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等等

第47章 等等

“過敏有輕有重,嚴重起來是會死人的。”

羅衡靠着石頭,清晨的潮意從地面浮起,順着他的褲腳往裏爬,像是條無形的蛇,給肌膚帶來微弱的刺痛。

襲擊者的臉過了一晚上越發難看起來,讓人想起電影裏那些半獸人腫脹醜陋的臉,他難以置信地看過來,大概是在震驚這兒居然還有一個人擁有奢侈的“常識”。

“要麽給他點別的東西吃。”

還沒等襲擊者那對挂在臉上又噙滿淚水的小燈泡充滿感激,羅衡斂了斂自己身上的披肩,他既疲憊又疼痛地補充:“要麽就什麽都別給他吃。”

襲擊者的眼睛立刻變得更加驚恐。

羅衡才懶得去看他,肌肉開始泛出酸痛,昨晚上的車禍沒留下什麽大問題,可小毛病不斷,他現在渾身上下哪兒都覺得不太爽利。

“那好吧。”伊諾拉吃吃地笑起來,“那我們先不管他了,吃飯吧。我說,是不是該輪到狄亞做飯了?”

狄亞氣定神閑地回應她:“憑良心說,我都想不起來是誰嫌棄我不會搭配罐頭了。伊諾拉,你還記得嗎?”

“那可能是羅衡吧。”伊諾拉狡黠地把矛盾抛過來,她眨動着眼睛,有點試探的意思,“我們這兒除了他還有誰有這麽奢侈的東西呢?”

羅衡有氣無力地接住這個話題:“謝謝。其實我還挺喜歡做飯的,當然不是這種,不過……也無所謂,你們再找個人洗碗就行,或者你們一起。”

他敏銳地察覺到自打從齊海生的車隊裏出來之後,伊諾拉的狀态就放松了許多。

這是一種很細微的改變,不過羅衡不認為這是錯覺,伊諾拉的确比之前要顯得敢開口多了,她之前也常開玩笑,可是并不抱怨。

三人在襲擊者如饑似渴的迫切目光之中,毫不客氣地掃蕩了整鍋食物,一路上并沒有消耗太多武器,因此他們把大部分的物資都換成可儲存的食物,正好,齊海生有相當充足的食物儲備。

吃完飯後,狄亞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慵懶的模樣像某種大型貓科動物,他本想說些什麽,可看到襲擊者後又吞了回去,變成一個問題:“你怎麽稱呼這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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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羅衡按壓着眉心。

“我們抓到的這種儲備糧。”狄亞故意揶揄,相當愉快地看着對方露出驚恐的神色,“總好歹有個稱呼吧。”

羅衡終于反應過來:“你是說俘虜?”

“俘虜。”伊諾拉嘟囔道,“你打算怎麽處理?先跟你說一聲,如果你是想把他帶到基地去換東西的話,那跟找死沒什麽兩樣。通常處理的方式是,開槍,砰——然後我們把他扒光,跟之前一模一樣,就這麽簡單。”

襲擊者看上去更驚恐了,他瘋狂地掙紮起來:“喂!我還在這裏呢!”

伊諾拉踢了他一腳,疼得襲擊者嗷嗷直叫,她翻着白眼蹲下來,然後轉過頭來詢問羅衡:“還是你想知道點什麽?”

“我想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羅衡的語調很輕柔,然而他說話的嗓音與方式聽起來總是不容置疑,“是什麽讓一個旅人瘋狂地半夜撞上來?也許他是失心瘋了,可我想知道他失心瘋的理由。”

狄亞也蹲下來跟伊諾拉一塊兒圍觀襲擊者,饒有興趣地說道:“我也很好奇。”

伊諾拉嘆了口氣:“看來我是不得不好奇了。”

她兇神惡煞地用手指戳了下襲擊者的傷口,對方不知道是被吓得嗷嗷大叫起來,還是疼得嗷嗷大叫起來,小小的眼睛一下子溢滿了淚水。

“你是不是男人。”伊諾拉嫌惡道,“你怎麽有那麽多淚水可流?”

“一個要死的人還管是男人還是女人嗎!”襲擊者憤怒地喊起來,“男人也有哭的權力好嗎!”

狄亞則從混亂的後備箱裏——它的門怎麽都關不上了,甚至都用不着拿鑰匙開,總之他把手伸進去,摸出一包能吃的食物幹片。

這是齊海生的車隊專供的食品——粗纖維食物,給他們的人是這麽介紹的,除了番薯幹跟一些說不上來的植物幹之外還有些果幹,反正都脫水得不成原形了。

食物總是不等人,特別是在這片平原上。

齊海生的車隊不算龐大,可絕對不小,為了喂飽車隊裏的人,他必須準備許多适合儲存的幹糧在路上吃,這些就是他想出的辦法之一。

他從裏頭倒出來塊頭差不了多少的三片,平均地分給另外兩人。

三個人分兩個熱罐頭煮成的湯絕對應付不了一個早上,狄亞希望這些東西就像齊海生說的一樣讓人有飽腹感。

襲擊者的眼淚流着流着就變成了口水,他渴望地看着狄亞。

然而狄亞只是殘酷無情地把食物都塞回原位。

“所以,你從哪兒來?”羅衡已經換了個位置,他坐在石頭上,臉迎着天際,身軀被籠罩在朝陽的光芒之中,令他看起來有種不同于旁人的神秘與神聖。

當然了,人是不會發光的,發光的是那輪太陽,可人的眼睛就是酷愛欺騙自己。

襲擊者被這一幕閃花了眼,油然生出一種敬畏之情來,也可能是因為在這三個人當中只有眼前這個男人還算得上文明禮貌,他的态度不由自主地松動,嗫嚅着說道:“我從煙城的遺跡裏來。”

