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雨夜

第二十八章 雨夜

很顯然，南宮原是拿出一百米比賽的架勢在那邊跑的。而言默不得不努力把拖地的長裙不斷往上提，才不至于被自己的裙子絆到，但是腳上的高跟鞋實在讓人有些吃不消。

“你拉我出來想幹什麽？”噼裏啪啦的雨聲差點淹沒她的聲音。

“跑啊！”南宮原頭也沒回，答得理直氣壯，理所當然。

手與手，全是水，濕濕的，涼涼的，照理說這麽濕滑應該比較容易掙脫，但言默發現只要是南宮原真的狠起來，不論她怎麽用力掙紮都是浪費力氣。雨水打濕了身上的每一處，奔跑時飛濺起來的水珠肆意濺灑在身上的衣服上，留下斑駁的泥點。身上那種潮濕粘滑之感更是讓人無法把“雨中追逐”看作是一件多麽浪漫的事。

言默不知道為什麽會覺得現在的情景像是電影裏的慢鏡頭，她可以把雨水的滴落看得清清楚楚，一滴一滴密密地串在一起連成銀色的簾子。後面的人的追趕似乎漸行漸遠。南宮原回頭，也是慢動作，他神色緊張地向後張望了一下，又轉回視線看着她，他的短發已經濕透了，晶瑩的水珠順着發稍落下，似乎完成了一段美麗的抛物線。他琥珀色的眸子熠熠生光，從未有過地通透明亮。他朝她笑笑，言默這次可以很輕易地看到他那顆小虎牙，像是孩子般惡作劇成功後的喜悅。

呼吸聲，心跳聲都那麽紊亂，卻又帶着節奏感在臨近耳膜的地方重疊着響起，很重的聲音，伴着慢鏡頭感，清晰異常。

南宮原停下來，四處看了看，突然發現了什麽，即時放開了言默的右手，轉了個身又抓住她的左手，快速竄進一個小巷子裏。巷子很窄，也很暗，兩個人的身形立刻隐沒在這片狹窄黑暗之中。

後面傳來了陣陣混亂的腳步聲，言默莫名地一陣緊張，她好像既想被發現，又不想被發現，這種矛盾的心情抱成一團在她心裏來回打滾。言默內心掙紮了一下，剛想張開嘴，身後的一雙手便嚴嚴實實地封死了她欲開口的話。

言默斜着眼看着白淡哥，大胖小瘦，還有酒吧的夥計，甚至是老爹，他們一個個從自己身邊飛奔而過，卻沒有一個人注意到這個幽暗的角落。南宮原捂着她的手絲毫沒有放松，直到那些腳步聲漸漸遠去，然後聽不見了。

南宮原一放開手，言默轉身擡手就想打他，但是手揮過去的途中，突然停在了半空中，她透着寒意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他看着她反而向她走近了些，很大義凜然地說：“要打就打吧。”

不打，我踢。

言默的高跟鞋可不是鬧着玩的，一腳踹過去，南宮原的注意力都在臉上，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頓時痛得龇牙咧嘴，倒抽冷氣，抱着小腿原地跳了起來。

言默冷眼旁觀，提着裙擺慢慢走出那條讓人窒息的黑色小巷。

但是她還沒走幾步便被南宮原從後面急急地拉住，她回頭，看到他緊張的臉，他的腿還曲着，剛才她真的是用盡了力氣去踢那一腳，想必應該會很疼。他俊秀的臉上沾滿了水珠，頭發濕嗒嗒的，像是做錯了事的孩子，樣子可憐的讓人心疼。

“你生氣了？要不再打我幾下？”南宮原小心翼翼地觀察着言默的臉色，但是“冰山”，現在應該再加上“美人”二字，她面沉如水的樣子讓人不敢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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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默甩開他的手，面對他後退幾步。南宮原緊緊盯着她，生怕一眨眼她就會消失不見。現在的言默美麗得讓人覺得陌生。站在他面前的她 ，不像舞臺上時離他那麽遠，此時的她觸手可及。南宮原禁不住再次打量起言默，他還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海上波浪似的長卷發，臉上精致的五官配上精致的妝容，特別是被她一直隐藏的眼睛，冰藍的冷，冰藍的美，讓人迷失了方向，她穿着可愛不失優美的白色公主裙，就算現在的她全身都被雨水淋濕，裙擺上污跡斑斑，臉上的妝漸漸化了開，但這一點都不影響她的美麗，純淨中帶着些冷豔，好似落難的公主，有種震人心魂的感覺。

“不要盯着我。”言默受不了南宮原那雙在她身上打轉的眼睛，而且強烈散發出“my god！”的訊號。

“我，我這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你總是讓我吃驚，但是這次，我覺得自己快要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了。”南宮原掉轉了視線，但很快又看向言默，每次發現她所隐藏的東西都讓他吃驚，只是這次，他已經不是吃驚這麽簡單了。

