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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此言一出, 林嬛的心不由猝然一蹦。
扳倒李景煥,扶植東宮,這确然是軍饷一案最一勞永逸的做法。
畢竟只要江山一改, 那兩尊大佛縱使再難伺候, 于他們而言也只是擺設。且有這從龍之功傍身,新帝必然也會賣他們一個面子, 不會再多加為難,可謂從根本上解決了所有問題。
然越是簡單的法子,風險也就越大。
眼下東宮的處境,并不比他們好到哪兒去。莫說扶植太子登基,只怕他們連太子的面, 也莫想見到。
且就算他們能順利聯絡上東宮, 太子也未必肯與他們合作。畢竟謀朝篡位, 可并非小罪, 不是所有人, 都有膽量去擔這遺臭萬年的罵名。
還有關州之事。
軍饷一案鬧到今日這番田地,不用動腦子也能猜到, 李景煥定然在關州設下天羅地網,就等他們自投羅網。只要他們過去,必然是九死一生的局面。
可如今,也的确沒有比這更加有效的法子。而且這麽久沒見到父兄, 她也确實挂心……
抿唇沉吟片刻,林嬛到底沒再反駁。
*
關州之行既已确定,他們也不再耽擱,簡單收拾完行囊, 便以查案為由,馬不停蹄地北上往而去。一路上倒也沒遇上什麽險阻, 不出一個月,一行人便順利抵達目的地。
關州通判親自領人出城迎接,慶賀的儀仗浩浩蕩蕩,從城門口蜿蜒到了長亭碑界外,然卻獨獨少了知州一人。
其餘到場官員也都笑意闌珊,表面說着“恭迎楚王殿下駕臨”之類的客套話,眼底卻隐隐閃着寒芒,分明是不屑于他。
林嬛但笑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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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無名小卒到一品君侯,方停歸的登天路就發跡于此,在場的這些人都是見證者。看着昔日不如自己的人一朝飛上枝頭,高高踩在他們頭上,他們心裏自然不會好受。
且軍饷案發後,此地的官員都叫李景煥趁亂換成了自己的心腹,與他同穿一條褲子,知道方停歸此行的目的,他們自然對他沒什麽好臉,想給方停歸一個下馬威,也是實屬正常。
林嬛并未放在心上。
方停歸也假裝不知,猶自笑語晏晏地繼續和他們周旋。
他們說話越是夾槍帶棒,他就越是從容謙淡,并不為他們所動,把幾個官場老油子氣得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直到晚間接風宴開席,臉上也沒什麽好顏色。
關州乃是大祈和北羌的交界之地,常駐此地的居民各族皆有,民風混雜,是以今日這場接風宴也随了這片土地,設在城郊草場上,四面環席,當中燃着篝火。
桌上敬獻的,也是大盤牛羊肉,“滋滋”冒着油,切都沒切,焦香烤綻的肉皮下,血絲筋連。
酒過三巡,還有伶人圍着篝火歌舞助興,甚是歡樂。
林嬛坐在方停歸身旁,好奇地打量他們手裏頭新奇的樂器,心中感慨萬千。
大祈和北羌交戰多年,積怨甚深,可依舊不影響此地的百姓和睦相處。刀光劍影能定勝負、劃疆土,卻始終斬不斷這深藏于血脈深處的羁絆和文明。
方停歸瞧出她的心思,感嘆道:“以殺止殺,永無止境,到頭來最受苦的還是百姓。唯有各族血脈相融,文禮相通,真正成為一家人,方可徹底遠離戰火硝煙。”
林嬛心頭一蹦,仰面對上他含笑的眉眼,雙眸亦跟着發亮。
這裏臨近北境,是他最熟悉的戰場,一景一物,早已深深烙印在他心頭。他雖被奉為戰神,可“不戰”,才是他最大的理想。有他在中間斡旋,或許真能迎來兩國交合的一天。
父親若是知道,定然也會為全力支持。
想到這,她心間又不禁湧起幾分難言的酸澀。
依着先前陛下的處置,她的父親和兄長眼下就在城郊采石場服役。原本她打算一落腳,就立馬想法兒疏通關系,去采石場看看他二人,給他們送些必需品。
怎奈今日行程匆忙,他們幾乎是剛到地方,就被急急拉去應酬,連行囊都來不及收拾,也不知父親和兄長現在情況如何?這些官員沆瀣一氣,連方停歸都不放在眼裏,可有欺負他們?
