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慘遭替身第九天

慘遭替身第九天

宿懷星從不相信“血脈同系所以天然親厚”這種鬼話。

人間最深厚的羁絆不可能來自血緣,而是朝朝暮暮相處、彼此不計回報付出。

他對阿緋沒有絲毫感情可言,有的只是一份責任。

為父的責任。

如何扮演一個稱職的父親,大概是宿懷星此生難度最大的劇本,也是他最不想搞砸的人設。

一身紅衣的小孩子在山園間奔跑穿梭,輕盈明快,好似一只自由自在的靈雀。

宿懷星對兒子沒感情,很難産生類似天倫之樂的情緒。

但他演得很好。

“父親”該有的臺詞一句不落背過,該做的事分毫不差做成。他親手摘枝頭最高的果子,細心剝去果皮,一瓣一瓣分好。

大半給小孩子,小半給燕以澤,最後一瓣留給自己。

若在以前這是沒法想象的,以他任性的脾氣,只會把好吃的果子藏起來,猶豫許久才分別人一塊。

現在不一樣了。

他要擔起一家之主的風度!

順利結束“一家三口攜手逛園子”的劇幕後,宿懷星單獨面對搭檔,嚴肅道:“我有話對你說。”

燕以澤心如擂鼓,面色如常:“師尊請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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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懷星道:“你以前做的那些事,渡氣、退熱……我早就知道。”

燕以澤露出一點痛苦悔恨的苗頭,宿懷星不耐煩地打斷:“別跟我演戲。我不想計較這個,也不想再跟你有什麽牽扯……原本是這樣想的,但是,阿緋……我不能抛下他不管。你也不能,明白麽?”

“嗯。”燕以澤避開他的視線,淡淡應一聲。

“所以,我們,不能劃清界限。”

宿懷星忽然擡手,用力握住他的。感覺不大好,但要努力适應。

燕以澤整個人僵硬起來:“師尊……”

“別叫我師……”

宿懷星頓了頓,說,“師父就師父吧,随你。你以後怎麽對我都好,欺騙也好,隐瞞也好,我不在乎。但是阿緋,不準辜負他。”

“……我待您如何,您不在乎?”

“嗯。”

宿懷星還想說孩子的事,兩人交握的手突然一緊,燕以澤面無表情說:“我騙你的。”

“什麽?”

“阿緋前些天才化形,之前一直養在銜月峰。”

燕以澤說,“你看重陸黎,我……嫉妒,所以讓阿緋化形,想把你的心思搶過來。”

宿懷星:“……為了跟一個小孩子置氣,你逼迫兒子提前化形?”

燕以澤低聲道:“不是、兒子。我只是給他喂精血……”

“那不就是兒子嗎?”

宿懷星怒道,“他身上流着你的血啊!你一點都不在乎他?”

憤怒之餘,升起一種果然如此的厭惡。

血緣果然是世上最靠不住的聯系。

怒火來得快去得也快,宿懷星冷冷說:“你賦予他靈智,賦予他感情,你讓他擁有自我,到頭來,你根本沒把他當作與你平等的生命,是麽?”

是麽?

冷漠至極的質問,一句一句,振聾發聩。

……是的。

他從沒把阿緋當作與自己平等的生命。那個孩子,哪怕是他與師尊血脈的延續,在他心裏,也不過是……一樣随意擺弄的物件罷了。

燕以澤隐約明悟,心頭突然浮起巨大的恐慌。

“對不起。”

他用盡力氣拉住想要轉身離去的師尊,惶然致歉,“對不起……”

宿懷星說:“你不該對我道歉。”

“可我只在乎您的想法。”

燕以澤看着他,周身有血腥氣蔓延,“是,我不在意阿緋,我也不在意其餘任何人。我有過許多血親,他們恨我,怕我,我無所謂的……只有您……以前在瑤華峰,我每做一件事,都要想師尊會不會高興……雲晉妖魔作亂,我想把它們殺光,莫要惹您心煩……”

