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拒婚

拒婚

“我們家就劉青這一個兒子，我跟他爸都是老實勤奮的人，家裏雖然不富，但比上不足比下有餘，新房都給你們打掃好，辦酒的東西也都備好了，就等你嫁過來了。”

熟悉怪異的聲音刻意僞裝成溫柔在耳邊響起，傅昕玉聽的有些恍惚。

她也就在婚前那幾天見過婆婆這樣，結了婚之後，一切都變了。

尖酸刻薄，冷血刺耳，挑剔找茬，才是她的生活日常。

徐媒婆笑眯了眼，忙輕拍了下傅昕玉的肩，催促道：“小玉快答應啊！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劉青那孩子特別挑，好不容易才選中了你，你可得抓緊了。”

這話特別耳熟。

傅昕玉面色發青，她想起來了。這是故意隐瞞劉青的真實情況，跟王繡合起夥來騙她結婚的徐媒婆！

她當年之所以會嫁給劉青，就是因為聽了這媒婆的話，信了王繡表現出來的善良！

傅昕玉心裏翻江倒海。

距離她結婚已經過去四十多年了，當年那個心裏眼裏都是她的少年也已經死了四十多年了。

傅昕玉的性格在日複一日的憋屈日子裏變得越來越尖銳，長相越來越刻薄，命越來越苦，好不容易熬死了惡婆婆王繡，把老公劉青送進了牢裏，自己卻又檢查出胃癌晚期。

在病床上痛苦了大半年，求生不能求死不敢，昨晚上一直冒冷汗，昏昏沉沉間，好像還看見了他……

所以現在，她是死了嗎？

後世影視業發展迅速，傅昕玉看過很多穿越和重生劇，這會突然看見惡婆婆年輕時的臉，腦子裏瞬間有了想法。

她這是重生了？

傅昕玉不太敢确定，但是！她看見王繡那張臉就完全淡定不了。

惡心想吐。

見傅昕玉忽然變臉，看着她的眼神明顯厭惡憎恨，王繡心裏頓時很不舒服。

果然不是個好東西，還沒進門呢，就敢用那麽惡毒的眼神看她！

王繡憋着氣，面上卻不顯，悄悄給徐媒婆使了個眼色。

徐媒婆瞬間皺眉：“小玉啊，你這表情，該不會是對劉青的條件還有什麽不滿意吧？”

旁邊一直沉默的傅海看看女兒的表情，軟聲提醒道：“小玉，好好說話。”

說完轉頭對着徐媒婆不好意思道：“徐姐，王姐，孩子還小，說話不注意，你們別介意哈。”

徐媒婆：“介意倒沒有，就是小玉啊，你都是這麽大個人了，在未來婆婆面前，怎麽也不應該是這樣的表情吧？”

“喜歡劉青的姑娘實在太多了，而且他爸爸是村長，他媽媽也還年輕，每天都能賺工分。”徐媒婆意味深長的看着傅海，“但誰讓劉青喜歡你姑娘了呢，傅海，小玉不懂事，你可不能糊塗啊。”

王繡溫聲勸道：“小玉，我真的很喜歡你，我家劉青也很喜歡你，只要你嫁過來，就是我王家所有人的寶貝，家裏什麽事都會以你為先的。”

巴拉巴拉，兩個婆娘不停的制造噪音。

爸爸傅海只是讪笑着聽，沒敢替女兒做主。媽媽張欣是個啞巴，從頭到尾都是垂眸安靜的坐着。

“我不嫁。”

聽了一會的傅昕玉站起來，冷淡的丢下一句。

在場的幾個長輩全都傻眼了。

徐媒婆不敢置信：“小玉，你是不是腦子壞了？”

整個劉家村，就數劉家條件最好，又是獨生子，爸媽又年輕能幹，而傅昕玉家裏赤貧，爸爸是個瘸子，媽媽是個啞巴，還有個拖油瓶弟弟。

明顯的貧富差距下，傅昕玉居然說不嫁。

腦子壞了吧？

王繡的臉色挂不住了，蹭的站起來，裝作一副傷心的樣子往外走。

什麽玩意！當初劉青跟她說傅昕玉的時候王繡就不同意，為了兒子忍了，現在這不要臉的還得寸進尺！？

“哎！哎！”傅海瘸着腿追了兩步沒追上，轉過頭來求助的看向徐媒婆，“徐姐……”

“唉！”徐媒婆重重的嘆了口氣，“小玉，劉青他媽媽真的是這十裏八彎最好說話的婆婆了，你看看你說的那些話，我聽了都心火旺，何況人家正主？別人是好相處，可你一個晚輩，因為人家好說話就要欺負她嗎？”

“徐姐，是我沒把孩子教好，對不住啊，那個……”傅海假把式瞪了傅昕玉一眼，“等會看我怎麽收拾你！”

“說完了嗎？”傅昕玉面無表情的看向徐媒婆。

徐媒婆被她看的一愣，一下子卡殼了。

“說完了就趕緊走，不送。”

徐媒婆：“……”

傅昕玉不耐的皺眉：“麻煩您快點，我還有事呢！”

