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天臺的旋律

第四章 天臺的旋律

午休的鈴聲已經打響了好一會了,班裏大片人馬進入了“睡眠”狀态。本來南宮原也是這支大部隊的一員,只是,今天有些例外。

南宮原的目光不自覺地又回到了左言默的背影。想起剛才“老妖”帶她進來的那一幕。暫且不說她是否真像“老妖”所說那樣,南宮原很佩服這個女生的勇氣和淡定。

剛開始見她被“老妖”帶進了教室,自己心裏還真是吃了一驚。左言默可以說是這個班上最安分的學生,她有什麽事情會讓“老妖”能夠關注到她?

南宮原的目光始終在左言默的身上。他發現她在放在身前的手緊緊地捏着衣角,但是,她并不恐慌。長長的直發柔順地披在肩上,很輕易地就遮住了主人臉的大部分,黑色框架的眼鏡加上厚厚的鏡片遮住了左言默心靈的窗戶。略顯單薄的身子在寬大的校服下顯得更加瘦弱。即使在這時,她的背脊還是直直地挺着。

“老妖”還沒把話說完,南宮原便知道是什麽事了,不知為何,心裏緩緩流過一絲失望,他不覺得左言默看上去是會做這種事的女生。但是她這次還是習慣性地把頭低得很低,讓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老妖”的做法實在非常過分,不管左言默有沒有作弊,他都不應該讓一個女孩子站在這麽多人面前聽訓斥,還是那麽難堪的事。南宮原本來雖然不喜歡這個老師,但是他對自己還不錯所以說不上讨厭,但是,今天的事讓南宮原對這個老師的職業操守抱持絕對懷疑态度。

左言默在“老妖”訓斥階段一直沒出聲,她微微擡起了頭,但是臉上并沒有大家以為的慌張、羞恥以及淚水。唯一與平日裏那張撲克臉有所不同的便是她的眉頭緊緊地鎖在一起,像是在考慮什麽,總之絕對不是什麽“老妖”期待的忏悔的神色。

“喂,看不出來,‘貞子’這樣的人會敢在‘老妖’的考試上做手腳。”南宮原的同桌蔣涵略微帶有些幸災樂禍的口氣悄悄對南宮原說。

“你知道什麽?‘老妖’那只豬可能主觀下的判斷。”南宮原沒好氣地瞟了眼蔣涵,口氣不善地頂了回去。

也不管那小子是什麽表情,南宮原又把目光放回到了言默的身上。這時,讓大家都大跌眼鏡的事發生了,從來沒有人,而且還是女生敢于在全班人的面前做出這樣的舉動。

左言默非常誠懇地向大家鞠了一躬,帶有歉意的聲音卻很鎮定地說:“我向大家道歉,我以後再也不會犯這個錯誤了。請老師和同學原諒我這一次。”

班裏的人恐怕都在因為她剛才的話而轉移了注意力,只有南宮原的視線一瞬不瞬地放在她的臉上。要是他沒有看到她彎下腰那一刻嘴角的那抹嘲笑,恐怕連他都會被她“逼真”的認錯蒙蔽。那種不屑的神情仿佛是天神蔑視世人的無知一般。

她,絕對沒有做過這種事。

南宮原的直覺告訴他,這個女孩很不尋常。可是,她既然沒有做過又為何承認?這讓南宮原又開始想不通了。

事情就在左言默的認錯後草草收場,看着左言默微紅着臉坐回位子,南宮原才把視線收回。看着桌上的CD機還在不停地運轉,以及旁邊那張帶有清秀字跡的紙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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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寫着的只有一句話:用中式樂器和西式樂器演繹合奏。

自從那件事之後,言默敏銳地感到周圍彙集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班裏以前都不熟悉她的同學現在都注意到了這個叫“左言默”的其貌不揚,喜歡走路低頭的女生。。這讓言默很不舒服,這種事其實在學生圈子裏是非常常見的,考試的時候大家也都是心照不宣的。只不過,言默這次運氣不好,被“老妖”硬生生罩了個“作弊”的帽子。

言默剛從老師辦公室出來,把洋洋灑灑的5000字論文交給了“老妖“,又在那聽“老妖”教誨了一個早自修,終于得以解放。“老妖”的結束語是這麽說的:“這次我就不上報教務處了,左言默,你要好自為之。”

走出辦公室,深深吸了口冬日早晨特有的冰涼空氣,想起他那張自以為是的道貌岸然的臉,言默就想吐。現在,只要沒有他存在的地方,連空氣都新鮮了許多。

言默擡起腳正打算下樓回班,卻見班長溫嶺同學和他的死黨,沒錯,南宮原正朝這邊走來。言默現在看到,不,是聽到南宮原的名字就會像受了驚的貓似的豎起渾身的毛。當言默正打算躲一下的時候,南宮原卻已經發現了她:“左言默同學,早!”附帶着一貫的謙和的笑容。

溫嶺斜眼瞧了下南宮原一如往常的表情,也帶着微笑跟言默打了招呼:“早!”

