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姜水

姜水

她的聲音很輕很柔，帶着些微的讨好意味，語畢，馮糖咬着唇期待地垂頭望着他，少年維持低頭的姿勢沒變，語氣依舊冷漠：“找不到了。”

馮糖一驚：“找不到了？怎麽找不到了？”

“放在書包裏，回去沒找到。”

“啊……”放在書包裏難不成還能掉了不成？

“哦那也沒關系，我那還有幾顆呢，你現在就嘗嘗吧，免得等會兒又掉了。”馮糖雀躍地跑到後面在課桌裏掏了半天，才把那盒巧克力盒子掏出來，裏面還剩最後一塊，她本來打算留着晚自習偷偷吃的……

不過……

“喏，給你，這個真的超級好吃，這是我哥出差從y省帶回來的，你嘗嘗。”

周江水沒接，微擡頭，眼前是馮糖白皙光潔的手，手上握着一塊黑色巧克力，包裝上印着幾行醒目的英文字，她的手在黑色巧克力的映襯下愈發白淨光暇。

最後他沒接，埋頭看書打草稿，馮糖瞬間就懵了，傻愣愣拿着巧克力站在周江水座位前茫然了。

“喲，馮糖，人家不要你就不要勉強嘛，給我，我幫他嘗嘗味道。”

顧青青不知什麽時候走到她身後，也不知道看了多久的戲，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她這話剛說出口，馮糖覺得呼吸都快要喘不上氣，委屈的情緒如暴雨般急促地湧上來。

幾乎是落荒而逃，馮糖回了位置上，那顆巧克力被她狠狠扔進課桌裏，發出一聲輕微的“咚”。

響動過後，只聽見四周鬧哄哄的聲音，同學們聊天侃地的歡快聲音，顧青青好笑搖搖頭挽着朋友的手出了教室，馮糖看着周江水的背影，陷入沉思。

那天過後，周江水開始冷漠馮糖，除了講題目，兩人幾乎再沒了交集，就連吃飯，他都不在原來的地方吃。

馮糖端着餐盤找了他很久，久到盤裏的飯菜都涼了，才被張柯婕随意拉到位置上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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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我看周江水對你真沒別的意思，你別再想他啦。”張柯婕笑着從自己盤裏夾了一塊紅燒肉給她：“趕緊吃吧，別總是熱臉去貼他的冷屁股。”

酸澀湧上鼻尖，馮糖吸了吸鼻子，甕聲甕氣道：“可是開學那段時間我們倆相處地真的很融洽啊，他都願意跟我聊天呢，我以為……”

一句話沒說完，張柯婕打斷她：“可能只是不好意思拒絕你嘛，人家學神忙着學習，你總是找他閑聊，總會受不了，所以現在就不想理你了。”

見馮糖的神色越來越失落，張柯婕無奈嘆氣：“你別怪我說話太直白，這種事情都是當局者迷，我可是看得清楚，周江水對你壓根沒那心思，你還是把注意力多放點在學習上吧，等你優秀了，說不定周江水願意多看看你呢。”

不知是否是這句話點醒了馮糖，那頓飯過後，她果然沒再主動去找周江水，除了問題目，再也不去煩他。

周江水心裏松了口氣，同時又有股莫名其妙的煩躁湧上，強行克制住那股陌生的情緒後，他照常上課下課，吃飯的時候對面再也沒有那個嬌俏如雀兒般吵鬧的少女了。

五月初，天氣開始炎熱，早晚需要一件薄外套，中午和下午那段時間得穿短袖了。

下午第二節課，一天中最熱的時候，體育課來臨，一群男生簇擁着一起去搶籃球場地打籃球。

高中的體育課都是劃水度過，體育老師帶着學生們把基礎運動做完後便可以自由活動，但範圍僅限操場，其他地方不能去。

王陸炜吆喝了一群玩得好的男同學去了剛才搶到的場地打籃球，周江水也被叫去了，這下女生們坐不住，本來一個個圍在一起聊八卦，一股腦跑到籃球場地看人家打籃球。

馮糖也激動，拉着張柯婕狂奔籃球場，找到個又近又有樹蔭的地方看班裏男生打球。

初夏的天溫度不低，光是在樹蔭下坐着看幾人打籃球便覺得熱，馮糖用手扇着風，口幹舌燥不已。

“诶，我想去買瓶水，你要喝什麽？”馮糖戳戳張柯婕的胳膊，這人看得起勁，眼神一轉不轉盯着籃球場下激烈奮戰的幾個男生，聽到她的問題連頭也沒扭。

“老師不是說不能出操場嗎，你怎麽去？”