師尊安靜聽他說話,不喜不怒。

燕以澤慘然一笑。

“那時我不懂……我不懂這是為什麽……”

現在他終于懂了。

可惜已經太遲。

他想彌補,想挽回,然而,“對不起,我又做錯了……我好像,只會把事情越弄越糟……”

師尊平靜地聽他訴說。

聽他種種悔悟掙紮。

在他壓抑咳嗽的時候,手心撫上脊背,輕拍助咳。

師尊說:“不算遲。”

燕以澤眸光眨動一下,灰霧蒙起的眼瞳隐有光彩。

師尊道:“好好對待阿緋。”

他低聲應,“好。”

宿懷星有點不信,很擔心他又做出奇奇怪怪的事情,斟酌道:“從今以後,我們一同照料阿緋,自然要比旁人親近些。你想做的那些事,只要別太過分,我可以忍受。”

燕以澤語氣麻木:“這算什麽?憐憫,還是報酬?”

“嗯、報酬。”

宿懷星想了想,露出一個溫柔的笑。

是敷衍青雲弟子的那種笑。

疏離,客套。

他言辭懇切:“我聽人說,你誤食了……藥。若是藥性未解,我可以幫你。”

燕以澤慢慢笑一下:“怎麽幫?”

宿懷星往四周看了看。他挑的好地方,荒遠僻靜,不會有人經過。

沒有多餘的廢話,仰頭遞上一個吻。

“別人怎樣對你,你就該怎樣對他們”。

燕以澤曾經幫過他,他當然可以還回去。

他親近的人不再是少年,軀體微涼,血氣仿佛都是冰的。

身上再冷,不如心冷。

燕以澤心寒齒冷,斂眉低笑:“你知道親吻是什麽意思。”

宿懷星坦坦蕩蕩與他直視:“我知道。”

燕以澤道:“既然你對我無意,又為何……這般待我。”

宿懷星眉尾稍稍挑起,是疑惑的表示。

“你不喜歡?”

“我以為你喜歡。所以這樣,想讓你高興點。”

為什麽要讓他高興?

他高興了,能更好地照看阿緋。

利用阿緋“争寵”的手段成功了,遠出意料的順利。燕以澤毫無預料中的欣喜。他再一次深刻感知,師尊到底有多麽、多麽忽視他。

他說:“你在乎我一點,我會更高興。”

“這個,”宿懷星皺眉,“有點難,不過我可以試試。”

宿懷星仔細回憶當年在乎小徒弟的感受,醞釀片刻,眉目溫柔下來,微笑着說:“以澤。”

燕以澤曾經有多懷念這份溫柔,此刻就有多心寒。

心髒抽痛,血氣翻湧。他眼前發黑,識感一瞬間抽離軀體。熟悉的氣息環抱住他,急切地喚:“以澤,以澤……”

他意識昏沉,記憶也模糊,人生仿佛停留在眷戀的時刻。

怎麽又受傷了……

不能、受傷,師尊、師尊會擔心……

他逼迫自己清醒,竭力運轉功法、壓制傷病。

視野昏茫茫。

“以澤。”

師尊低聲喚他。

他不知所以的惶恐,在時光奔湧之前,不顧一切抱緊眼前的人。

師尊任由他抱着,一動不動,全無防備和抗拒。

……是夢?

“師尊。”他輕喚。

師尊輕輕捋他的發,回應溫柔又耐心:“我在。”

燕以澤笑起來,笑容有些苦澀,有些寧靜,有些歡喜。

是夢啊。

如果可以留住這場幻夢就好了。

如果可以,就太好了。

宿懷星又一次從幻夢中醒來。

昨晚燕以澤發病,青雲山長老峰主來了一屋子,幾十雙眼睛直勾勾盯着他,唯恐占了道君身子的魔頭殘魂非禮他們家掌門。

宿懷星解釋:“這個,是他自己……”

青雲弟子悲憤地轉開臉。

宿懷星:“……”

