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夾縫

第三十二章 夾縫

學期末,同樣以令人郁悶的考試作為結束。但是,對于已經高二的學生而言,這所謂的結束遠沒有個盡頭。學校并沒有給他們喘息的機會,寒假的補課緊随其後。

言默在考完試後,立即趕往八班。來到教室門口,她站定在門外,向裏面張望了一下,游之音正在整理書包。今天,她特地讓嫣然和小雅先走,就是為了來找游之音,如果不支開嫣然就不好辦。

“同學,我找你們班的游之音。”

“好。你等等。大美女,有人找。”

言默站在門口看着游之音被叫到後擡起頭看向門口,當她看到言默的剎那,漂亮的臉蛋閃過一絲訝異,很快她整張臉沉了下來。

“你找我什麽事?”略帶不耐煩的口吻,游之音一出來便壓低聲音問道,神色有些緊張,眼角不時地看向隔壁班的門口。

鬼都知道她在警惕什麽。

“我……”

言默才剛說了一個字,不該出現的人赫然出現在眼前。南宮原和溫嶺一前一後背着書包走了出來。他看到游之音和左言默這對怪異的組合站在隔壁班的門口時,當下一愣,想了一圈,立刻向游之音投去質詢的眼神,一臉嚴肅。

“原。回家了?”游之音的臉色好看不到哪裏去,對于左言默唐突的造訪,此刻又不好發作,只能很尴尬地笑着問道。

南宮原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轉向言默問道:“有事嗎?”

言默看着他的眼睛,那裏分明寫着:肯定有事。

“不,沒事。”言默回頭看着一臉緊張的游之音說道,“我是來找嫣然的,看來她已經走了。”

你有本事就別緊張。言默好笑地觀察着游之音人前一套背後一套的樣子,此時的她多楚楚可憐啊。

“是啊,嫣然剛走。”游之音倒也機靈,馬上接着言默的話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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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麽,請你幫我轉告她一些話。”言默一臉溫良的樣子。

南宮原不出聲,仔細看着她們的一舉一動,顯然沒有想走的意思。溫嶺無奈地先行一步。

“你說。”

“請你幫我轉告她,她想怎麽做就怎麽做吧,我一點都不會在意。結局會怎樣,我很期待。”言默的表情很微妙,似有若無的樣子給得不多也不少,讓人回味,卻猜不出她到底什麽意思。

除了游之音。

游之音臉色微變,勉強笑道:“我知道了。”

“等一下,你要回去了嗎?一起走吧。”南宮原看着左言默要走人的樣子馬上不再沉默,急忙上前一步說道。

言默沒有停下腳步,背對着南宮原說:“那就在樓下等吧。”

得到回答之後,南宮原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他的請求在左言默那兒從來沒有過這麽順利就被答應的經驗,所以,就算耳朵分明聽到了她應答的話語,卻遲遲無法轉過彎。

有一點欣喜若狂。南宮原不敢怠慢,立刻沖下樓去。

游之音把一切看在眼裏,心裏最後的那一點僥幸也随之消失殆盡,向十二班的窗口望去,言默正在收拾東西,游之音放在窗臺上的手死死地握成拳。

街邊早已亮起了路燈,歲末了,雖然離春節還有一段時間,但是大街小巷都開始透露出這種喜慶的氣息。有些沿街的商店甚至挂出“迎新大減價”的招牌。

言默把脖子往領子裏縮了縮,冰冷冷的手即使放在口袋裏也不覺得暖和。好在她的頭發長,能遮住耳朵,至少耳朵不會受凍。

“這麽冷的天怎麽不圍圍巾?”南宮原拉住言默的胳臂,兩個人停了下來。

從學校到車站,再由公車下來走到這條街,言默基本上沒什麽話。南宮原一開始興致勃勃,言默偶爾說兩句,但大多數情況下都不怎麽發表言論。南宮原說着說着聲音也小了下來。畢竟,再好的演說家面對沒有反應的聽衆也會語塞的。

言默把南宮原遞過來的圍巾推了推,皺着眉搖頭道:“不用。”

“不行,你說話都有鼻音了。”南宮原很執意地将圍巾戴在言默的脖子上。雖然上次已經有過一次經驗了,可是,他還是覺得圍得很難看。

言默看着他低頭專注的神情,眼神清澈,眉宇間每時每刻都英氣逼人,此時他正因為不知道怎麽把圍巾圍好而有些急躁,臉上不知是尴尬還是着急地出現了詭異的紅雲。

耳邊缭繞着歡快的樂曲,輕輕叩擊着言默的心門。

“我自己來吧。”受不了他的笨手笨腳,言默只好自己動手把圍巾調整好。

“不好意思。”南宮原咬了咬嘴唇,半天憋出這麽句話,心中有些挫敗。

“繼續說啊。”言默看着心情有些低落的南宮原奇怪地問道,“怎麽了?”

