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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章

整個正月尤三姐都在忙碌中度過。

前幾日她各處吃酒拜年，後面幾天她挨家挨戶雇人幹活。

接活的都是小姑娘和年輕媳婦，年紀大的尤三姐不要。不是她跟賈寶玉一個德性，她也沒覺得女人年紀大了就是魚眼珠子。實在是歲數大的阿姨家務做的多了，手就粗糙了。繡活還沒做好，綢布先弄壞了。

找來了做活的人，尤三姐把她們都聚到自己的房裏，跟她們約法三章。

這條街的小姑娘小媳婦全都擠在炕上，尤三姐站在地上講話。

“既然咱們定了契約，一切都得照章辦事。私下裏咱們是一條街的鄰裏街坊，親親熱熱，但做事的時候咱們就得分出你我。我是個暴脾氣，如果大家壞了規矩，不要怪我不講情面。”

聽了她的話，衆人連忙答應下來。

一個穿紅色棉布裙子的俏麗女孩子笑道：“咱們大家都是一起長大的，你還不放心我們嗎？”

尤三姐說：“自然是信得過的，不然也不會請大家過來。只不過凡事都得提前講清楚，親兄弟明算賬。免得以後出了差錯大家埋怨，到時候咱們鄰居情分都沒了。”

紅衣女孩子抿嘴一笑，低頭擺弄自己的荷包上絡子。

尤三姐繼續說道：“每個人做活的方式方法不一樣，好比繡一對兒荷包，即使用同樣的針法不同的人繡出來都不一樣。為了讓荷包繡出來好看，我來給大家分工，有的人裁剪，有的描花樣子，有的打絡子，剩下的只管刺繡，別的一概不用管。”

尤三姐給她們分了小組，讓她們分工合作。刺繡技藝好的去繡花，技藝不好的去裁剪，或是幫人配線、穿針、劈絲。

衆人都沒有意見，尤三姐付工錢，那麽她就是東家，當然她說是什麽就是什麽。

小丫拿來布料、繡線、花樣子和打絡子的珠兒線。衆人自備剪刀和針，拿了自己的活做了起來。

剛開始還有些忙亂，過了一會兒大家都做順手了，速度也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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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三姐在一旁看着，免得她們出問題。最開始的時候一定要立好規矩，有些壞毛病現在不改，将來想改就晚了。

小丫用大銅壺泡了紅茶端進屋去，這樣冷的天，喝一碗濃濃的紅茶最暖身子了。

尤三姐讓大家歇歇喝碗熱茶，小丫湊到她耳邊小聲說道：“姑娘，太太叫您出去呢！”

尤三姐讓小丫留在屋裏倒茶，她推門出去，看見尤老娘站在院子裏滿臉寒霜。

“你這個臭丫頭！跟我過來！”

尤老娘的卧房裏，尤二姐拿着珠兒線正在打絡子。

尤老娘坐在炕上，拍着炕桌不滿地說道：“你膽子越發大了，你把那些窮街坊接進家裏來想做什麽？你野心不小，這就想當家做主啦！你自己算算，燒炕燒水要費多少柴火，家裏的茶葉不要錢的嗎？”

為了讓自己的生意順利進行，尤三姐不得不學着小意溫柔。

她湊到母親身邊撒嬌，“媽！你且聽我細細說！”

尤老娘推開她，“去那站着，我讓你坐下了嗎？”

尤三姐不在意地退開些，站在尤老娘面前。

“我找了一家賣繡品的鋪子，我幫他們備貨，他們給我銀錢。今日請來的街坊都是我雇來的，她們做好了活，我能從裏面抽一點利錢。”

尤三姐遞上五兩銀子，“喏，這是那鋪子給的定錢。”

尤老娘立刻去拿銀子，尤三姐連忙把手收回來。

“這錢暫時還不能給媽！我得把銀錠子換了碎銀，給這些鄰居發工錢呢！不過媽放心，将來賺了錢，我絕不留着，都交給媽存着。”

尤三姐瞄了一眼尤二姐，“将來姐姐出閣，我來給她攢嫁妝。”

坐在一旁的尤二姐噗嗤一聲笑了，“瞧你狂的，你能把自己那份嫁妝攢出來就不錯了！”

尤老娘也樂了，“你啊！你就糊弄我們吧！”

“再不是糊弄人的！”尤三姐把銀錠子攤開給尤老娘看，“銀子在這裏，這也是能騙人的？”

尤老娘不是好騙的，她問道：“你來跟我說說，是哪家鋪子，哪個掌櫃，你是怎麽聯絡上的？”

“鋪子就是鋪子，掌櫃就是掌櫃，我在大姐姐那聯系上的，但細節卻不能跟母親講。我怕您搶了我的生意！”

尤老娘又生氣又想笑，“呸！你把你老娘想得那般沒見識！就這仨瓜倆棗的，你娘我還不放在眼裏。罷了，這次我且信你一回，若是出了一丁點岔子，我寧可養你一輩子也要打斷你的腿！”

