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疫病焚其怨
疫病焚其怨
嘈雜的會場頓時安靜下來,衆人屏息凝神,往正門望去。
來人身着墨綠長衣,身形高挑,面露微笑,光風霁月,周身隐隐透出一股疏離。
陸天風趁亂坐到尹千煦身側,拿手肘戳了戳他,不死心道:“那個雲向晚看不起我,你幫我揍他。”
尹千煦:“……”
淩冰堂的宴會說白了是宴會,其實也不過是披着宴會的殼子商讨霜寒宗之事,但在正式商讨之前,表面功夫必然得到位。
葉軒是個不愛多說的性子,草草客套了兩句便宣布宴會開始,一盤盤菜肴如流水般端入,廳內觥籌交錯,好一派熱鬧之景。
吃飽喝足,才開始了正題。
首先由葉軒引出話題,衆人暢所欲言,後面的一切便都順理成章,開始一個個排查兇手。
陸天風碗內堆滿了吃食,他左右兩人一先一後往他碗裏夾菜,莽足了勁兒比誰給他夾得多。
尹千煦一筷子敲在他碗側,發出鈴铛脆響,他目光冷淡:“你最愛的梅幹扣肉,吃。”
陸天風盯着碗一動不動。
下一秒,右邊又伸出一個筷子,木枯桑溫聲笑道:“天風,先前你與我說你口味喜甜,這桂花糖藕當合你心意。”
陸天風:“???”
雖然你說得對,但我什麽時候說過!
“是嗎。”尹千煦皮笑肉不笑,“怎麽從不聽你提起過。”
陸天風捂着快撐脹的肚子欲哭無淚:“我……”
“依我看!霜寒宗滅門一事極有可能是巫蠱山所為!”
上方傳出一聲高亢粗犷的嗓音,将喝着水的陸天風嗆得一陣咳嗽。
他難以置信地望去,卻見說話的是個年過半百的老者,長須飄飄,面露憎惡,這番發言立刻便獲得了許多人的贊同。
“長老此言有理!那巫蠱山之人向來神出鬼沒,沉寂許久,難說在憋着什麽大動靜!一出手便滅了霜寒宗滿門!”
“我贊同!巫蠱山擅蠱!蠱主更是當中翹楚!霜寒宗一夜滅門,保不齊就是巫蠱山用了什麽邪術!”
“那蠱主向來神秘,必然不會親自動手,代他辦事的定是羅淨和鬼面嬌花那兩個走狗!”
衆人的聲讨愈發激烈,眼看這屎盆子就要死死扣在巫蠱山頭上,尹千煦戲谑地望向臉黑成一團的陸天風,輕聲道:“蠱主大人,有苦難言的滋味如何?”
陸天風臉色難看:“最好別讓我抓到那個真兇。”
“我不贊同。”坐在上方的趙映月認真道。
“哦?”第一個懷疑巫蠱山的長老道,“不知趙宗主有何高見。”
趙映月冷靜道:“巫蠱山隐于世間已久,與霜寒宗也未曾結怨,并沒有理由攻打它。”
有人大笑:“那群瘋子殺人還需要什麽理由!趙宗主如此包庇,莫不是有什麽見不得人的秘密!”
這下整個錦衣派都不樂意了,雙方唇槍舌戰幾個回合,整個宴會廳一派混亂。
眼見情況即将失控,葉軒不得不出聲阻止:“諸位,依在下看來,此事并非巫蠱山所做。”
那長老哼了一聲:“葉宗主以為如何。”
葉軒垂着眸,不急不緩道:“魔界。”
此言一出,四座皆驚。
剛開始人魔兩族的界限并沒有那麽清晰,直到幾年前,魔族湧現一天賦極強的少年,短短三年便統一魔族,劃定兩族界限,攜帶族人入住魔界,便是初代魔尊。
只不過此人太過神秘,江湖上關于他的傳言不斷,卻沒人說得清楚他的面貌、姓名、過往。
倘若滅了霜寒宗滿門的是魔族,那勢必是一場血戰。
有人嗓音發抖:“葉宗主……葉宗主說笑的吧,哈哈,倘若真是魔族幹的,那……多年前魔尊又何必帶着族人躲到魔界呢……”
“興許是韬光養晦。”葉軒道,“魔族觊觎人界地域已久,近些年更是蠢蠢欲動,霜寒宗一滅,人魔交界處的幾個城池便被模糊了界限,這些日子已然發生不少魔族殺人事件。”
木枯桑坐在遠處安靜聽着,淺笑盈盈。
“葉宗主說得在理!”有人敲桌大叫,“魔族畢竟是魔族,巫蠱山衆人再如此殘暴也是人,此等喪心病狂之事,必然是茹毛飲血的魔族才幹得出來!”
“葉宗主說得好!我等贊同!”
“魔族宵小!罪不容誅!”
“當年的疫病便是魔族搞的鬼,可見魔族本性便是惡的!”
此言一出,更是激起衆怒,有人雙眼發紅:“當年華帥與解晚秋那兩個魔頭聯手制出疫病,将各大宗門搞得人心惶惶,我阿姊就是死在那場疫病之下!被發覺後,華九雲那魔界叛徒竟然還敢包庇他們!當真不配居于宗主之位!”
有人贊同:“多虧裴宗主與吳青師兄察覺他們的陰謀,只可惜……葉宗主!魔族劣跡斑斑,依我看,不如主動進攻魔族!也算為霜寒宗報仇!”