但是，這句話聽在言默耳朵裏卻變了味。

她倏然擡高了她驕傲的頭顱，她可以被任何人看不起，可以無視任何人的鄙夷，可以在人們有色的眼光中生活，但是，她讨厭被南宮原看不起，讨厭被他話語裏的尖刺，更讨厭他現在看她的目光，她一反常态地用尖澀的口吻說道：“你看到了，這就是我了。很失望吧。”

“什麽？”南宮原不解地皺起眉。

“你不是老說我隐藏得深嗎？你不是想要知道我到底隐藏了多少，為此總是樂此不疲嗎？”言默笑了，笑得像是天邊最後一道彩虹，“不過，很可惜，左言默并不是你想象中的樣子。真正的左言默讓我來告訴你好了，以前為了生活每天在黑暗中掙紮，為了搶飯碗不惜和人打架打到頭破血流，就算被人唾罵也必須低眉順眼地四處谄媚讨好，甚至被人找上門要求拍色情照片，怎樣的人會讓人覺得能夠接受拍這種照片呢？現在在酒吧唱歌，每天過着燈紅酒綠的生活，為了錢和各種各樣的人混。你以為我是學校裏的乖乖女生？我告訴你，自以為是的清高都是裝出來的，學校裏的行事低調都是裝的，裝的，實際上什麽都不是！你知道嗎，這就是真的左言默！見不得光的左言默！”

言默說到最後簡直有些歇斯底裏，南宮原呆呆地看着她，無法反應。言默不去看南宮原震驚的臉，笑容像是夜色下的彼岸花：“我所處的世界和你們的不一樣，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你總是要不停地觸犯我的底線，可是你又有沒有想過，我為什麽要這麽做？我讨厭任何人知道我的事，我只是想保有自己的隐私，你為什麽還是要這麽執着？南宮原你知不知道你很讓人讨厭，我讨厭你，讨厭你，讨厭你，非常非常讨厭你！”

言默哭了，從來不落淚的左言默說到最後竟會是放聲大哭，好像一個孩子般任性地把自己心中所有的委屈以及長時間以來悶在心裏的不快統統發洩出來。她蹲在地上，哭得非常傷心，美麗的臉龐徹底花了，潔白的長裙早就污跡斑斑，但她根本無所謂這些，淚珠就是止不住的往外滾，混着雨水濕潤她的臉龐，冰涼和溫熱交雜在一起。

南宮原被言默的淚水吓呆了，被弄得措手不及，他想過左言默會笑，會生氣，會冷淡，但是從不曾想到左言默會哭。而當他聽了言默的話後更是從心驚到心痛，一個女孩子，她到底一個人面對了什麽才讓她變得如此淡漠于世？心裏好像有股氣在裏面越來越熱，讓他脹痛得快要無法忍耐，卻又釋放不出來。

言默的肩不住地顫抖着，南宮原站在那兒看着她，她的口中還在喃喃地說着讨厭他。她戴在臉上用來僞裝的面具被雨水沖刷得一幹二淨，露出了原原本本的左言默——她也會脆弱，也會難過，也會任性。

南宮原小心地蹲在言默面前，慢慢地靠近她。

“你走開。”言默突然伸手狠狠地推了一把南宮原，南宮原差點倒地。

“言默，不要哭，對不起，對不起。”南宮原不知道道歉有沒有用，他現在才知道她為什麽總要把自己隐藏起來，每個人都有自己不想為人所知的一面，而她的又是那麽的特別。誰都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左言默自己承擔的份量有多重，他們又知道多少？想起自己總是在為發現她不為人知的一面時興奮得不行，好像全天下只有他知道，所以很驕傲。他以為自己對言默而言逐漸會是一個特別的存在，可是沒想到竟是這樣的“特別”。當他每次揭穿她時，她的心裏該是多麽的慌亂，南宮原意識到這一點就難過得不行。自己太過自以為是了，他以為只要自己不讓別人知道就好，但不知道就算只是自己知道也讓她這麽不安。

“言默，不是你想得那樣的。你根本沒有必要把自己說得那麽不堪。酒吧裏的人都對你很好不是嗎？我并不覺得你所在的地方會有多複雜。你很喜歡音樂對吧，所以，在這兒唱歌沒什麽見不得光的。”南宮原試着讓言默看着自己，他小心的捧起那張哭花了卻依然美麗的臉，言默的眼睛已經哭得發紅，她淚眼婆娑地看着他，目光裏卻透着如破碎的月光般冷冷的光澤。