“煙城?”伊諾拉皺眉道,“我記得那是個二級詛咒區吧。”

渡鴉,一級污染地。

羅衡無來由地想起當初從地下爬出來的時候,狄亞從附近的路标上找到他們所在地的信息,他跟伊諾拉所用的詞彙稍有不同,可意思應該相差不遠。

襲擊者瑟縮了一下:“沒錯。”

一級跟二級,盡管羅衡不知道之間到底存在多大的差距,可他确定二級絕對不是适合人進入的危險等級。

伊諾拉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可狄亞似乎早有預料,打量着他:“你看起來不像是作戰人員。”

“我本來就不是!”襲擊者忍不住大聲抱怨起來,可當看着三人不善的面孔時,又自然而然地小了下去,“好吧……好吧,是這樣的,我是個研究人員,你們知道研究人員是什麽對吧?”

他期盼地看着三人。

這個詞彙似乎觸動了伊諾拉身體裏最糟糕的那些東西,她的眼裏積攢起怒氣,聲音卻因為過頭的憤怒而變成諷刺性的柔軟跟甜蜜:“我所知道的研究員,都是一些該死的東西。”

她甚至已經将手放在武器上了。

狄亞攔住她,又問道:“研究什麽?”

“你們口中的大箱,小件,白板。”襲擊者慌裏慌張地說道,“她幹嘛?我可沒研究什麽壞東西,就只是一些舊時代的老機器,怎麽,她對機器人有特殊的感情嗎?”

聽說是電腦之後,伊諾拉的怒火一下子平息了,臉變得冷冰冰的:“不,我沒有。”

羅衡只是平靜地聽着他們說話,忽然道:“大基地在撒謊?那些分級根本沒有意義?”

“不,當然很有意義!你怎麽會這麽想?這算是難得的人道主義了。”襲擊者驚訝地看着他,又猶豫道,“只是變化總來得很快,我們有探測儀,能檢測到指數的變化。可是更新數據……我是說你們這些人更新數據,那就沒這麽快了。”

他飛快地說完這段後,後知後覺地“呃”了一聲,又問道:“抱歉,你們能聽懂嗎?”

羅衡緩緩道:“所以是壟斷。大基地先吃完,留下的殘羹剩飯再分給大部分人,或者完全不分享。”

襲擊者比之前更錯愕地看着他。

樹立權威、制定标準、壟斷技術、侵占資源,大基地總是能憑借得到的技術快人一步,或是有充足的資源獲得更高的容錯率,以此保持并且穩固自己的地位。

這些手段總是在歷史的長河裏變化各種模樣,可本質上沒有任何差別。

“我們可沒做什麽壞事。”襲擊者敏銳地覺察到不對勁,嘟囔道,“又不是我們不允許別人做一樣的研究。”

羅衡顯得相當很平靜:“我又沒有說你們在做壞事。”

伊諾拉隐隐約約覺得自己從這段對話裏聽明白了什麽,她難以置信地看過來。

“讓我來總結一下吧。”狄亞倒是對其他的事不怎麽在乎,“所以你是某個大基地的成員,而你們在煙城發現了電腦,由于沒辦法帶回去所以只能把你帶到煙城去,是這個意思嗎?”

羅衡不禁看了他一眼。

襲擊者拼命地點頭,随後又驚訝地看着他:“你知道電腦?”

狄亞懶得理會,游蕩者不參與大基地的事,因此他也懶得問對方的出身,又問道:“可你怎麽會一個人在這兒?”

“我們在路上遇到了埋伏。”襲擊者苦着臉說,“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可就是……發生了,到處都是爆炸,我的天啊,車隊徹底散開了,很多人被殺了所以我就……”

伊諾拉幫他說了下去:“你就跑了。”

狄亞更好奇了:“你怎麽能跑出來的?就我所知,你看起來好像……嗯,沒什麽實力?”

襲擊者只是幹巴巴地說:“當時很混亂,又是晚上,你能想象嗎?我旁邊那輛車被炸飛了起來!司機被一梭子射穿了腦袋,我想我總不能幹坐着吧,所以在我們的人丢煙霧彈的時候……我就趁機跑出來了,恰好我的車上也有不少,總之我一邊開一邊丢,不知道開了多久,然後就撞上了你們……”

“哈。”伊諾拉滑稽地笑起來,“我相信這是叛逃。”

狄亞搖頭嘆息:“恐怕這就是叛逃。”

襲擊者沮喪地低下頭:“我發誓我不是故意的。”

他就像他說的那樣,不是負責外出的作戰人員,沒有一個作戰人員會這樣毫無戒心,也沒有半點防備地說出自己所有的籌碼。

“看來事情一目了然了。”伊諾拉豁達地微笑起來,她給槍上膛,愉快地說道,“我來幫你解脫吧。”

羅衡忽然道:“等等。”

起碼在這一刻,對襲擊者而言,他的話語猶如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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