最後折騰大半夜,病情好不容易穩定下來,昏睡的燕以澤抓緊他不放,沒辦法,只好一起睡。

窗外牆角蹲了一排青雲弟子。

哪怕半夜翻個身,都有人燃起魂火悄悄往裏看。

一夜過去,宿懷星醒了,同床共枕的病弱掌門還睡着。

不知還要昏睡多久。

宿懷星就盯着燕以澤給自己洗腦,“他跟我有個孩子,我在乎他,我在乎他”……

自我催眠幾天,宿懷星感覺自己腦漿子都洗幹淨了。

睡在身邊的人終于有了動靜,偷偷伸了個懶腰,又舒舒服服賴進師尊懷裏。

宿懷星任他賴了會兒,輕輕拍背:“以澤起來。”

燕以澤嗯一聲,清淩淩的眼睛張開,軟軟糯糯喊:“師尊~”

宿懷星微微有些恍惚,仿佛回到很多很多年前,這孩子尚且年幼,師徒倆一起抱團賴床的時候。

不對勁。

宿懷星冷靜問道:“好些了麽?”

燕以澤眨眨眼,想撒嬌,突然胸口刺痛,喘不上氣:“師尊,疼……”

宿懷星道:“疼就吃藥。”

随手遞上一碗腥臭苦澀的藥汁。

燕以澤乖乖喝完,苦着臉:“還是好疼……”

宿懷星打量他許久,冷不丁問:“你今年幾歲?”

燕以澤臉頰往他懷裏一埋,哼哼唧唧:“師尊我受傷了嘛……”

宿懷星冷靜分析。

這表現最多十五歲。

記憶停留在十五歲的燕以澤賣萌撒嬌,後知後覺發現,小腹那股不同尋常的熱度。

他動作一僵,委委屈屈叫喚:“師尊,難受……”

宿懷星還在沉思,随口問:“哪裏難受?”

“這裏。”

宿懷星垂眸看一眼。

燕以澤茫然道:“難受……師尊,我是不是中毒了?”

啧,臺詞一句不差,是排演過還是有劇本的?

宿懷星不照套路來,溫柔微笑:“不是中毒,這是人類男性的正常生理反應。”

“什麽、反應?”

燕以澤眼神懵懂看他。

宿懷星二話不說直接動手:“以後難受了就這樣,懂了吧?”

“……”燕以澤半天憋出一句,“懂了。”

師尊神色坦蕩,動作自然,仿佛教授入門心訣,照本宣科,全無旖旎意味。

就好像,師尊……教過不知道多少人似的。

燕以澤紅着臉胡思亂想,肩膀被輕輕碰了碰。

宿懷星嚴肅道:“以澤,我有話對你說。”

燕以澤緊張起來:“是,師尊請講。”

宿懷星道:“你失憶了。”

神識遞到屋外,示意阿緋進門。

一身紅衣的小孩子蹦進竹樓,還不清楚裏面發生了什麽,歡歡快快喊:“爹~”

燕以澤雙目圓睜,頭皮都炸開了!

這是什麽東西??為什麽跟他長得這麽像?!

宿懷星擺擺手讓阿緋先出去,眼睛不眨編瞎話:“是這樣的,上次秘境試煉,你讓魔修抓進星羅殿。等為師趕到,你已經……”

我已經??已經怎麽了?重要內容不要随便省略啊師尊!!

宿懷星嘆息,摸頭:“唉,以澤莫慌,雖然你被魔頭污了清白,還給他生了個孩子,師父不會另眼看你。”

“你放心,我已斬殺那個魔頭,不會再有人對你行不軌之事。”

“不管怎麽說,孩子是無辜的。所以我把他帶回了青雲山。”

燕以澤嘴唇翕動,突然喉頭發甜,一口熱血噴出。

宿懷星抱住他,一邊手袖擦臉,一邊大喊:“以澤莫怕,師父不會讓你一個人承擔這一切!從今以後,我就是孩子的爹,你就是孩子的娘,師父會跟你一起撫養他,直到他長大成人!”

懷星:你說你作什麽死呢?(冷漠.jpg)

以澤:汪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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