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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明全受了傷, 卻不肯在官署休養,亦步亦趨跟在裴晉安身後,喋喋不休了一路。
“世子,王爺在來信裏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現在窦重山要叛亂的事被您查清, 皇上已經十分重視, 現在行宮這裏有傅大将軍鎮守, 您不必再插手......”
趁着夜色, 兩人已經從櫃坊取回了東西。
是一個頗有些分量的匣子, 用錦緞包着, 被裴晉安輕松地提在手中。
“話這麽多, 看來傷已經好了。”他充耳不聞, 淡淡睨了明全一眼,
胳膊重新上了藥,纏着厚實的繃帶, 現在确實已經大好了。
明全咧了咧嘴角, 硬着頭皮繼續道:“世子,王妃也要你早些回侑州,這麽重要的事, 您又不是不知道, 府裏都等着呢, 您都已經及冠了,該到成親的時候了......”
王爺與王妃夫妻恩愛, 膝下卻只有世子這麽一個獨子,王妃盼望着世子能夠早日成親, 綿延子嗣,好早享天倫之樂。
因買馬這一遭事, 世子已在外耽擱了這麽長時間,王爺來信催促,王妃也心急不已,半個時辰前,侑州又傳來飛書,飛書上的內容......
“朝遠調兵的事兒,被王爺知道了,現在他還被吊在馬棚裏呢,王爺說,只有等您回去,才會給朝遠松綁。”
提到這事,明全深感頭疼。
都怪朝遠腦子太軸,拿着世子的令牌,竟打算調八千鐵騎!
主仆兩個無法無天,差點被王爺用鞭子狠抽一頓,現在朝遠只被吊在馬棚裏,那都算是王爺開恩!
說到底,還是因戶部連年拖欠雍北軍費,雍北軍不得不勒緊褲腰帶過日子,這要是随意調動八千鐵騎,耗費的都是實打實的真金白銀、辎重糧草,王爺不急眼才怪!
聽到這話,裴晉安的神色微微動容,不過,他的決心倒是依然不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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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吊着吧,該讓他長長記性,竟要給我調八千鐵騎,他怎麽不把整個雍北軍都給我搬過來呢?”
明全差點習慣性摸出算盤,算算調用數萬雍北軍,以侑州的糧草兵資,大約能支撐多久。
不過,聽到世子的話,明全深以為然,贊同地點了點頭,想到飛書上的內容還沒傳達完,躊躇片刻,摸了摸鼻子開口:“王爺還說——”
“說什麽?”
明全咳了一聲,清清嗓子:“近幾個月來,努北頻頻騷擾邊界,意雍北鐵騎鎮守邊境,不可妄動一兵一卒。若是您執意要插手平叛一事,那就......自己想辦法籌建府兵,休想打雍北鐵騎的主意!”
這話本意是讓他知難而退,誰知裴晉安冷笑一聲,長眉揚起:“那我就自己想辦法。”
明全噎住。
世子油鹽不進,明全也束手無策。
再說,世子竟要為那姜姑娘救她的心上郎君陸長史,明全心裏的滋味更是複雜難言。
只能默默想着,幸好王府還有位癡等着世子回去的表小姐,待那姜姑娘與陸長史比翼雙飛,世子知難而退,興許便會改變心意,聽從王妃的意見,早日與表小姐成親。
朝遠的心思千轉百回,暗自為主子操碎了心。
裴晉安渾然不覺,邊走邊道:“調兵的事,我總得想個辦法,傅千洛這人我信不過......窦重山蓄謀已久,狡詐圓滑,絕不會坐以待斃。我還是有所準備為好......”
說着,他突地停下腳步,吩咐道:“先去一趟陸家。這些日子,我們不能去行宮了,我還得去找吳二。”
~~~
灑掃完後,姜青若一直等在通往後殿的甬道處,生怕錯過裴晉安來尋她的時刻。
從晌午等到日落,直到暮色深沉,還未等到他出現。
就在她百爪撓心坐立不安的時候,殿外來個傳喚的小太監,說是有家人前來探望,讓她出去相見。
姜青若突感一陣心驚肉跳。
走出後殿之前,一路上,一直不安地胡思亂想。
為何裴晉安沒來見她,而是家人前來探望?她落選被斥為宮婢的事,早應該傳到了姜府,父親與繼母因她丢臉,想必恨不得不曾養育過她這個女兒,怎麽還會前來探望?難道裴晉安去取繡金玉衣的事被父親與繼母發現了?
