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第52章

安靜數秒,賀鈞年猛地帶倒椅凳起身,被困幾個小時的臉愈顯慘白。

“你說什麽?”

是他幻聽了嗎?是他幻聽了對不對!

“你沒聽錯。”雲辭打碎他那點可

喃風

笑的自欺欺人,又平靜地道:“我們分手。”

分手成全他和宋閑玉,這拙劣的替身劇本也該扔掉了。

“不,不行,我不同意!”賀鈞年撲上前抱住人,白着臉直哆嗦,“阿辭,不能分手,不能分手!”

濕衣裳陰幹後散發出的黴味,混着山洞內特有的苔藓腥味一同湧入鼻間,雲辭眼淚水都被逼出來,胳膊肘太疼擡不起手,只能眨眨眼任其往下淌,邊流邊問:“不分手,宋閑玉怎麽辦。”

“他跟我沒關系。”賀鈞年松開力道握住他肩膀,發現他哭了,急道:“剛剛是我不對,我不該懷疑你,阿辭對不起,我錯了,我們別分手。”

他都哭了,肯定也是不願分手的。

“可是我累了。”兩個多月看透他後,雲辭已經沒有重生回來時的那份耐心,也不想再繼續跟他虛與委蛇。

那樣真的好浪費時間。

雲辭:“他為救你砸傷腿,現在還在急救,怎麽能說跟你沒關系?賀鈞年,這是你欠他的。”

別想往林欣身上賴。

“所以你就要把我推給他?”賀鈞年又驚又怒,“可我喜歡的是你!你怎麽能把我推給別人!”

陳宇夫妻去樓下擦傷,回來聽到屋內傳出吼聲立刻沖進去。

看到賀鈞年将雲辭摁倒病床上要去親,陳宇低聲罵了句上去推開人,将剛剛那拳還給他,“你他媽還是不是人!他還病着你不知道?”

賀鈞年被一拳揍倒在地,雙目充血似的紅,“我們的事,你來插什麽手!”

“他是老子媳婦兒救命恩人,你說老子該不該管?”陳宇揪住他衣領,提着人扔出病房。

賀鈞年反手就要揍回去。

“方才那一下,咱倆算扯平,你再動手,這兄弟我們也別做了。”

拳頭堪堪停在陳宇鼻梁前,賀鈞年轉過方向重重錘在牆上,啞聲嘶吼地像個瘋子:“他要跟我分手!我那麽喜歡他,他居然要跟我分手!”

“喜歡?”陳宇微怔,不意外雲辭跟他提分手,只覺得他這句“喜歡”特別諷刺,“你喜歡他,你去跟宋閑玉上.床?別他媽跟我說你喝醉了,喝醉你立得起來麽!”

“你胡說……”賀鈞年臉唰地白下去。

陳宇轉過身,一度關緊的病房門敞開着,雲辭就站在門口,淺褐色的瞳仁平靜無波。

“阿辭,他胡說的。”

賀鈞年急得跨步上前要去握他手,被人直接避開。

幅度過大扯到傷口,雲辭不免皺眉,像是在生氣,“還記得你在宋家發過的誓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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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非說他跟宋閑玉什麽都沒發生,要是敢騙他,将不得好死。

雲辭擦去眼角淚漬,淡聲道:“現在看來,是有人替你背了這個懲罰。”

“阿辭我——”

“你該知道,我最讨厭的就是欺騙。”

走廊拐角,焉岐抱着餐盒慢慢縮回去,忐忑不安問徐煜:“要是知道我也騙他,會怎樣?”

“恭喜您。”徐煜抵着眼鏡推了推,面無表情,“徹底從男朋友備選名單上除名,從此回歸母單行列。”

他的欺騙跟賀鈞年不相上下,甚至比對方還要嚴重。

要麽坦白,要麽……

“您別妄想能瞞一輩子。”徐煜出聲打斷他那可怕的念頭,“焉家那邊撐不了多久,而且以雲少爺的洞察力,您也瞞不了。”

不,是已經瞞不住了。

陳宇和關修遠是認識他這張臉的,現在一時沒将注意力轉過來,等眼下的事過去,一旦想起,雲辭差不多也該知道了。

焉岐現在比被分手的賀鈞年臉色還要差,又問:“我坦白後的留存幾率呢。”

徐煜:“至少不是0。”

被發現直接死刑,主動坦白撈個無期,表現好沒準兒能減刑。

不管怎麽說,母單一族還是很歡迎他的。

焉岐一顆心像放在油鍋上炸,炸完又扔到冰水裏凍,冰火兩重天備受煎熬,一瞥頭發現他嘴角微往上扯。

“你在幸災樂禍?”

