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希望
第三十一章 希望
“這是家庭暴力。”南宮原對着言默的媽媽一字一頓地說道,“即便她是你的女兒,你也不能這麽做。”
言默的母親紅着眼看着眼前這個高個子男生,突然她笑了,笑得陰森可怕,她手插着腰冷冷地說道:“你這個丫頭長大了,翅膀硬了,學着找男人來對付你老媽了。好,你滾,滾到我再也看不到的地方,永遠不要回來!”
說完,她撞開南宮原,狠狠地瞪了眼言默,快步走回房裏,重重甩上了門。
言默呆呆地看着那扇緊閉的門,多少次想着要逃離這個家,可是她都無法狠下心做出行動。因為,門後的那個人畢竟是她的母親,和她流着相同的血液,懷胎十月生下了她。可是,終究她還是走到了這一步,就這麽被掃地出門了。
“言默。”南宮原小聲地在言默耳邊叫着她的名字,看着她這麽落寞的樣子,他很難過,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
言默木然地轉過頭,漂亮的大眼睛沒有上濃妝,純淨透徹得一下子就恍惚了南宮原的神智,他感到自己的臉頰飛速地燒起來,但是這個時候他不能回避言默的眼神。她看上去情緒不太對勁。
言默沒說話,直接把手從南宮原那兒抽了出來,沒有看他一眼,低着頭慢慢邁開步子下樓。
左言默的沉默,是刺傷南宮原最有力的武器。
南宮原默默走在她身邊,他知道自己可能觸犯到了左言默最嚴重的底線。熟話說家醜不可外揚。左言默的生活會這麽複雜,肯定和她的家庭生活脫不了關系。他知道她不想別人知道她的事,而他一次又一次地闖入她的世界。他自己也沒想到酒吧那件事後他這麽快又看到了她現在這個狀況。
他也不是有心跟着她的,只是發覺她出現在那個小路口有些奇怪,而且他發現她竟然沒有戴眼鏡。他不禁擔心起來,言默會這樣肯定發生了什麽事。于是,他小心地跟在她身後,又驚異于她的選擇選——走路,沒有乘車,所以他一路走來跟到了她家。
之後發生的事是超出南宮原意料的。起初他想忍,畢竟這是言默的家務事,他無權插手,倘若插手了,她必定把他讨厭到骨子裏去了。但是,她母親的打罵聲那麽刺耳,她們的争吵聲讓他忍無可忍,言默到底活在怎樣的世界裏?難怪她的個性會這麽敏感而灰暗,分明是家庭暴力造成的陰影讓她無法陽光起來!
于是,他沖了出去,以他有些魯莽的方式護住了言默。
現在,他雖然不後悔自己剛才的所作所為,但是他開始極度擔心那一切帶來的後果。
南宮原悄悄看了看言默,她一直保持着低着頭的姿勢,長發遮去了半張臉。和以前很多時候一樣,依舊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但是南宮原感覺到她身上不尋常的氣息。不是憤怒,不是傷心,而是絕望。那種死氣沉沉的感覺好像會無止境地把她包裹住,好似蠶繭,會束縛住她,然後吸幹她身上所有的活力和生命力。
南宮原慌了神,他被自己可怕的想法震住了,他急忙拉住言默,天氣已經這麽冷了,可她穿得還那麽單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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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默停了下來,擡起頭望向他。冷冰冰的面龐像是由冰雕琢出來的,沒有神采的眼眸不悲不喜,她像是一個精致的洋娃娃,雖然有美麗的外表,卻失去了人性的靈魂。