越想,林嬛心裏越不安,兩道細眉往中間蹙成疙瘩,緊得能擰下水來。
可方停歸仿佛真就是她肚子裏的蛔蟲,不等她主動開口倒苦水,便先一步出言寬慰道:“适才進城之時,我已派寧越去打聽你父兄的境況,也捎去了必要的衣物藥食,保他們無恙。牢中上下關系也都疏通完,你若想去看望,随時都可過去,不必同那些豺狼虎豹周旋。”
邊說,他邊抽出腰間寒光如雪的匕首,刀鋒閃爍處,令婦人低呼,男子驚羨。縱使再不識刀,也能覺出是一柄削鐵如泥的不世寶刃。
然他卻只将它當作切肉刀,翻轉手腕,随意往面前那盤烤肉上一削,挑起薄而嫩的一片,遞到林嬛嘴邊。
林嬛還在為他那番話驚詫,下意識張嘴接過,牛肉的酥香和父兄的好消息同時在心底化開。
她自然知道,以自己如今的狀況,若沒有方停歸幫忙牽線搭橋,想要見父兄一面,簡直比登天還難。
可三年前畢竟發生了那樣的事,站在方停歸的立場,他能答應幫林家洗脫冤屈,帶自己來關州看望父兄,她已很是感激,實在沒臉再奢望他能在這些細枝末節上,也妥帖照顧她父兄。
可他還是出了手。
而且比她考慮得還要多,還要周到,沒有一句怨言。
甚至都無須她開口……
繁雜五味在心底蔓延,牛肉再香,也沒了滋味,林嬛趕忙嚼了嚼,想快些咽下,好同方停歸道謝。
然方停歸卻先傾身過來,晃着手裏的匕首,狡黠地在她耳邊低語:“這把刀殺過人~”
林嬛登時僵在原地,嘴巴幹幹張着,嚼也不是,不嚼更不是。兩只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瞪如銅鈴,無措又驚恐地把人望住,像一只受了驚吓的白兔。
方停歸忍俊不禁,單手半掩在嘴前,努力克制,兩只肩膀仍舊笑得一聳一聳晃動。若不是因為有這麽多人在場,他只怕已經笑得滿地打滾。
林嬛一看便知,自己又被诓了,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磨着後槽牙,恨不能撲上去,照他肩膀咬上一口,真讓自個兒嘗嘗人/肉的滋味。
不過經這一鬧,适才盤踞在她心頭的那點郁氣,還真淡去不少。
大約就是因為這個,他才會故意逗她的吧……
想不到一個血冷到骨子裏的人,也會有這樣細膩的心思。
林嬛忍不住彎起嘴角。
這時,一個穿胡服的小姑娘跳着舞,從篝火旁旋轉至他們面前,端起一杯酒,瞧了眼方停歸,含羞帶怯地低下頭。邊上的男女紛紛看來,拍手起哄,樂器奏得比剛才還響亮。
北羌有個規矩,閨閣姑娘遞給男子的酒不可亂喝,喝了便要留下自己,同她做一世夫妻。
林嬛下意識抱緊方停歸,小臉繃緊,一副護食的模樣。
方停歸垂眸凝睇她的反應,由不得笑了兩聲,亦收緊臂彎,當着所有人的面,閡眸深吻她額頭,神情虔誠,毫不避諱。
無聲的告白,比任何話語都更具力量。
篝火畢畢剝剝吐着火星,映亮每個人的臉。周遭靜默了一瞬,旋即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樂器奏得越發歡樂嘹亮。
小姑娘眼底閃過一絲失望,但也沒說什麽,朝林嬛一笑,豎起大拇指,用蹩腳的中原話同她道:“你,厲害。我,也不差。”說完,便起身離去。
林嬛看着她離去的身影,頗為佩服她這爽朗、不拖泥帶水的性子。頭頂上灼熱的視線未褪,她不禁滾熱了耳根,嬌嗔道:“你太亂來了,當着這麽多人的面,怎麽就、就……”
她咬住下唇,羞得說不出話。
方停歸挑眉,“那你忍心看我被她搶走?”
林嬛剜他一眼,轉目望向篝火邊跳舞的健壯青年,“要不我也找個人吃酒?”
這下輪到方停歸眯起眼,捏着她的下巴,吃味地撚動,“你敢?”
林嬛也不示弱,兩手掐住他雙頰,上下揉捏,“你看我敢不敢。”
對峙許久,兩人齊齊笑出聲。
離開帝京,心也仿佛從那無盡的牢籠中解脫出來,再沒拘束,林嬛索性也不再遮掩,大大方方窩進方停歸胸膛,肆意享受他的溫柔。
方停歸也展開手臂,任由她依靠。
高挑的身形宛如一座避風港,堅實有力,無論外間風雨多大,都不會淋濕懷中人半分。
頭頂星漢燦爛,歌聲悠遠綿長,夜色無條件地将萬物溫柔包裹,時間仿佛都就此靜止。
大約,這就是所謂的天長地久吧。
林嬛舒襯地眯起眼,貓兒似的蹭了蹭他肩膀,人越發疏懶。
然不等她好好回味這片刻的溫存,座席右側就不陰不陽地刺來一句:“楚王殿下素來雷厲風行,想不到私底下也是個體貼的癡情種。林姑娘能得王爺青眼,真是福氣不淺。就是不知,倘若下官再給王爺舉薦一人,林姑娘是否會生氣?”
那人邊說,邊堆起滿臉橫肉,朝林嬛擠出個彌勒佛般溫和的笑,笑意卻絲毫不達眼底。
林嬛認出,此人不是別人,正是今日他們抵達關州時,那唯一沒有出城相迎的知州,廖寒亭。
也是此次軍饷案中,與那失蹤的夥夫最後接觸過的人。
林嬛不由沉下嘴角。
她是什麽牌面上的人?他們官場上舉薦個人,還要詢問她的意見?只怕是想塞過來一個絕色佳人,紅粉骷髅,不讓他們繼續查這案子,怕方停歸拒絕,才琢磨從她這邊迂回而行。
呵。
還真把她當成一個任人拿捏的軟柿子了。
林嬛鄙夷一哂,心念電閃間,她便想好了一大車回敬的話,足以叫那姓廖的後悔問出那句話。然看到那迎面走來的人,她又生生遏住了嗓音。
連一向處變不驚的方停歸,也霍然坐直身,深深蹙緊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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