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君臣辭:四
單邪的手指在杯沿輕輕擦過, 他面色不改,只是眼神中閃過些微情緒,轉瞬即逝, 也不反駁姜青訴, 算是承認自己心裏酸,不舒服。
既然單邪不想聽, 姜青訴也就不打算繼續說下去,等他何時願意聽了,自己再告訴他。
單邪在意姜青訴與趙尹的過去,不願意吃那閑醋,但他更在意當下的姜青訴是否真的能夠撇清過去, 便問:“此次重回故土,可有什麽想法?”
“無非就是吃吃喝喝……”姜青訴單手撐着下巴,話還沒說完, 便聽見樓下有人争吵。
她略微探頭朝樓下看過去,便見到幾個舉人聚在一起,其中有男有女,男的有四個,女的有兩個, 他們說話聲音較大,男女分派, 惹了好些人路過的人圍觀。
四名男子中有人道:“擁叛國罪臣者, 不配入住詩書茶樓。”
說完這話,便将一根筆丢在了地上, 正好扔在了那兩位女舉人的腳下,那兩位女舉人看上去便是不同性格,一名有些怯懦,躲在另一名後頭,手緊緊地抓着對方的袖子。
另一個便有些鋒芒外露,昂首挺胸,長相中有幾分英氣,見筆在自己腳下沾了灰,于是瞪向扔筆的人,道:“我與你應當沒有過節吧?”
“誰說沒有?你方才在文墨軒裏大談叛國罪臣姜青訴的治世之道,得罪的可不是我,而是天下文人,是朝中群臣,是整個大昭國!”另一名男子如是說。
那女子彎腰将筆撿起來,看着已經摔裂的筆,輕蔑地笑了笑:“別的文人用筆寫字,你卻用筆擲人,簡直有愧文舉人之稱。”
那男子臉色一僵,道:“分明是你有錯在先,反而倒打一耙。”
“我有錯?我在文墨軒裏說的每一句話,現在依舊敢說,當着百姓的面敢說,哪怕是将來當着聖上的面,我依舊敢說!”那名女子幾步上前,抓着自己的同伴,沒有半分懼怕:“詩書茶樓是否為姜青訴所蓋?是否供天下文人,不分男女,皆可入樓論道?你若真憎惡她,應當是你搬出去,而非住着她用俸祿蓋出的茶樓,雞立鶴群,私自趕走文舉人!”
“你!”那男子一時無話,女子也沒停下來的打算,便說:“你是舉人,我也是舉人,你不過是仗着家裏有幾個臭錢,又是男兒身,欺負我們女子柔弱,有本事咱們比文采,別倚靠人多勢衆。”
此話一出,坐在二樓上的姜青訴拍了拍手鼓掌:“說得好。”
她先出聲,樓下幾人便擡頭朝上看過來,那女子對上了姜青訴的雙眼,還有些害羞,她剛才不過是急了,又氣了,所以才會口不擇言,實則人群中無人為她發聲,便是默認了那男子的說法。
世人不論男女,皆瞧不起女子為官,即便是當初姜青訴短短幾年便當上了大昭的丞相,為大昭獻出多般治世良策,私底下,依舊被人諷刺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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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名男子口舌之争上比不了一位姑娘,只能揮了袖子轉身離開,而方才氣勢逼人的女子,除了得到姜青訴的賞識之外,還叫人群外坐在轎子裏的一名男子停下轎子,掀開窗簾看了好一會兒,等熱鬧散了,那男子才落下窗簾,讓人擡轎離開。
女子拉着自己的夥伴一同入了詩書茶樓,姜青訴見人群都散了,這才收回視線對着單邪笑:“你覺得她說得如何?”
“氣焰過盛,咄咄逼人,在你所述的皇家與朝廷中,恐難久活。”單邪說完,姜青訴眼睛一亮,壓低了聲音道:“我也是這樣想的。”
“你以前也是如此?”單邪問。
姜青訴下巴磕在手心裏,抿嘴微笑:“我當官那會兒,比她嚣張多了,我當大理寺卿時,京都沒有我不敢抓的人,朝廷命官見我都得繞道走,簡直是個活閻王。”
“如此嚣張?”單邪覺得有趣,眉眼柔和地看向她。
姜青訴點頭:“那當然,不過後來趙尹恐怕察覺我權力過大,便明升暗貶,讓我做了個全文職的丞相,整日除了上朝表奏,便沒什麽用了。”
提到趙尹,單邪的眉頭又皺起來了,姜青訴貼着臉的手轉了方向遮住了自己的嘴,蓋在單邪手面上的手指輕輕勾着他的尾指,稍微用力,視線對上,她眉眼彎彎:“單大人最好了,什麽都依我。”
單邪微微一愣,輕聲說道:“成何體統。”
“無公事,你我就不是同僚,我喜歡你,拉一拉你的手也不行?”姜青訴說完,單邪的臉色就更古怪了,她覺得有趣,本還想再多說兩句的,卻沒想到方才在樓下的兩位女子朝她這邊過來了。
兩位女子本來只看見姜青訴的,畢竟姜青訴看熱鬧,半個頭伸出窗外了,兩人沒瞧見單邪,到了二樓這處,看見原來是一男一女坐在一起,手還挨着,立刻猜到了那兩人的關系。
站在前面的女子對着姜青訴拱手道:“多謝這位夫人。”
“謝我什麽?”姜青訴朝那兩人看去,臉上帶着微笑。
“方才我着實莽撞了些,若非夫人帶頭向着我,恐怕我只能落得無人應援的滑稽下場了。”那女子說完,率先介紹:“我叫陸馨,這是江月。”
陸馨說完,将自己的友人拉了出來。
姜青訴瞧出來了,兩個小姑娘家室一般,恐怕是見自己敢當衆讓四位男舉人出醜,以為她是什麽京中貴人,有意結交。
姜青訴起身繞着桌子坐在了單邪身邊,留出另一邊便是讓這兩位小姑娘入座了,又叫了兩盞茶,姜青訴瞧見兩個姑娘的視線全都往她身邊這位男子身上瞟,嘴邊笑意更深,便先開口:“陸姑娘方才談話中似乎有包庇已故姜相之意啊。”
“并非包庇,只是實事求是。”陸馨道:“我爹亦是朝中官員,曾在大理寺任職,當過姜相兩年下屬,姜相任職大理寺卿時的确惹得朝臣非議,我爹雖覺她身為女子心狠手辣,卻也佩服她行事果敢不畏強權,依我爹的說法,她是個好官。”
“可她叛國。”姜青訴道。
陸馨頓了頓,抿嘴說:“當年說她叛國的證據雖在,但叛國理由牽強,我爹當年是她的監斬官,其實她不像是個有野心的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姜青訴端起茶杯淺淺喝了一口,又問:“你爹既然在大理寺任職,這都過去多少年了,應當在京都地位不低,為何方才還會被那幾個小子欺負?”