南宮原注視了她一會,說:“你過來坐下。”
他們剛好走到小區的一個綠化帶,見言默沒多大反應,他便把她帶到邊上的長椅上。
“在這兒等一會,我馬上回來。”
言默好像沒有聽見他的話一般,不給出任何反應,只是盯着腳下的枯草。南宮原只好快速跑開,臨走前又看了眼言默臉上的傷痕。
很快,他就回來了,手上還拿着一個袋子。他坐到言默的身邊,柔聲道:“來,把臉轉過來。”
言默機械地轉過頭。南宮原趕忙拿出毛巾和冰塊,然後把冰塊用毛巾包好,再小心地把拿着它輕輕地放到言默臉頰邊,他對言默說:“如果太冰或是太疼的話就告訴我。”
這是他第一次幫別人冷敷,以前最多自己運動時弄傷了會緊急處理一下。所以,他現在非常忐忑不安,生怕自己手勢一重起反效果。
“女孩子的臉要好好保護,不然留疤了就難看了。所以,有了傷要及時處理。”南宮原專心致志地看着言默被打傷的部位,拿着冰的手不時輕柔地變換角度。
要不是他親眼所見,他還不敢相信這個世上會有哪個母親真這麽虐待孩子的。而且,這麽說來,言默以前臉上出現的傷痕都是她母親打的。如果她經常受到這種待遇,那麽他看得見的地方已經這麽傷痕累累,他看不見的地方又會是……
想到這,他把目光調向言默的眼睛,她也正好也看着他。
言默直白地觀察着南宮原。她沒有說話,并不意味着她沒在思考。他的挺身而出讓她吃驚,雖然有些氣憤于他的沖動,但是,他在她最難堪的時候沒有選擇離開,就像他所說的,他不在乎她的種種,他都願意去接受。
冰塊的低溫緩解了臉頰上的灼熱感,也傳遞出她未曾感受過的呵護備至。他的眉因為專注而蹙着,琥珀色的眼眸恰似無暇的瑪瑙,長長的睫毛,挺立隽永的鼻梁,薄薄的嘴唇大概是因為緊張而緊緊抿着。他的帥氣和俊秀與白淡哥屬于完全不同的類型,以前對他是偏見,所以一直沒去在意過這個校草的外貌。因為,她習慣于躲避他,不去正視他。而現在,在昏黃的燈光下,她才發現這個驕傲的男生确實擁有驕傲的資本。無疑,他很好看,比她印象中的好看。
南宮原卻覺得氣氛一下子尴尬起來,剛才好好的專心幫她冷敷到沒什麽事,現在一個緊張,連冰塊融化成水,紛紛滴落在言默的臉上都不知道。
“對不起。”南宮原回過神來,急忙開始尋找紙巾。
“不用了。”言默輕輕用手背擦了下臉。
南宮原一愣,停下動作。
她終于開口說話了。
天色已經很暗了,路燈像是被施了魔法似的忽地亮了起來。
兩個身影,一左一右,都不太自然地坐在同一張長椅上。
“我還買了藥膏,對消腫很有幫助的。”南宮原這回沒再傻下去,從袋子裏拿出一支藥膏遞給言默。
“沒用的,多少種藥膏我都試過了。效果都差不多的。”言默搖搖頭,擋下了那支藥膏。
她茫然地看着不遠處的樓房,在那兒,有她毫無溫暖可言的家。言默輕聲嘆氣,像是在抒發什麽,那圍繞在她身上沉重的氣息逐漸随着帶着寒意的晚風消散。言默把身子稍微舒展了一下,說:“這下,我真的沒有任何秘密了。”
“知道嗎,我所有見不得人的事你都看到了。本以為自己會很害怕,但現在我有的只是輕松了。”她說話的那種苦澀像是黃蓮,表面上輕松,裏面是怎樣的無奈和悲傷。
“我不是故意的。”
“你每次都這麽說。”言默認真地看着南宮原琥珀色的眼睛說,“我無家可歸了。”
小區的燈發出“茲茲”的聲音,忽然滅了。
不是風吹的,卻讓人有那樣的幻覺。
那本該是多麽悲涼的話語,卻被言默用那麽平靜的口吻說了出來。南宮原只覺得自己這一生從沒這麽失敗過,每次他都想保護她,但每次都适得其反,前兩次也只是讓她生氣罷了,如今他讓她沒了家,他到底做了什麽?