直到在殿外看到一個纖細瘦削的女子,她定了定神,才猛地反應過來,來得不是姜家人。
喜悅未生,疑心頓起。
姜青若小跑幾步走上前去,借着朦胧的月色,赫然發現,來找她的竟是白婉柔。
“怎麽是你?良玉呢?”姜青若十分吃驚。
就算裴晉安将東西交于陸家,也應該是陸良玉來找她才對。
白婉柔沖旁邊的小太監福身行了個禮,又不動聲色地遞了銀子過去,輕聲道:“煩請您多等一會兒,我與妹妹想多說會兒話。”
銀子掂着分量不輕,小太監滿意一笑,心領神會地走到一旁,不打擾她們說話。
等人站得遠遠的,白婉柔将手裏的包袱遞給姜青若,小聲道:“姜姑娘,這是你要的東西......良玉沒有來,她要在府裏照顧祖母。”
照顧陸老夫人?
不妙的預感陡然而生,姜青若忙問:“老夫人怎麽了?是不是因為良埕哥哥的事,她老人家......”
白婉柔面露悲色,卻搖了搖頭道:“前些日子,老夫人摔了一跤,身子骨已經十分不好了......陸郎君的事,我們還瞞着她。”
“大夫怎麽說?”姜青若急道。
白婉柔咬着唇,片刻後,才輕聲道:“姜姑娘,大夫今日已讓我們準備後事了,也就是......這幾日的事吧。”
恍遭雷擊,姜青若一下子呆住。
陸老夫人待她慈愛,猶如自己的親外祖母。
老夫人壽辰那日,她心情煩郁,沒有多同老夫人說說話。沒成想,才隔了多久,老夫人身體竟然已這樣不好。
不過隔着不足百裏的距離,她卻再也無緣見到老夫人最後一面。
想到這裏,姜青若雙手掩面,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
哭聲肝腸寸斷,白婉柔的眼淚也落了下來。
寒鴉振翅,在甬道上頭怪叫着飛過,留下一串寥落的餘音。
不知何時,白婉柔先止住了淚,看姜青若痛哭到幾乎氣絕的模樣,不由擔心地輕拍着她纖薄的後背。
哭過一陣,理智逐漸回籠,姜青若勉強停下抽噎。
她不能任由自己的情緒崩潰。
陸良埕還在禁所,她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姜姑娘,我知道你要這東西,是為了救陸郎君,”白婉柔幫她拭去臉頰的淚,輕聲道,“你有把握救他嗎?”
姜青若怔了怔,才想起來,白婉柔是陸良埕的未婚妻。
一想到這個絆腳石嫂子,心裏不由生出一股複雜的情緒來。
“沒把握。”她重重抹了一把臉,悶聲道。
聽她這話,白婉柔咬緊了唇,好不容易才止住眼眶裏打轉的淚水。
忙不疊地從袖中抽出一疊厚厚的銀票來,遞到姜青若眼前。
“姜姑娘,你一定要救救陸郎君,你還需要什麽,盡管說。這是我積攢的家資,我知道,你少不了要打點人,這些要是不夠的話,我再去想辦法......”
姜青若愣了愣,有些意外地看着白婉柔。
這疊銀票,興許是她的全部家當了。
但與景家那件價值連城的繡金玉衣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她是陸良埕的未婚妻,于情于理,都是在意他想救他的。
既是他的未婚妻,還矜持地做什麽大家閨秀,整日呆在陸府的客院,一步不肯邁出,怎就不多與他親近一些?
但凡她多與陸良埕相談一番,說不定還能早一日發現他有死谏的念頭,那樣她們還能想出什麽法子來阻止。
不過現在想這些為時已晚,這些事也怨不到白婉柔的頭上,只是她現在心中煩悶,無故遷怒于她罷了。
姜青若盯着她紅彤彤的眼眶,心中情緒十分複雜。
不知該說些什麽,片刻後,她氣哼哼道:“不必了,我盡力就是。”
說完,抱着包袱,頭也不回地朝行宮後殿走去。
看姜青若似乎并不願意與自己多說,連背影都帶着不耐煩,白婉柔心中不安,只好輕聲道:“姜姑娘,謝謝......”
姜青若突地頓住腳步。
想了一會兒,又快步走回。
擰着秀眉對白婉柔道:“明日,你要想辦法去禁所探望良埕哥哥。”
她的氣勢很足,明亮的眼神似乎帶着怒意。
白婉柔不安地絞着繡帕,抿唇點了點頭。
“......還有什麽需要我做的嗎?”
姜青若抱緊了懷裏的包袱,一連聲叮囑:“監房一定又臭又冷,吃不飽飯,你帶上吃的和用物,去看望他,多寬慰他......”
白婉柔重重點頭:“我會的,你放心。”
無聲片刻,姜青若輕輕拍了拍懷裏的包袱,認真道:“我一定會盡力想辦法救他出來,其他的,就看你了。”
白婉柔鼻子一酸,眼淚止不住地落了下來。
“姜姑娘,我代替陸老夫人,還有良玉,感謝你的恩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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