“啊?”南宮原疑惑地看着言默。

言默邊走邊說:“你不是說到你小時候逃課去小樹林玩,卻掉進山溝裏嗎?後來呢?”

南宮原遲鈍了一秒,然後臉上瞬間恢複了神采,溫暖的笑容襯得冬日街頭的寒風瞬間沒有了威力:“噢,後來,後來我可就慘了。……”

言默看着他大笑露出的小虎牙安靜地聽他說着。他真的把他小時候的糗事對她一一娓娓道來。談起這些事來他的神情像是變了個人似的,不是學校裏那個處處優秀讓人羨慕的優等生,不是女生心目中俊秀完美的王子殿下,現在,他就像個孩童,很開心地跟她講述這些那些,指手畫腳的樣子讓人看了都覺得心情明媚。

在他眼裏,這些事好像都是可以一笑了之的趣事。即便這其中有心酸,有難過,他也不放在眼裏。

“所以,我就從那兒被人拉上去了,真是有夠慘的……啊,到了。”

不知不覺,他又一個人講了許多。起初他以為言默并沒有在理會他,後來他發現雖然她不說話,但是她把他說的每一個字都聽進去了。他甚至能看到她因為他說的話臉上表情産生的細微變化。很淡的笑,或是小小的皺眉。

南宮原從沒這麽滿足過,好像幼兒園時他第一次從老師那兒得到了小紅花,神氣極了,覺得全世界都在光耀着他。

“六月六日”酒吧的招牌光彩依舊。言默沒再回家,終于在這兒長期居住了。本來老爹很高興言默終于擺脫了那個女人的魔抓,但是他也不想讓言默住在這個魚龍混雜的地方,想幫她單獨租個房子。不過,言默不肯,她已經決定不在酒吧繼續唱歌了,要開始重新生活,至少要認真完成今後的學業。所以,以後的生活費和學費都要依靠老爹幫她墊付。現在,又怎麽好意思讓他再幫自己租房子呢?

“你現在住這兒嗎?”南宮原不太放心地看着酒吧的大門,似乎不怎麽滿意這個狀況。

言默點頭,淡淡地說道:“嗯,這兒很好,比家裏好。”

“對不起,要不是我……”

“你說過很多遍了,所以,不要再說了。”

南宮原看着言默平靜的面龐,把那些自責的話收回,但那種自責的心情卻像溪流倒流回他的心裏,泛起一片片漣漪。

“沒事的話,我進去了。”

“等一下。”

“還有事嗎?”

言默停留下來。

“嗯……”南宮原不知如何啓齒,有了那麽多次教訓他也不敢莽撞地向她提出什麽邀請了,但是他隐隐覺得最近言默對他的态度有所緩和,如果不抓住這個機會更進一步,他很擔心要是惹她不高興了,她對他又會變得像最初那樣冷漠,甚至讨厭。

言默耐心地等着,看他那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她就知道他有事要說,所以,她也不催。

“馬上就要寒假了。”

“我們沒有寒假。”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很巧的是我們兩個的生日都在這段時間。”南宮原試探性地把話露出點眉目,一邊觀察着言默的反應。

言默卻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我想,如果你有空,我們一起慶生吧。”

南宮原一股腦兒把話說完,說完後又像是覺得說錯話似的不敢看言默的眼睛。站在他面前的是左言默,一個他總是摸不透的厲害女生。

言默的眼睛霓虹燈下五彩斑斓,像是北極光那般神秘莫測。片刻,她花瓣似的嘴唇輕輕開合,一共就七個字。

在任何人看來再平常不過的七個字,但是在某個人眼裏卻可以比拟他所收到的所有禮物,只要有了這句話,今年的生日沒有禮物,不對,明年也沒有禮物都沒關系。

心潮澎湃得讓他差點失控,恨不得把時鐘撥快,跳過這些瑣碎的日子,直接迎來那一天。

今天到底是什麽好日子?讓上帝如此眷顧他?