言默知道躲不過,只好硬着頭皮挪到兩位班裏紅人的面前朝他們點了點頭,有些敷衍地說了聲早,便側着身子從他們身邊走過。

“喂,你怎麽主動和女生打招呼啊?”溫嶺看着言默漸遠的背影俯到南宮原的耳邊不懷好意地問了句。

南宮原看着這個和自己從小學便一起升上來的死黨聳了聳肩沒有回答,只是不耐煩地說:“你還不快給我滾進去拿英語卷子。”

“這不是你的任務嗎?”溫嶺可憐兮兮地看着一臉拽樣的南宮原。

“本少爺今天心情不好。”南宮原說得卻是很理所當然。

言默回到教室時明顯感覺到大家的目光在她的身上周轉了一圈,她像是沒有發生似的回到座位。昨天嫣然和小雅怎麽都要拉着自己逛街。一路上想盡辦法開導她,其實就連言默自己都覺得奇怪,為什麽她們會這麽相信自己?自己平時對她們也沒有特別好呀?

只是,這個問題在小雅和嫣然那裏就變得不是問題了:“就你?連話都懶得跟別人說的人,怎麽去作弊啊。”

恍然大悟。

“我們知道你其實挺心高氣傲的,怎麽可能會做那種事呢?”小雅在昨天快分別的時候忽然湊到言默跟前說道。看着那張總是對自己散發着溫暖笑容的臉龐,言默冰冷的心也漸漸感受到了溫暖。

只是面子上還是淡淡的,左言默就是這樣喜歡隐藏自己,心裏想着“我沒你們說的那麽好。”

不久,哀號聲突然此起彼伏,言默擡頭,看見班長溫嶺和團支書南宮原先後進了教室。南宮原手中拿着這次的考試卷。說起來他還是班上的他英語課代表,“老妖”看來真的很喜歡他,如果不是怕他一個人忙不過來,他肯定會把這班上所有的職務都按在南宮原的身上。

爪牙,言默給南宮原的評價又多了一條。

課代表親自把言默的卷子放到她面前,言默沒有擡頭看他,卷子也沒看一眼就塞到抽屜的最裏面去了。

感到眼前的黑影沒有走掉的打算,言默頗為無奈地擡起頭看着那個站在自己桌邊的人,以為他還要說什麽。

南宮原帶着一臉打量的神情看着自己,嘴角還是挂着他的招牌笑容。只是說話的對象卻是嫣然:“小提琴曲我改得差不多了,你看過OK的話我們就開始練習吧,畢竟難度還是大了點。”

“好的。”

說完,南宮原便走了。

言默覺得這絕對不是自己的多心,自己好像又被這家夥擺了一道。

南宮原帶着笑容回到位子,好心情地把手中的物理作業本借給蔣涵抄。蔣涵頓時感覺受寵若驚。大少爺平時雖然也親和,但是總給人距離感,今天卻這麽好心主動雪中送炭?

“不要拉倒。”南宮原看着蔣涵愣住的表情作勢要把本子請回來了。

“唉唉,當然要啦。你今天吃錯藥啦,怎麽突然對我這麽好?”蔣涵将信将疑地拿過作業本翻開,感嘆到這真是可以媲美正确答案的本子。

“今天,天氣不錯。”南宮原看着蔣涵奮筆疾書的側影不痛不癢地答道。

嫣然她們進入了正式的緊張排練,本來時間就少,現在更是要把吃完飯後到午休結束這段時間全部用上。嫣然讓言默去看他們的排練,言默搖頭,自己在這帶來個班上并不受歡迎,何況才剛出了那岔子事,言默雖然不在意是否有人喜歡他,但她不想惹人厭。