他看着她的眼睛，像是希望她把他看穿，他斟酌再三，臉上是少有的絕對認真的表情，然後異常堅定地說：“我喜歡的是左言默，只是左言默這個人。只要你是左言默，我就喜歡，不管其他的任何，那些事我不在乎。我相信你是最好的女孩，所以，不要說什麽我會失望，我一點都不會。也不要說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這個世界沒有什麽是不可能的，兩個又怎樣？我才不理會這些有的沒的。如果你覺得難過，那麽我可以當作什麽都沒看到，都沒聽到。我很抱歉，我的無心之舉給你造成這麽多傷害，我真的只是希望自己能多了解你，只要多了解你一點我就開心得不行。聽你說以前的事，我很難過，我不知道自己能幫你做什麽。但是，不要讨厭我，言默，我真的很喜歡你。”

南宮原凝視着言默，他覺得自己快要語無倫次了，有好多話要說，他想讓她完全明白自己不在乎她的過去，也不在乎她現在的狀況，他想讓她知道她可以在他這兒放松自己。但是說到最後，看着她濕濕的眼眸他幾乎無法順暢地表達自己的意思，只能不停地重複喜歡，喜歡。

言默的哭聲漸止，呼吸卻還很急促，有些上氣不接下氣，她和他的鼻尖幾乎碰觸在一起。他琥珀色的眸子深深地看着她，流轉着她無法忽視的光芒。言默怔怔地看着南宮原，他眼裏沒有透出一絲對她的失望或是鄙夷。為什麽？為什麽他知道了自己的事還會這樣冷靜？為什麽自己說了讨厭他，他卻還要對她說出這種話？

喜歡一個人真的可以到達包容對方一切瑕疵的地步嗎？

南宮原輕輕幫言默擦拭掉臉上的淚痕，她的肌膚光滑的如絲綢一般，白皙無暇，吹彈可破，南宮原不禁心神一動，她和他的距離太短了，短到他只要稍一俯身便能吻到她櫻花似的唇瓣。

但是，他終究沒有那麽做。

南宮原俯身，趁言默還沒發現自己的意圖，突然在她的額上印下一個吻。

單純得不摻雜一絲情欲。

而言默卻因此突然止住了哭泣。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停止了，世界沒有了聲音，雨水倒流，空氣不再冰冷，似乎有陽光照耀在身上，讓每一個細胞都鮮活了起來，花開滿園，芬芳四溢。剛才還在那樣掙紮的心一下子平靜了下來。

還有那雙琥珀色的眸子，近在眼前，清澈見底。

可是，當言默還沒有反應過來，她便被另一股力量拉了起來。

蘇白淡簡直像是修羅一般，他鐵青着臉，全身散發着無盡的憤怒和寒意，死死地盯着南宮原，那樣的氣勢讓時間一下子複蘇，冰涼的雨水打在言默的臉上，讓她瞬間清醒。什麽陽光、花朵、芳香，全部消失不見，幻覺的影子連一個背影都不曾留下。

“丫頭，我們回去。”老爹拉過言默，帶着她離開。

言默跟着幾步，卻又停下來，想要回頭，卻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

“我今天對你說的，請你不要忘記。”南宮原想跟上去，卻被白淡擋住，他只有大聲向言默的背影喊道。

言默回頭，輕輕搖頭，艱難地低聲說：“我們不可能的。”

“左言默，這個世界上沒有不可能的，你不需要在乎別人的眼光，只要你自己試着邁出那一步就可以了。你不喜歡我也沒關系，但是，你不能一直這麽生活下去。言默！”

南宮原試圖推開蘇白淡，但是這個男人的力氣也很大，而且他身後還站着好兩個人。

“怎麽？想打我？”

南宮原冷冷地看着這個漂亮男人，挑釁地問道。

蘇白淡沒有回答，而是一拳揮了過去。南宮原狠狠地摔在地上，姿态狼狽。他爬起來，拿手背擦了下嘴角，危險地眯起眼看着眼前這些人。

“不要再讓言默難過了，你的出現已經打亂了她的生活，她上了高中後就沒有哪天開心過。所以，南宮原，下次就不會再是打你一拳那麽簡單了。”

“你不服嗎？畢竟言默沒有答應你，這麽說來你和我的情況差不多。我會以我自己的方式幫她的，我絕對不可能害她。”南宮原毫不退讓地和蘇白淡對視，男人之間，很多事需要靠拳頭解決。但是，不管怎樣，氣勢上絕對不能輸。

蘇白淡的拳頭緊了緊，但是他沒有再出手，這個對手讓他覺得敬佩，他是第一個能讓言默放在心上，不論是讨厭還是在意，也是第一個在他面前還能用那麽傲人的氣勢把人帶走，面對他時也不露一點下風。

南宮原看着他們離開，獨自一個人站在路邊，仰起頭，看着那些垂直下落的雨水，眼睛都不眨一下。

“我是不是在做夢呢？”

此後，言默在他心裏的形象又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我也很無奈。

唉，盡量努力能寫的時候多寫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