陸馨臉色僵了僵,嘴角挂着苦笑:“其實問斬姜相當日,聖上心軟下了聖旨要饒姜相一命的,卻沒想到聖旨來遲了一步,聖上得知姜相已死震怒,我爹被龍威牽連,貶到滬州了。”
姜青訴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頓,她雙眉擡起,卻不知道原來她死的時候趙尹下過聖旨要留她性命,當初她在牢中方法用盡,哭鬧求饒,只為見到那人一面,幾個月的牢獄罪,那人甚至連句話都沒有傳來,她灰心求死,等到的卻是遲來的聖旨。
單邪見姜青訴有些發愣,蓋上了茶杯,杯蓋碰到杯子發出聲響,姜青訴猛然回神,朝單邪看了一眼,對方臉色不好,她抿了抿嘴,回了陸馨一句:“原來如此。”
陸馨和江月吃了茶便走了,姜青訴等人走了之後伸手拉着單邪的手,單邪将手抽回,問姜青訴:“你可要回去再看他一眼?”
“你別生我氣。”姜青訴偏偏要抓着他的手。
單邪皺眉:“得知他想饒你一命,你可感激?”
“你別生我氣。”姜青訴還是這句話。
單邪鼻子發出輕輕一哼:“方才失神,是否突然醒悟自己對那人的感情?”
“我就對你有感情。”姜青訴挽着對方的手,又與他貼近:“我又不是傻子,我為他盡心五年官場生涯,到頭來不過為了一個手繩,幾封莫須有的書信他就把我打入牢中,治我死罪,即便要饒我一命,我又如何原諒?如何還能再有感情?”
“你不甘,是因為還在留戀?”單邪問。
姜青訴嘆了口氣:“我焦急,是因為怕你誤會。”
“我能誤會什麽?你與他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他曾救過你,我與你不過是二十一年同僚,也不曾許諾過你什麽……”單邪的口氣越來越酸,說這話的時候手還緊緊握着。
姜青訴看見了,有些無奈:“哎喲,你的性子還真是別扭。”
單邪皺眉瞥了她一眼,姜青訴道:“正因為我與他從小相識,他更該信我,更該對我重諾,他沒做到,是他愧對于我。你就不同了,你見過形形色色的人、鬼、妖、靈,你知這世間萬物的始末,卻還能喜歡我這樣一個無甚優點的人,從不罰我,還偷偷護着我,你最好了。”
最後那句‘你最好了’姜青訴說時聲音軟軟,嘴角抿着笑意,一雙眼睛發亮地看着單邪,愣是一把明眸火,将他腹中的醋意全都燒幹了。
“喝完這杯茶,我們就回去吧。”單邪嘆了口氣,輕輕地反握着姜青訴的手。
姜青訴頓了頓,道:“我暫時……不想回去。”
“你留下來有事要做?”單邪問他。
姜青訴看着對方的雙眼:“以往都是我猜你,不如現在單大人猜猜,我想做什麽?如若猜到了,再想想,能否縱容我一次。”
單邪頓了頓:“你想翻案?”
“你果然能看穿人心。”姜青訴收斂了玩笑之意,點頭:“陸馨與那幾個男子争吵,看上去是件小事,但争吵原因始終是我心中的一根刺,我姜家因為欲加之罪全部遭殃,即便平反,卻沒想到幾年後我也被同樣的招數落得身死的下場。我若投胎轉世沒有記憶便算了,二十幾年來,每每回到人間都能聽到世人說我叛國,我本不敢回來京都,可現在回來了,這根刺拔掉了,沒我想象中的疼,那剩下的刺也都拔了吧,反正……”
姜青訴說到這兒,朝單邪看過去:“反正……有你在。”
正如沈長釋所說,有無常大人在,有何好怕的。
沒什麽好怕的,便還她清白,再與過去,徹底話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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