這麽擔心,何不親自過去探望一下?不都說眼見才為實嗎?”

林嬛一愣,反應過來她在說什麽,臉頰倏地燒紅,霎着眼睫錯開眼,盯着錦被上的海棠繡花,嗡聲嘟囔:“只怕我去探望他,他的身子才會真正抱恙吧……”

“怎麽會!”

夏安立時反駁。

“姑娘您是沒瞧見,王爺昨兒是怎麽親手抱着您回來的。從京郊到王府,他整整抱了一路。夜路那麽陡,馬車都颠得跟篩糠似的,駕車的馬夫胃裏都在大鬧天宮,他卻愣是沒叫您磕着半分。奴婢怕他累着,想搭把手,他還不讓。送到地方了也不肯走,非要親眼看着太醫給您診脈,确認的确無恙,才終于肯離開,去處理別的事。”

“屋裏的這些東西,也都是王爺親口吩咐送來的,包括這面琵琶。”

她邊說,邊屁颠屁颠地轉身跑開,小心翼翼地取下烏木架上置着的一面南音琵琶,笑吟吟回到林嬛床榻邊。

早春的天光清透明淨,宛如瑤池裏的水,透過窗上的茜色軟煙羅,盈盈打在琵琶上。

琴身上的海棠繪紋越發嫣然,栩栩得,仿佛當真有兩株并蒂而生的花盞,正攀着那片鳳凰木娉婷向陽盛放。

縱使面板上有些許斷痕瑕疵,依舊遮掩不住那抹缱绻嬌色。

一如四年前,他虔誠而小心地插/入她鬓發間的海棠發簪;

也似昨天夜裏,月光晦暗,墨色無邊,他唇瓣貼着她鎖骨,幽幽呼出一抹灼燙,直抵她心扉。

林嬛不由抿緊了唇。

那家夥一向沉默寡言,有什麽事都悶在心裏,從不與任何人說。有時連她都琢磨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麽。

說還在意她吧,偏偏對她冷言冷語;

說不在意吧,卻又做了這許多,甚至不惜搭上自己一條命。

到底什麽意思啊……

林嬛眉心擰成了結,指尖反複揉捏着錦被上的花團,心緒如光束中的飄塵,起起伏伏,良久,才終于吐出一口氣,下定決心。

“都去準備一下吧,都住進人家裏來了,怎麽着都得去打個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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