“不錯!此事不可再拖!華帥和解晚秋就是前車之鑒!葉宗主!若要攻打魔族!也算我一個!”
“還有我!”
衆人振臂高呼,争相報名,你一言我一語便定了魔族的罪名。
“諸位說得有理。”葉軒坐在上位,笑容淡淡,“實不相瞞,淩冰堂早有攻打魔界的打算,今日将諸位聚集于此,也是為了商讨此事。”
他笑容像是刻出來的,完美得讓人毛骨悚然:“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進攻,将控制權掌握在我們手中。”
“到那時,不但可以為死去的同胞報仇,亦可拓寬我人界領土,此一戰将會載入史冊,諸位都将名垂千古。”
今日赴宴的大多都是心懷大志的熱血青年,葉軒此言一出,不少人腦子一熱,紛紛舉手,恨不得當場便沖鋒。
陸天風被吵得頭昏腦漲,他嘗試着去回憶,腦袋又是劇烈一痛,好不容易才穩住。
“千煦,千煦。”陸天風皺着眉,“他們說的那場疫病是怎麽回事,為什麽我什麽印象都沒有。”
尹千煦冷靜道:“我只聽說過一些,不怎麽清楚,人界疫病盛行的這段日子我被關了禁閉。”
陸天風奇了:“居然有人能關住你!”
尹千煦咬牙:“天帝那狗東西,閉了關還不老實,不監視我就活不下去!”
“天風。”木枯桑不知何時又湊了過來,“若有疑問,何不來問我?”
陸天風狐疑:“你知道?”
“自然。”木枯桑笑道,“說來簡單,十多年前,一場疫病席卷人界,衆人調查一通,卻發覺此事主謀為霜寒宗前宗主華九雲之徒華帥。”
“交戰之時,那華帥無意暴露自己魔族的身份,于是萬般壓迫之下,他死于一場大火。”
“而當時的霜寒宗宗主華九雲,也因……包庇魔族,死在了衆人的刀劍下。”
“華九雲死後,他的師弟裴洵與吳青尋到了疫病的解藥,被衆人推舉上了宗主之位。”
木枯桑垂着眸,掩下情緒:“那兩位大義滅親,可真當得上一句,光風霁月,清正不阿。”
“華帥。”陸天風喃喃道,“這名字還挺……特別的。”
木枯桑聲音也帶了點笑:“華九雲不會起名字,當初撿到華帥時,見他長得好看,便跟着自己的姓取了這麽個名。”
陸天風無語片刻:“……那解晚秋又是誰。”
“一個被無辜殃及的人罷了。”木枯桑的聲音低了下去,“他……非魔族,只因和華帥交好,便成了那群人口中的同黨,與華帥一同死在了火海中。”
“你懂得倒是多。”尹千煦不冷不熱地插嘴。
“在下不過一介閑人,平日只能聽些閑聞度日。”木枯桑謙虛道,“比不得尹兄日理萬機。”
尹千煦冷笑:“再陰陽怪氣我割了你的舌頭。”
陸天風頭疼道:“別吵!”
話語間,衆人已商量着定了攻打魔界的日期,就在十日後。
趙映月雖不怎麽樂意,但架不住錦衣派衆人的呼聲,只得應下了。
雲向晚還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樣子:“随意,反正我也快死了。”
倒是他後面跟着的那人激動道:“宗主,萬不可如此消極啊!”
五大宗門中,霜寒宗被滅了門,三大宗門皆已應下,剩下的梅霜門宗主本就是個懦弱的性子,即便不願以身涉險,也抵不過衆人的壓力,迫不得已答應了。
戌時,尹千煦拒絕了徐容兒暫居淩冰堂的邀請,陪着陸天風出了宗門,無奈偏偏有個跟屁蟲要跟着他們。
“天風,十日後的魔族讨伐大會,可有興趣參加?”木枯桑托着腮笑意淺淺。
“致使霜寒宗滅門的兇手還沒找到,我得去。”陸天風的目光遠遠地黏在一處地方,好一會兒才轉回來,“你既然與我們不同路,就此分道揚镳吧。”
“天風這是要趕我走?”木枯桑挑挑眉。
陸天風的嗓音帶了點急迫:“你不去魔界的讨伐大會,就別跟着我們浪費時間。”
尹千煦笑道:“是啊,木兄許久沒回家了吧,有這時間,不如回去看看,萬一出了什麽事兒便不好了。”
自家的老巢都快被端了,竟然還這麽優哉游哉。
他這聲“木兄”讓陸天風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但偏偏總有人接受良好。
“尹兄多慮了,在下可未說過不去那讨伐大會。”木枯桑溫聲道,“看來我們十分有緣,還能同行許久。”
尹千煦的臉瞬間就黑了。
他行至一家客棧,替自己和陸天風付了銀子,進門前冷笑道:“你最好別後悔。”
“自然不會。”木枯桑開了陸天風隔壁的房間,彬彬有禮道,“天風,晚安。”
天黑得很快,整家客棧如伏在黑夜中的野獸,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窗外樹影斑駁,萬物被淹在了暗色的朦胧裏。
夜半時分,尹千煦開了門。
陸天風急急地進來,張口道:“千煦!來客棧的路上我看到了羅淨給我留了記號!巫蠱山出事了!”
他耷拉着臉:“我支不開木枯桑,你能不能替我去殺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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