上揚的嘴角立刻恢複正常,徐煜冷着臉搖頭,“老板想好對策了麽。”

如今還有什麽好對策,橫豎都是一死,就只有——

焉岐将餐盒往他懷裏一塞轉身離開。

“您去哪兒?”

“找根藤條。”

-

下午三點左右,暴雨總算有所減緩,急救室的燈也終于熄了。

在外面坐着等了兩個多小時,關修遠脖子都快擡不起來,只能捂着一點點轉動,急救室門一打開嗖地起身沖了過去。

宋閑玉臉上戴着呼吸罩被推出來。

“醫生,他怎麽樣了!”

主治醫生先叫護士将人推去病房,轉過頭問:“你是病人家屬?”

關修遠搖頭,“我是他朋友。”

“那煩請你通知一下病人家屬,病人右小腿被石塊砸中造成了粉碎性骨折,後續情況還需進一步觀察。”醫生語速不慢,吐字卻十分清晰,離開前又重複句“趕緊通知家屬”。

急救室外詭異地安靜下來。

收到手術結束的消息,賀鈞年快步趕來,臉上毫無擔心,反倒像是來秋後算賬,“人送到哪個病房去了,問你話呢!關修遠!”

關修遠還沒完全從“粉碎性骨折”這幾個字中緩過來,看他又是這樣一副态度,手背青筋突起,掄起拳頭砸過去,賀鈞年躲閃不及,臉都被砸偏。

“媽的!你他媽有病是吧!”

舌.尖頂了頂左邊腮幫,吐出血沫,賀鈞年反手回擊。

兩人就在急救室外扭打成一團。

關修遠練過拳擊,比賀鈞年這種平日只知喝酒泡吧的體力強不少,三兩下占據上風,又對着他那張臉狠砸兩拳。

“你們趕緊停手。”

陳宇下樓給雲辭辦理出院手續,順便來看看宋閑玉的情況,結果看到這一幕,身心俱疲到極點。

捏了捏眉心,上前拉住關修遠,“你不是在這兒等宋閑玉麽,手術結束了?”

“是啊,結束了。”關修遠指向賀鈞年,臉上戾色盡顯,“為了救你,右腿粉碎性骨折。”

賀鈞年剛爬起來愣住。

“你他媽又是什麽态度啊?明明有男朋友,來招惹他幹嘛!我看你就是吃着碗裏看着鍋裏!兩個都想要?兩個你他媽都不配!”

關修遠嗓子都氣啞了,胸膛劇烈起伏,揮開陳宇去給宋閑玉爸媽打電話。

人走後,陳宇轉頭來到愣住不動的賀鈞年面前,沉聲一嘆:“你也聽到了,這邊的情況比較嚴重,他又是為了救你,雲辭那邊就放下吧。”

“……不行。”賀鈞年擦着嘴角,眼底微潤,“我喜歡了他十一年,以死相逼才在一起,怎麽能說分手就分手。”

“那你怎麽不知道好好珍惜呢!”

陳宇也氣了,捏着出院單直接回樓上,走到門口正好撞上焉岐。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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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你幫小少爺辦出院手續,剩下的我來吧。”

焉岐沒有多說一句話,接過他手裏的出院單,進入病房将人抱到輪椅上,拉開毯子蓋住雲辭的腿,推着輪椅大步走遠。

直到病床被清理一空,很快又住進新的患者,陳宇才從震驚中回神,撞了撞林欣,“老婆,你捏我一下。”

林欣捏住他臉蛋子一扭,疼地陳宇龇牙咧嘴,捂着腮幫吓出雞叫,“那是焉家少家主!?”

“去年我在法國一個私人晚宴上見過焉家少家主,”林欣指着左眉眉尾,“這裏也有道疤。”

方才那人,身高樣貌,甚至包括特征都一模一樣,不可能有錯。

陳宇:“他剛剛喊雲辭小少爺?”

蒼了天,這是什麽神開展。

“雲辭應該不知道他的身份,”林欣道,“你之前不在沒聽見,雲辭叫他,‘江岐’。”

-

在陳宇夫妻面前正式露臉後,醫院回酒店這一路,焉岐都沒怎麽開口,明明車內開着空調,額角也還是冒出了一層細密的汗。

“張嘴。”

焉岐聽話照做,嘴裏就被塞進了一顆玫瑰青提,偏過頭去看雲辭,直接将提子咽下去。

雲辭登時瞪大眼,低頭确認餐盒裏的水果,再問他,“你不嚼的麽?”