“偷偷去不就行了。”馮糖轉頭看了眼體育老師所在的反向，離這裏很遠呢。

“那好吧，我随便喝什麽都行，你快去快回，我幫你守着位置。”

“好。”

馮糖歡喜地起身去小賣部買水，一步兩回頭望着老師的方向，正好在跟另一個老師聊天聊得環，壓根沒注意到佝偻着腰往外跑的她。

再次回到操場已經是八分鐘之後的事了，距離下課還有十來分鐘，男生們依舊打得火熱。

馮糖一路小跑着到了樹蔭下，把奶茶遞給張柯婕：“給。”

“哇，謝謝你糖糖。”

馮糖笑笑，把另外兩瓶飲料放在地上，擰開檸檬水鋪蓋咕嚕喝了兩口：“不客氣。”

她擡手放在額頭遮太陽，朝人群裏喊了聲：“馬上要下課了，你們打完了沒有！”

王陸炜正好搶到球順勢望球框裏投，完美投中，女生們一陣歡呼，崇拜的眼神望着他。

“行，不打了。”王陸炜笑得歡暢，撩起上衣擦了擦汗，結實的六塊腹肌露出，好不壯觀。

女生們便開始碎語，說這人真不害臊之類的話，但眼睛卻很誠實地往他小腹上看。

這人長得高大，一米七九的個子穿上鞋差不多有一米八幾的個頭，雖然比不上周江水高，但在男生堆裏算地上數一數二了。

“喏，你最愛的快樂水。”馮糖微笑着走上前，把手裏的可樂遞給他。

“哇，糖心你可真是太懂我了。”

“哦豁——”有幾個男生在一旁起哄，“糖心~”

“哈哈哈——”

馮糖瞪了他們幾眼，大壯擦着汗說着酸酸的話：“怎麽只給王陸炜買哦，馮糖你偏心哈！”

“你們那麽多人，我哪裏來錢給你們買？”一瓶飲料三四塊錢，這裏打籃球的人可是有八九個呢，她一周零花錢也就二十來塊，買了接下來可就沒錢吃零食了。

“哦豁——”

其實給王陸炜買是因為想順便給周江水帶一瓶，班裏大家都知道王陸炜和馮糖關系好，但兩人關系這麽好也沒談戀愛，且馮糖整天跟在周江水屁股後頭追，基本上大家都默認這兩人沒可能了。

即使現在調笑着二人，卻沒人往那方面想。

王陸炜好笑，拍拍大壯的肩膀：“我兜裏有錢，你拿去帶他們買飲料去。”

男生們頓時笑開了花，等到鈴聲一響，簇擁着往小賣部沖去。

馮糖看着幾人奔跑的步子笑出聲，手裏有一瓶檸檬水喝一瓶礦泉水，一扭頭，周江水坐在臺階上休息，目光落在馮糖和王陸炜身上，與她的目光碰撞後，很快便移開。

他沒跟那群男生一窩蜂地沖去小賣部，安靜坐着休息良久後，才抹了把額上汗珠，起身撿起校服外套慢騰騰往教室走，幾個女生手挽手不遠不近跟在他身後走着，邊走邊盯着他的背影碎碎叨叨着什麽。

王陸炜手裏的可樂已經喝了一大半，想跟馮糖說什麽話，卻見她望着教學樓方向，還沒開口，人就跑了。

“周江水！你等等！”

馮糖小跑着朝少年跑去，聽到她的聲音，步履明顯慢了下來，而後意識到什麽，在她即将追到他的時候又加快腳步匆匆往教學樓趕去。

“周江水！”馮糖好不容易追到人，伸手扯住他的衣擺：“你別走，這個給你。”

周江水被她扯得停了腳步，兩人站在操場邊緣，他轉身看着馮糖，不解地蹙起眉頭。

“剛剛買了瓶礦泉水，給你。”

馮糖笑呵呵把水塞進他手心，臉上汗珠沿着下颌角蜿蜒滴落，笑容燦爛，牙齒白得晃眼。

兩秒後，馮糖手心一涼，那瓶冰凍過的礦泉水被周江水塞進了她手裏，而後頭也不回地大步流星踏上教學樓的樓梯，一步一步，直至消失在視野範圍。

“什麽嘛，一瓶礦泉水而已，這都不肯要……”