南宮原白癡兮兮地傻笑着,好像自己站在夏威夷的沙灘上,全身每一個毛孔都得到了陽光的洗禮。

言默說:“好的,不上課的話。”

剛走進酒吧就看見老爹和白淡哥湊在一起,表情嚴肅地在商量着什麽。兩個人眼見她走了進來,立刻止住了聲音。

“丫頭,回來了?飯已經準備好了,你在屋裏吃,還是在這兒吃?”老爹換上眉開眼笑的表情問道。

言默迅速朝白淡哥看了眼,而他正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心裏一慌,言默答道:“屋裏。”

說完,言默匆匆埋下頭快速從白淡哥身邊走過,經過他身邊的時候,她清晰地聽到他的低嘆聲,只那一聲,言默的心跟着顫動了一下。

到底還是心虛了。

不敢停下腳步,言默板着臉只顧埋着頭往屋裏趕,只要再走幾步就好,馬上就到了。心裏這麽想着,腳下的步子節奏越發快了。

“丫頭。”

磁性的嗓音,每每響起都讓她心升暖意,像是被絲綢裹着,無限柔滑。

拉住她的手沒有強制性的力量,但那聲叫喚中卻有着壓抑的隐忍和無奈。

南宮原不知道,其實言默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

“白淡哥,有事嗎?”

言默扯出一絲笑容,她知道這樣的笑有多難看,她的面具在他面前從來是失效的。

“現在,我一定要有事才能找你了?”

蘇白淡輕輕放開女孩的手臂,琉璃般的眼眸似有清泉涓涓淌過,卻因承載了過重的感情而變得湍急起來。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

“你看,你在回避我。”

“我沒有。”

“那麽,擡頭看着我,言默。”

言默覺得自己口舌幹燥得像是被蒸烤的沙漠,她遲疑了一會,慢慢擡起了頭。

還是那張漂亮的臉頰,醉人,動人,誘人。不同的是,那不複往日的暗淡神色,讓言默禁不住難受起來。

“真好,我很久沒正面看你了。”蘇白淡笑了笑,彎彎的眉像極了新月。

言默抿着唇,低下眼簾,企圖遮蓋自己的不安,不知道該怎麽說才好。

“你什麽都不用說。聽我說。”

像是故意讓言默放松,白淡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但是效果并不好,言默驚了一下,不自主地向後退了小半步。

“這算是拒絕吧。”

言默驟然呼吸一窒,驚覺自己做錯了。她死死捏着書包帶的手已經被勒出一道道白色的痕跡,而她卻全然不知。

“我一直覺得你還小,所以,這些年我很小心地把你捧在手心裏保護,甚至想把你藏起來,但是我必須收斂自己的感情,我擔心你接受不了。但我總覺得,時機成熟了,等你褪去青澀,你就是我的了。這麽說,你可能會不高興,但,這就是我的感覺。你是我心中的瑰寶。”

蘇白淡靠在牆上,眼神溫柔,他正視前方的牆壁彩繪,那色彩豔麗的圖畫在他眼裏卻成了黑白雙色,嘴角帶着一抹微笑,不甜不苦。

言默呆呆地站在他身邊聽他繼續說道:“我錯了,或者,如果我幹脆點,在他出現之前就說出口了,事情是不是會不一樣?我遲了他一步,那天,我才知道,這個世界上,不是只有我才那麽喜歡丫頭。我也才知道,丫頭不是只會對着我哭。好像自己的特權被剝奪了似的,難受了好一陣呢。”

“言默,告訴我,你現在是在猶豫,還是已經有了選擇?”

蘇白淡認真地把目光轉向言默無措的臉龐,那眼睛純淨得要滴出水似的,波光粼粼。

“我沒有選擇任何人。對不起,哥,我一直把你當作我哥哥。”

不自主地言默低下了頭。

好一會,沒有人說話。外邊的彩燈把兩個人的影子拉得又斜又長。言默從沒覺得和白淡哥在一起會有這麽累。

“那麽,我還有機會嗎?”

他的聲音竟藏着一絲顫抖,夾雜着試探性地問着。

“不答,我就當你默認了哦。那好,我幫你去拿飯了。”

面對蘇白淡,言默不知該如何表态,這事換做其他任何一個人言默都可以利落地據絕了。但是,他不是任何人。

言默苦笑着看着他匆忙離開的背影。

自己好像變成罪人了。

其實,兩個人,她都不想傷害。

她更不想夾縫中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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