“你——”徐媒婆震驚的轉頭，“傅海！你閨女什麽意思，嫌我在你家占地方了是嗎？”

傅海：“不不不，絕對沒有這個意思，小玉嘴笨不會說話，徐姐你別跟她一般見識哈，哎哎哎！徐姐！徐姐……”

徐媒婆氣的夠嗆，頭也不回的走了。

兩家對比明顯是劉家條件好，傅昕玉憑什麽端着？還不是因為仗着劉青喜歡！

哼。

徐媒婆一路冷笑。

她就不信傅昕玉那個小賤蹄子真能沉得住氣。

王繡和徐媒婆走了沒多久，下午有姑娘去劉家提親的消息就被人“不經意”傳到了傅家。

傅海看看木讷寡言，正在切菜的老婆，嘆了口氣，推開了女兒的門：“小玉……”

傅昕玉把圍巾套在脖子上，對着模糊的鏡面照了照：“爸，東西備好了嗎？”

傅海躊躇：“小玉，劉青的條件比那個楚家那個病秧子好太多了，你真的不考慮嗎？”

“不考慮。”傅昕玉毫不猶豫，“我待會就去。”

傅海皺緊了眉：“小玉……”

“您別管了，我有分寸的。”傅昕玉知道爸爸想說什麽。

她也知道自己這個做法不好，不體面甚至有可能給爸媽臉上抹黑，可她等不了那麽久了。

“小玉……”傅海心裏急的要死，可女兒從小就很有主見，她決定的事，夫妻倆很少反駁。

妻子是性格溫順，又是個不能說話的啞巴，傅海就……

好吧，其實是他們夫妻倆都沒什麽主見，也不太敢替女兒做主，怕萬一有什麽事，女兒怪他們。

“爸，您別操心了。”傅昕玉拎起籃子，掀開看了眼裏面雞蛋的成色，轉身就往楚家的方向走，“我過兩天再回來。”

傅海想追又不敢追，“哎”了一聲，然後垂頭喪氣的低下頭，還是算了。

由女兒去吧。

小玉是家裏最聰明的，只要是小玉做的決定，肯定不會差的。

·

傅昕玉站在楚家門口，看見那個穿着灰色長衣褲，面色蒼白的男人時，眼眶發燙，淚水瞬間掉了下來。

“楚靖。”

四十多年了。

楚靖頭上蓋白布的那一天，傅昕玉記了一輩子，做夢都在後悔。

“小玉！”原本眼神空洞的望着遠處發呆的男人看見傅昕玉後，眼神瞬間亮了起來，表情驚喜豐富，忙不疊的站起來往傅昕玉這邊跑。

傅昕玉趕緊背過去，把眼角的淚擦幹淨了才轉過去，面對跑過來的楚靖。

楚靖又驚又喜，整個人都鮮活了起來，動作克制的拉着傅昕玉的袖子，腼腆的笑：“小玉，我給你留了草莓。”

傅昕玉對上他充滿期待又小心翼翼的眼神，剛憋住的眼淚瞬間崩裂，淚水像掉了線的珍珠，噼裏啪啦往下掉。

楚靖愣了一瞬，瞬間慌了，手足無措：“小玉，你怎麽了？誰欺負你了？”說着說着眼圈就紅了，忍不住跟着哽咽，“小玉，你是不是哪裏疼啊？你告訴我好不好？”

我是心疼。

傅昕玉抿緊唇，忍不住伸手抱住楚靖，憋了幾十年的愧疚和難受，終于崩潰：“對不起……”

對不起，楚靖。

如果不是我被豬油蒙了心，如果不是我貪心，被劉家的表面繁華迷了眼，如果不是我自以為是……

如果不是我……你就不會死。

楚靖心都要碎了：“沒有對不起，小玉，你沒有對不起任何人，小玉……小玉別哭了好不好……”

楚靖急的嘴角冒泡，恨自己嘴太笨了。

傅昕玉吸了吸鼻子，看着周圍跑出來看熱鬧的人，抹了把眼淚，狠狠地瞪了一圈，拽着楚靖往他家裏走。

“我要嫁給你。”

楚靖剛站穩就聽到了這句話，不敢置信，随即想起什麽，眼裏盛滿了難過，苦澀卑微的說：“小玉，可以不要，不要跟我開這種玩笑嗎？”

一想到小玉是逗他玩的，胸口就悶的生疼。

他知道，今天有人去小玉家裏說媒了。

“我沒有開玩笑，我是認真的。”傅昕玉把雞蛋提到楚靖面前，笑眯眯的，“這是聘禮，楚靖同志，你願意嫁給我嗎？”

楚靖屏住呼吸，眼底深處閃過亮色，但很快又黯淡了下來，這一刻，無盡的難過和卑微淹沒了他：“小玉，醫生說，我只有幾個月了。”

傅昕玉知道，下巴一揚：“你就算馬上要斷氣了，我也要嫁給你！”

上輩子就是因為考慮太多，才抱憾終身的。無數次午夜夢回悔不當初，傅昕玉心心念念的，都是眼前這個少年。

哪怕他只有半年壽命了，她也要嫁給他，守寡也好過再當那惡心人的賢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