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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清晨,陸府。

到了祖母用藥的時辰,陸良埕一早便來給老夫人請安。

過完七十壽辰,昨日受了累,陸老夫人覺得身體越發不舒适了。

不過,孫兒親自端藥侍奉,陸老夫人心中高興,臉上的皺紋都舒展開來,笑眯眯地問:“埕兒,今日便回衙署嗎?”

陸良埕慚愧道:“祖母,一個月之後,聖駕便會來到行宮,孫兒協助太守預備接駕一事,實在抽不開身,不能侍奉在祖母左右......”

“祖母知道,我身邊自有良玉陪着,你忙你的公務,不必記挂府裏。”

陸老夫人慈愛地笑了笑,讓丫鬟端了桂花酥過來。

桂花酥細膩軟糯,清香可口,入口回甘,陸良埕吃了一塊,贊道:“廚娘的手藝越來越好了,竟做出這樣的味道。”

陸老夫人屏退身旁侍奉的丫鬟,慈愛地笑道:“這可不是廚娘做的,是婉柔一早過來請安,特意給我做的。”

提到白婉柔,陸良埕修長的眉突地擰起,遲疑片刻,默默将桂花酥放入了碟中。

陸老夫人瞧着孫子瞬間蒼白清冷的臉色,沉吟一會兒,緩緩說:“昨日青若送了我一尊玉佛,那玉佛做的精巧,背後竟還有一個機關,打開後還能放幾頁經文,真是又精巧又新奇,只有她這個機靈的丫頭能找到這樣的物件。”

聽到姜青若的名字,陸良埕暗淡的鳳眸突地閃現出一抹溫色,唇角也不自覺地揚起:“若若與尋常女子大不相同,雖有時嬌氣不講道理,但心地善良,機靈活潑,很是可愛。”

這個一向言語不多氣質清冷的孫子,難得會對女子有這樣的評價,陸老夫人看了一眼他的神色,默默思忖片刻,心裏有了主意。

“青若的娘與你娘生前是好友,不過兩人都去得早,她走之前,還囑托我多照拂青若,”陸老夫人回憶起十多年前的事,輕輕嘆了口氣,“你比青若年長,她這孩子,打小就喜歡跟在你身後玩耍,轉眼間,如今已經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白家與陸家定下親事那年,你還不到五歲,早就不記得了。說起來,這事要怪你爹那個糊塗蛋。他性格耿直剛正,在朝中樹敵頗多,當初先帝要立當今聖上為太子,你爹恨不得死谏以勸阻先帝,稱聖上看似勤勉,實則貪圖享樂,惹得先帝大怒。被你爹得罪過的政敵則趁機落井下石,彈劾你爹的折子滿天飛,各種污蔑都有,甚至說你爹裏通外敵......虧得白禦史以全家上下十多口性命擔保你爹忠于朝廷絕無二心,這事才總算告一段落。正是因為這段緣由,你與白家獨女的親事,便這樣定了下來。”陸老夫人苦笑着道,“雲州是陸家原籍,你爹降職回來後,白禦史又調任昱州,兩家隔着千裏之遙,路途遙遠,通信不便,陸家與白家的聯絡漸少,自你爹走了後,兩家便幾乎再無聯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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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往事陸老夫人此前未提過,現在因為孫子的婚姻大事,不得不講清原委。

她喝了口茶,神色複雜道:“我原本以為你與白家姑娘的婚事,只會不了了之,因此也并未放在心上。誰曾想,婉柔這些年雙親接連去世,她守孝六年,孤苦無依,這才千裏迢迢到陸家來。”

回來之後,陸良埕只與白婉柔見了一面,客套寒暄了幾句話,卻不知道她的這些過往。

沉默片刻後,陸良埕道:“祖母,白姑娘雖然與我有婚約,陸家感激白家當初出手相救之恩,但孫兒并不能娶她。”

陸老夫人方才便看透了他的心思,現在看他這樣說,也并不意外。

陸老夫人沉重地嘆了口氣,提醒他:“白姑娘如今住在咱們府上,是陸家為你下了婚書的未婚妻。昨日壽宴,陸府來了不少當家主母。現在這事估計整個雲州城都知道了,如果你毀了婚約,恐怕會落下不好的名聲。”

陸良埕沉道:“孫兒不在意別人會說什麽,誤會也好,诋毀也罷,我都不會放在心上。”

“既然你心意已定,祖母也不好再說什麽,”婚姻之事,勉強不得,陸老夫人心事重重道,“不過,婉柔是個好姑娘,你這樣做,是我們陸家對不起她。”

陸良埕一撩袍擺,雙膝跪地,給陸老夫人磕了個頭。

“祖母放心,我會跟白姑娘說清楚,并盡力求得她的原諒。”

“好端端的,跪下做什麽?祖母不是迂腐的人,如果不是兩情相悅,即便成婚,也是徒增一對怨偶,平白耽誤了人家,”陸老夫人趕緊讓他起身,看着孫兒堅定拒絕的神色,嘆口氣,慢慢斟酌着囑咐他,“取消婚約之事辦妥之後,你早日到姜府提親,若若也已經十六歲,她父親繼母要為她定親,等不得了。”

陸老夫人視姜青若如自己的親孫女一般,甚至連她的嫁妝都備好了一份,若是這孫女成了孫媳,她自然也是極滿意的。

誰知,聽到這話,陸良埕怔住片刻後,勉強動了動唇,輕輕吐出幾個字:“祖母誤會了,我從來只把青若當妹妹,并非想要娶青若。”

陸老夫人頓時意外地愣住。

直到陸良埕辭別離開,都沒緩過神來。

他到底是怎麽想的?不娶白姑娘,對青若也沒有情分,他難道打算孤身一輩子嗎?

陸老夫人只覺得心裏發堵,連喝了好幾口參湯提神,才定下神來。

細細琢磨了許久,總覺得這其中似乎有什麽蹊跷。

冷靜下來,一想到良埕這些日子一直在忙于公務,而這公務又大多與行宮接駕有關......

不知怎地,陸老夫人莫名覺得不對勁。

她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在房內來回踱步片刻,突然深深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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