和小雅她們吃過飯後,言默便上了天臺,這裏來的人很少,大家更喜歡熱鬧的操場或是在體育館看男生打球。言默可以在這裏安靜地聽歌、看書、望天、發呆。想些有的沒的,至少在這裏她可以暫時不用去思考下一學期的學費怎麽辦,不用擔心“老妖”再抓她什麽把柄,不用帶着面具應對來來往往的人。

走到天臺的鐵門口,言默有些奇怪地發現往常關着的門今天卻留了條縫。正猶豫要不要進去的言默,忽然聽見一陣悅耳的提琴聲。

只在一念之間,言默的腳情不自禁地邁入了大門。

少年黑色校服的衣擺迎着風肆意地擺動,他的身姿優雅卓絕,屢屢發絲随着微風起舞,随意卻不淩亂,午日的陽光柔和地眷戀在他劉海上,暈出金色的光圈,金色的半邊讓他看起來像是随時會消散的精靈,掌控着音樂的祭司。

小提琴在他的手中仿佛有了靈動,有了生命。在指尖的跳躍中,優美的樂曲帶來了春天的感覺,時而輕快,時而悠揚,時而婉轉,言默閉上雙眼感覺着自己倘若身輕如燕般漂浮在充滿綠色的森林之中,感受着春風的撫慰,聆聽着林間的鳥叫,呼吸着自然的空氣。

言默突然覺得糾纏自己很久的壓抑和灰暗在這五線譜的演繹中慢慢被融化。

當音樂停止時,言默都還久久地回味着那種遺失已久的穿越冰川的溫度。

“很好聽吧。”

不和諧的聲音,言默有些尴尬地睜開了眼睛。音樂什麽時候停止的?自己怎麽忘了這個危險的人呢?言默懊惱自己的大意,太久沒有在毫無防備的狀況下被人看到自己松懈的一面。言默正了正色,回複到自己最常用的面部表情——無表情。

“不錯。”

簡單的兩個字,沒有添加任何感情。

“這首曲子熟悉吧。”南宮原邊輕輕撫摸着他那把漂亮的小提琴,邊慢慢在言默的腳邊坐下,“你CD機裏的。”

言默沒有回答。

南宮原好像并不在意繼續說道:“對了,你的主意不錯,是臨時想到的嗎?”

言默低下頭看着南宮原遞上來的那張紙條,呼吸明顯窒了窒。他怎麽有這張紙條的?

“你搞錯了吧。”

“是嗎?”南宮原見言默沒有接過去的意思,讪讪地又把紙條收好,“其實,你很喜歡音樂吧?不對,”南宮原站起身,他和言默只有一步之遙,“準确地說,你喜歡的是這把小提琴?我,沒說錯吧。”

空氣中彌漫着一種叫做無措和暧昧的氣息。

南宮原的眼眸裏沒有任何閃爍,他很确定這張紙條上的字和英語試卷上娟秀的字是出自同一個人之手。

言默的眼睛被南宮原背後的陽光刺痛,微眯起雙眼,看着眼前依舊帥氣、王子、幹淨的男孩,但是現在的他不是那個音樂的精靈了,金色的光環退去,一絲妖冶的笑容破壞了他原本和諧的氣質。

刺耳的鈴聲響徹校園。

和第一次交鋒一樣的情景,唯一不同的是這次換成言默無言以對。

“練習已經開始了一段時間了吧。”

言默選擇了逃避,以往她是故意選擇退讓,因為她心裏掌控着一切。可是這次言默甚至沒有過多地思考便做出了選擇。

“左言默,你,真的很喜歡躲藏呢。”

看着她又是刻意地低下頭,很像要把地板盯出個洞的樣子,南宮原無奈地放棄了自己“逼問”的計劃。

這次先算了。

南宮原緩緩從左言默身邊走過,沒有再看她一眼,當言默以為總算過了這關時,南宮原又突然回過身來對她說:“不想試試嗎?小提琴美妙的感覺?”

冬日裏寒風的作用在言默眼中就是讓她有活着的感覺。

但是在南宮原說完的這一秒,言默覺得今天活着的感覺特別清晰。

回過頭,樓梯那兒已經沒有人影了。

風變大了,天臺的鐵門晃蕩地關了又開,開了有關,發出刺耳的“嘎叽”聲。

小提琴美妙的感覺,不需要別人告訴她,她也知道。

言默望着門口,覺得他的危險已經逼近了自己的底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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