焉岐這才反應過來,重重咳了幾聲,“我,我忘了。”

這忘性可真夠大的。

雲辭捏着青提笑問:“有心事啊。”

咳聲瞬間消失,焉岐深吸口氣,誠實點頭,“有件事我必須要告訴你,我……還是等回酒店再說吧。”

回到酒店,大廳都是因暴雨滞留的客人,焉岐推着輪椅小心避開人群,進電梯摁下頂樓。

刷開903房間,雲辭一眼看到靜靜躺在茶幾上的藤條,上面還都是倒刺。

“這藤條放這兒幾個意思,負荊請罪?”

焉岐放下藥品袋半跪在輪椅旁,即使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真到說出真相的時候也還是緊張。

“其,其實,”開口嗓子都幹了,“我還有個姓。”

焉岐悄悄擡眼,眼尾下耷,像極那些做錯事害怕被主人訓斥的狗狗,“我姓,焉,現在身份證上叫,焉岐。”

他取出身份證雙手遞上,“是……賀鈞年舅舅。我知道騙你是我不對,我也甘願接受任何懲罰,小少爺?”

雲辭抽走身份證,指向茶幾上有他手腕粗細的藤條,“拿過來。”

“你還有傷,我可以自己抽。”焉岐取來卻沒交給他。

雲辭頗有些哭笑不得,真不知該誇他還是該罵他,想地這麽仔細,“為什麽騙我?你一開始進雲家又是什麽目的。”

焉岐垂着頭悶聲回:“因為傘。”

傘?

雲辭恍惚記起,在那之前他們初次見面是在公交站,他确實送了把傘給焉岐。

“就因為這個?”

不過一把傘,值得他隐藏姓氏,費勁心思進雲家當保镖?

焉岐搖頭,“是十三年前的那把傘。”

“十三年前……”雲辭推算了下,也就是他8歲的時候。

之後,室內陷入到長久的靜默中。

雲辭心虛地偏開了點視線。

“小少爺不記得也沒關系。”那麽久遠的事,焉岐也不指望他會一下子想起來,“也許在小少爺看來當時只是順手之舉,對我,不一樣。”

自懂事時起他就被人叫做“私生子”,印象裏初中以前每年平均要搬三次家。

可即便如此,每到一處,原本友善的鄰居沒多久就會開始言語中傷母親,說她水性楊花,罵她不知廉恥,專門勾引有錢人,辛勞工作賺來的錢也被說成是睡來的。

後來就連幫助他們的秦叔方姨,也被人惡意侮辱。

三個人不過三張嘴,抵不過那千百張。

母親和方姨接連被工作的地方辭退,秦叔也遭到小提琴協會抵制,不允許他參加任何商業性質的演奏會。

漸漸地,生計也成了問題。

他那時還不知道,這一切都是焉家在背後指使,無比憎惡這個世界,也迫切想要改變現狀。

直到他無意中在小巷裏看見了幾個混混,将人揍地瑟瑟發抖,說一句打一下,除了求饒什麽都不敢再說。

他在那一刻悟了,并做出實踐。

效果很理想,那些混混自此看見他就跑,“私生子”三個字也再沒吐出來過。

可是這個法子治标不治本,還平白往身上加了一道暴力狂的标簽。

九街八巷,但凡看見他就躲,連路邊的小孩兒也曾被他吓得大哭。

只有小少爺,笑着說他不是壞人。

“對不起,我不該騙你的。”焉岐用力握緊藤條,“可是啊,可是我不後悔。”

遇見小少爺的就是江岐。

雲辭朝他伸出手,焉岐乖乖松開藤條交上。

瞧他掌心裏傷還沒好又添新傷,雲辭冷下臉,又問:“除此之外還有別的目的麽。”

焉岐抿唇搖頭。@無限好文,盡在半夏小說

就雲辭對他這兩個多月來的觀察,也确實沒發現,勉強倒是可以信一回,“你剛剛說甘願接受任何懲罰。”

焉岐攥緊手心,艱難點頭。

就算小少爺要把他趕出去,他也認了。

“那我就罰你,”雲辭扔掉刺人的藤條,湊到人耳邊,輕聲呢喃,“……三天不許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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