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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陸府客院的小亭中,紅泥小爐燃着悠悠火苗,一壺清茶擱在石桌上,袅袅輕霧緩慢升起。

白婉柔持壺,給陸良埕倒了一杯茶,溫聲道:“郎君嘗嘗吧,這是昱州的花茶,與雲州茶的滋味大不相同。”

骨節分明的長指摩挲一下盞沿,陸良埕并未端起。

垂下眸子,若有所思地盯着茶盞中浮動的碧針,思忖着該如何開口。

耳旁突然響起一聲溫柔的輕笑。

陸良埕擡頭,疑惑地看着對方的眼睛。

白婉柔垂下長睫,柔聲道:“郎君不必憂慮,我已經明白你今日來找我是何意。”

陸良埕驚訝了一瞬,有些不可置信。

“白姑娘,我......”

白婉柔輕輕擡手,示意他不必過多解釋。

白家與陸家多年未通消息,此時她拿着婚書貿然出現,其實不妥,對方有意取消婚約,她并不意外。

她低聲吩咐了丫鬟幾句什麽,沒多久,丫鬟去而複返,将手中的木匣放在石桌上。

打開木匣,十八年前的绛色燙金婚書,筆墨字跡依然清晰如初。

“我來此地,并非要郎君認下這樁婚約,”白婉柔蹙眉重咳幾聲,用繡帕拭了拭唇,溫聲道,“年幼之時父輩定下的親事,時過境遷,你我又不熟識,于情于理,這婚約都不應該再算數了。”

意外地怔住片刻,陸良埕沉聲問:“可姑娘千裏迢迢到這裏,難道不怨恨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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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婉柔微微一愣。

為什麽要千裏迢迢到雲州來?連她自己都不太清楚。

好像冥冥之中有什麽指引,就像她初到陸府便覺得親切,初見姜青若便覺得十分眼熟。

白婉柔凝視着那雙清冷的鳳眸,沉默片刻,溫聲道:“郎君,我從昱州而來,先乘船行了幾百裏,再走陸路,一路走走停停,直耗費了大半年的時間。在路上,我和丫鬟遇到過土匪攔路,還被盜賊搶走過盤纏,見過不少遭受饑荒無家可歸的嶙峋白骨,也看到過盼夫歸家苦苦煎熬的村婦......走出閨閣之中,我才發現世間百态,民生多艱。人在世間立足已是不易,各有各的艱難,看過世态,我已不是不谙世事的閨閣少女,亦不會糾結于一紙婚約。自我來到陸府,老夫人待我親如孫女,良玉把我當做親姐姐,陸府都是良善之人,我已經感受到莫大的善意。雖與郎君僅見過兩次,但我也能明白郎君的心意。今日與郎君說清楚這件事,沒有令郎君為難,我反倒安心,又怎麽會心生怨恨呢?”

一個柔弱的閨閣女子,經歷了重重艱難險阻,聽起來便驚心動魄。

陸良埕的眼神微微一凝,注視她良久。

是了,民生多艱。

因為修建祥寧行宮,朝廷征用了雲州城外數十萬百姓做勞工,而田稅也已經提高了三成,城內的富家府邸依然夜夜笙歌,而只消去城外走一走,便能遇到因半鬥米賣兒賣女的村民。

這正是他近些時日所憂慮愁思之事,

他還有要事要做,不能耽于兒女私情,而白婉柔所思所想,令他肅然動容。

陸良埕站起身,鄭重合袖揖下。

“姑娘實在令人佩服,以後姑娘想做什麽,只要陸某能做的,一定願為姑娘效犬馬之勞。”

白婉柔忙起身還禮,“郎君折煞我了。”

“雖然昱州已無白家親眷,但,幸運得是,我還有位遠房姨母,現在居于安州,距離雲州不過幾百裏,”婚書投入爐火中,火苗突地跳躍起來,白婉柔默默抿了抿唇,轉首看着陸良埕深邃的鳳眸,溫聲道,“聽聞雲州至安州的路途時有賊寇,并不安穩。待過些時日我的咳疾痊愈,麻煩郎君派人護送我去安州吧。”

星火餘燼倒映在眸中,波瀾不驚的鳳眸輕掀波瀾,陸良埕沉默片刻,垂眸對上女子那雙溫柔無害的清潤水眸。

“白姑娘盡管放心,我會安排人去做的,”為防下人對白姑娘心生怠慢,陸良埕道,“婚約取消的事,等白姑娘離開後,我會再向府內解釋。在此之前,請姑娘不要對外透露此事。”

這是為了保全她的體面,白婉柔輕輕點頭:“好,便依郎君所言。”

話已說完,陸良埕起身欲走,邁出腳步的時候,修長身形突又頓住,他轉首問:“白姑娘的咳疾可找大夫看過了?”

“承蒙陸老夫人關愛,自來到陸府後,便已經找大夫診治,不過我自小體弱,一路上又感染過數次風寒,雖然服用過湯藥,卻還并未大好......”白婉柔輕咬住唇,臉色微微有些尴尬,“郎君可是希望我早日離開,我可以......”

“我并非此意,白姑娘也不必急于離開。春日天氣晴好,溫度适宜,可以讓良玉多陪你多出府走走,不必拘于客院,”見她誤會,陸良埕忙道,“空氣清新,心情舒暢,也有宜于你咳疾痊愈,”

白婉柔輕笑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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