得了母親的許肯，尤三姐歡歡喜喜地回了房。

尤二姐放下打了一半的絡子，神情頗為憂慮，“媽也太慣着她了，她私下和商人聯絡，自己悄悄地聚集人手做活掙錢，這可不是閨閣小姐該做的事。她可千萬別被人給騙了。”

尤老娘笑着搖搖頭，“你太小瞧她了，還記不記得你舅家發生的事？”

“自然記得，三表妹豬油蒙了心，小小年紀恁的歹毒。”

“三姐兒打了你三表妹，還能不讓你舅舅埋怨她，換做是你，你行嗎？”

尤二姐心中不服氣，但設身處地去想，她還真做不到。不說別的，被狗追着咬的時候她就慌了，她可沒本事爬樹，更沒本事敲暈狗頭。

尤老娘：“你妹妹不傻，何況這活計是你大姐介紹來的，她跟你三妹要好，總不可能去害她。退一萬步，就算三姐兒真的被騙了，頂多就是被騙點銀子。”

尤二姐嘆道：“我還是覺得這樣不好。”

“左右是在家裏，她屋裏都是大姑娘小媳婦的，能出什麽事？我倒盼着她出事呢！不吃教訓，她想賺錢的心就不能歇。”

有了尤老娘的許可，尤二姐心中不滿也得忍了。

尤三姐并不知道尤二姐心中的不滿，她帶着鄰居小姑娘們日幹夜幹，幹了将近兩個月，總算把貨物準備地差不多了。

有了繡娘和貨品，尤氏那邊也悄悄張羅着把買賣做起來。她臉皮薄，不肯把自己做買賣的事說出去，免得被王熙鳳等人恥笑。

平日裏外面都是尤氏的陪房在跑生意，通關系，有了要緊的事才會去請示尤氏。

店鋪門面已經選好，付完租金另外又找瓦工木工把屋子裏頭收拾齊整。

小巧的一間門面裏面擺滿了木頭架子，架子上釘了楔子，可以挂上各色荷包，方便客人挑選。

除了荷包，尤三姐另外做了許多絹花，絡子等物。門面雖小，貨物卻齊全。

忙了好幾個月，尤氏的鋪子總算開起來了。

但萬事開頭難，鋪子裏的生意不太好。荷包街上大大小小的鋪子那麽多，一間小店想站住腳并不容易。

而且只要開店了就會有成本，租金要錢，雇夥計也要錢。

還有尤三姐雇來的繡娘們，她們有一部分信得過尤三姐，可以等到繡品賣出去拿提成，有的卻等不了。還有那些剪裁布料，描花樣子的姑娘們，本來工作就簡單賺的也少，哪裏能等得太久？

即使心寬如尤三姐，面對這種情況也焦急起來。

剛剛過了端午節，天氣一天比一天熱起來。寧國府請客賞花，尤氏把尤老娘她們也請來了。

凡是請客宴飲，寧國府必定會準備戲酒。尤氏安排尤老娘和尤二姐去前面看戲，拉着尤三姐在後面說悄悄話。

“我瞧着你怎麽瘦了許多？”

尤三姐嘆道：“店裏生意不好，我能不瘦嗎？前幾日上火，嗓子腫的說不出話。我不敢跟母親說店是你開的，心裏的煩悶也無處說去。”

尤氏心疼了，“你啊！別把自己逼得太緊，開店哪有那麽容易的？有的店過了三五年都回不了本錢，你急什麽呢！”

幾百兩銀子投出去，鋪子的生意只能勉強維持，這樣的情況尤氏也是急的，可是急能有什麽用，別把身體急壞了。

為了讓尤三姐散散心，尤氏笑道：“你大約有半年多沒來了，過年時候你送來的絹花我往榮國府送了許多，老太太看了喜歡，贊了又贊。當時老太太賞下布料荷包，今天你來了，很該去請個安。”

“布料荷包？我怎麽沒見到？”尤三姐一想就明白了，“哼！定是母親藏下了！”

尤氏皺眉，“母親越發沒成算了，老太太賞給你的東西，她拿着做什麽？那麽鮮亮的衣裳料子，她又不能穿。”

尤三姐知道緣由，尤二姐前些日子又做了幾件新衣裳。當時尤老娘跟她說二姐兒要說親了，該穿的好些。她當時忙着繡荷包，并沒有在意。

如今想來，那布料荷包必定是尤老娘都偏了尤二姐了。

心中猜到了實情，尤三姐還是替尤老娘遮掩了一下，“唉！母親也是為了我好，我花錢大手大腳的。年前得來的四個金锞子早就被我花了個精光，母親怕我攢不住錢，所以自己偷偷收了吧！”

尤氏這才滿意了，“若是這樣倒也罷了。你在府裏多留兩天，明日我帶你去隔壁府裏打秋風，再讓你賺上幾個金锞子！”

尤三姐知道這是玩笑話，她接過話頭做出一副財迷樣子，“那感情好！我嫌什麽都不嫌錢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