說不失落是不可能的，無奈嘆口氣望樓上走，肩膀被一只胳膊搭住，扭頭一看，不是王陸炜又是誰。

“嗯？柯婕呢？”她回頭，張柯婕正跟幾個女生一起走在後面，聊着天也不知道在聊什麽。

“你怎麽還給周江水買水啊。”王陸炜來了句。

馮糖撇嘴，把水塞給他：“給你吧。”

“給我？”王陸炜也撇嘴，還給她：“他不要的東西你給我？我也不要。”

想了想，這樣似乎确實不太好，馮糖沒強求，既然沒人想要那她就留着自己喝，還能浪費了不成。

一路心煩地往教室走，還沒踏進大門，就見孟小菀拿着一瓶礦泉水往周江水的位置走去，她柔柔笑着，把水放到他的課桌上。

“給你。”

班裏訂的桶裝水還沒到，昨天就喝完了，所以這裏兩天喝的水大家都是去小賣部買的，周江水也不例外。

馮糖對他的事情格外關注，早在體育課前就發現他桌上那瓶礦泉水喝光了，想着體育課之後買瓶水給他，誰知道人家壓根就不要。

見到孟小菀給周江水送水，門口站着的馮糖不屑地輕嗤一聲。

周江水能要她的水就有鬼了。

兩秒後……

淦！還真是有鬼了！

“靠！”

馮糖扭頭轉身就走，臨走不忘把王陸炜拽走。

這男人的胳膊還搭在她肩膀，一個沒防備被馮糖拽着往外走差點摔倒，好在他及時反應過來穩住，在地上轉了個圈才快步追上她。

“去哪？”

王陸炜當然也看見方才在教室裏周江水接了孟小菀那瓶礦泉水，雖然不知道為啥要接，也不知道為啥周江水會接受孟小菀的礦泉水，王陸炜只知道，真是爽死了！

“周江水那人也真是奇怪哈，不要你的水，反而要孟小菀的水，你說奇怪不奇怪。”

“閉嘴！”看不出來她現在很煩躁嗎，還給火上澆油？！

馮糖氣憤地走到廁所外的洗手臺上，用手掬起一汪水，迅速撲到臉上，冰冰涼涼的水澆灌上臉，舒服中帶着郁悶。

“真煩！”

洗完臉上課鈴聲準時響起，馮糖跟着王陸炜一起回了教室，路過周江水位置，馮糖看到了孟小菀送給他的那瓶水，已經喝了一半了，心裏頓時不是滋味。

她手裏還攥着一瓶檸檬水和一瓶未拆封的礦泉水，現在看着它，總覺得像個笑話。

一節漫長的語文課就在馮糖的煩悶的胡思亂想間過去，老師剛宣布下課，馮糖便怒氣沖沖走到後門，重重把那瓶礦泉水扔了進去。

沉悶的一聲“咚”，吸引來不少目光，大壯撓着頭發不解地上前，往垃圾桶裏瞥了眼：“馮糖你幹啥呢，這麽浪費？這水還沒拆吧，這麽就扔了？你不喝給我喝呀！我都快渴死了。”

“喝什麽喝，剛剛王陸炜不是請你們喝飲料了？”

“飲料不解渴啊！我都後悔了，早知道就買瓶礦泉水了。”

馮糖白了他一眼，看着周江水的後腦勺直咬牙，走回去後拿起檸檬水狂灌了一大口，由于動作過于迅猛，嗆得她眼淚水飚出。

“咳咳咳——咳咳——”

眼淚順勢直接流淌出來，布滿她的臉頰，馮糖分不清這淚是生理淚水還是生氣的淚水。

有了一滴就會有兩滴，三滴四滴……後來幹脆坐在位置上無聲地流淚，同桌見她哭被吓了一大跳，忙從課桌裏抽出一張紙巾：“馮糖你怎麽哭了？”

“沒哭！我沒哭！”

她搶過紙巾用力碾在眼周，吸着鼻子沒發出哭泣的聲音，但眼裏卻又切切實實流出了淚，還不少，一張紙巾不夠，曾科連忙又扯了兩張出來。

“你別哭了，水都滴我作業本上了……”

他這麽一說，馮糖哭得更傷心，一團一團的白色紙巾揉得皺巴巴放在中央，眼睛還死死盯着周江水黑漆漆的後腦勺看，但那人自始至終沒有扭頭看她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