而突如起來的黑暗把他的思緒也順帶着掐斷。
“其實,這也不怪你。”言默把身子蜷在椅子上,黑暗中,她空靈的聲音格外清晰,美妙得像是夜莺在低吟,“事情遲早會這樣。”
路燈閃了兩下,忽地又重新發出了光芒。只是,那光芒時不時地抖動着,好像随時都會再次熄滅。
周圍的一切又清楚地映入眼簾。
南宮原看着言默蜷坐在自己面前,他聽說過,這種姿勢是人嬰孩時在母親肚子裏的樣子,而極度缺乏安全感的人最喜歡用這樣的姿勢保護自己。加之她臉上的傷痕,左言默也不再是平時的左言默了。
“我還是幫你上點藥吧。”
“不。”言默把身子往邊上挪了挪。
“用一點總會好一些的。”
“不用。”
一番小小的争執,南宮原總算知道言默為什麽不讓他看她的臉了,因為她又哭了。不是上次那樣激烈地淚如泉湧,她哭得無聲無息,紅紅的鼻尖,淚光瑩瑩的眼睛,那晶瑩如亮鑽的淚珠悄然落下。
“不要看我。”言默拼命躲閃,把臉轉向一邊,手上開始激烈地反抗南宮原的靠近。
突然,言默停止了掙紮。
薄荷的香味缭繞在鼻尖,遠比上次濃烈,遠比上次真切。
冰涼而柔軟的觸感,有什麽正慢慢阻止她滑落的淚水。他的嘴唇輕輕地吻去她的眼淚,而她完全忘記了拒絕。
那麽溫柔的碰觸,言默以為自己一生都不會遇到,在她的感知裏她永遠都不配這樣的愛惜。
“在我面前沒什麽好覺得丢臉的,想哭就哭,這個世界沒有那條定理規定左言默不可以脆弱的。活着為什麽要這麽累呢?我真想看看活出自己的左言默。沒有僞裝,不再隐藏。人活着是為了自己,自己的感覺是最重要的,何必在意那麽多別人的眼光?”
他看不下去了,她這麽優秀,為什麽自卑成這樣?為什麽明明心裏很掙紮卻還要露出一副鎮定自若的樣子?他擁她入懷的瞬間好像擁抱了整個世界。她單薄的身軀微微顫抖着卻倔強地挺直着腰,他可以感覺到隐藏在其中的力量。如果這些力量釋放的話,一定可以光芒萬丈。
就像她在臺上歌唱那樣,有着不可抵擋的魅力。用傲視蒼生的眼神,演唱最美的歌聲。
“你不是我。”
“那麽,我告訴你我的生活。”南宮原貼着言默的耳邊說道,“我的家其實形同虛設。我父親讨厭我,我不知道為什麽。但是,從小我就感覺到了,他不會拿正眼看我,從來不會親切地和我說話,一年到頭也不會說上幾句。他很少回家,我們之間淡漠得就像是陌生人。父母在外人眼裏雖然是相敬如賓的樣子,可是我知道他們的婚姻是一壇死水。我在整個家族中根本沒有地位可言。如果我考試不考第一,我比賽不拿冠軍,我不做到最好,我不鍛煉自己的能力,那麽那些長輩會用最不屑的眼神看我,好像我是這個家的寄生蟲。”
“言默。”南宮原扶住言默的肩,把自己的圍巾替她圍上,然後低下頭凝視言默的雙眼認真地說,“我熬過來了。我知道怎麽做才能活出自己的價值,一開始我是為了争口氣,但是久而久之我有了自己的世界。我為我所做的感到快樂。你,也應該嘗試走出這個怪圈,離開陰暗,做回自己。”
南宮原一笑,眸子如星辰般閃閃發亮,他又說道:“你如果覺得心裏不平衡,我可以告訴你我的糗事,每天說一個?有些事連我媽都不知道的。如何?”
“噗哧”只因他的這句話,言默笑了,真正的破涕為笑,淺淺的笑容那麽真,隐隐的淚痕那麽美。
他做夢都在期待這一刻:她能真心對他微笑的時刻。
出水芙蓉,美不勝收。
雖然僅是那麽一瞬的事,卻比任何金銀珠寶都有價值。
這是她第一次真正因為他而笑。
歷史性的時刻,被精心鑲嵌在他的心裏。就算在多年之後,經歷了那麽多風霜雪月,受夠了傷害了和反傷害,潔白的心靈被蒙上了一層又一層的黑暗,太多的美好被塵封被磨滅,唯獨這個畫面被主人悉心地日日擦拭,清晰依舊。而每當它一次次地重現,南宮原便能更加強烈地喚起他對左言默的那份愛。
不論她在哪,不論他在哪。
冬日的氣勢不可阻擋。
一年又要過去了。
這個慌亂錯雜的學期終于接近尾聲。
四處洋溢的聖誕歌,四處可見的白色霧氣。
寒風吹來了冰冷,不可思議的,也帶來了希望。
言默第一次開始期待春天的來臨: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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