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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章

前一日的戲酒散了，尤氏送走尤老娘和尤二姐，單獨把尤三姐留了下來。

第二天她果然拉着尤三姐去了榮國府。

坐在青綢翠蓋的馬車裏，尤氏囑咐道：“好妹妹，姐姐有一句多餘的話囑咐你，你聽了千萬別惱。”

尤三姐嗔道：“姐姐說的什麽話！咱們姐妹之間有什麽話說不得。”

尤氏笑道：“你是個眼明心亮的好孩子，我不過白囑咐你一句。去了隔壁府裏，你跟姑娘們随意玩笑，即使惹惱了她們也不打緊。都是年輕小姑娘，過一會兒就好了，她們不是心眼小的，不會記仇。你唯獨唯獨不要搭理寶玉。”

“大姐放心，寶玉是那個府裏的寶貝蛋，我哪敢惹他生氣？”

尤氏嘆道：“寶玉脾氣好，對女孩子尤其溫柔，你就算罵他兩句，他也不一定生氣。我是怕你惹惱了二太太。”

“二太太？賈寶玉的親娘？”

“正是！”尤氏點頭說道，“我冷眼打量這麽多年，這位二太太佛爺似的，但最恨漂亮女孩子黏着寶玉。不說別人，姑蘇來的林姑娘就不招她待見。幸好林姑娘是賈府的表小姐，若她是買來的丫頭，早被攆出去了。”

尤三姐大概知道一些，老太太想把林姑娘和賈寶玉湊成一對，二太太想讓自己的外甥女做兒媳婦。因為賈寶玉的親事，婆媳兩個就對上了。

她不是賈府的人，今日過去就是賣個乖讨個巧，完全沒必要摻和進賈府的事裏。

她對尤氏笑道：“大姐放心，我是去打秋風的，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我都心裏清楚！”

尤氏笑着點頭，“你做事，我向來放心。”

尤氏親昵地摸摸妹妹的腦門，說了這一車的話，其實她是希望妹妹離賈寶玉遠點，千萬別受了迷惑喜歡上賈寶玉。

她嫁入賈府多年，別的沒學會，只懂得了一個道理。人要随時守分，萬萬不能奢求不屬于自己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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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寶玉是二房嫡子，受老太太疼愛，生得俊秀，偏又溫柔多情，府裏的丫頭擠破了頭想到他身邊去伺候。

尤三姐平時看着穩重，但畢竟是個年輕小姑娘。面對一個溫柔多金還肯哄你的富家公子，難保不會動了芳心。

但尤家和賈家相差太多，老太太和二太太絕不可能讓尤三姐進門。萬一三姐兒喜歡上寶玉，再被老太太和二太太發覺了，那可就糟了。

尤氏把馬車窗簾掀了一條縫，一縷清風從外面鑽進來，讓尤氏稍解心中煩悶。

進了榮國府，尤氏先帶着妹妹去拜見老太太。

算是她們運道好，今早賈政難得誇了賈寶玉幾句。老太太聽了歡喜，賈府的人全都過來湊趣。此時大太太二太太，王熙鳳，賈寶玉，薛林二位并賈府的三位姑娘都在。

老太太心情好，看見了什麽都高興。

尤氏帶着尤三姐上前見禮，老太太連忙招手讓她到身邊來。

丫鬟鴛鴦拿了老花鏡過來，老太太戴了鏡子，眯着眼打量尤三姐，“上次見你，我就知道你是個齊整姑娘，今日看得更清楚啦！人也好像更漂亮了！”

尤三姐笑道：“上次見的匆忙，沒給我發揮的餘地。今日大姐姐說過來給您請安，我特意早起，臉上敷了三層脂粉，就為了得您一句誇呢！”

老太太拉着尤三姐的手笑得直捶胸口，尤三姐見了連忙去撫她後背。

衆人也跟着哈哈大笑，賈寶玉跺着腳，一邊笑一邊嚷，“尤三姐姐好風趣，不像是大嫂子的妹妹，倒像是二嫂子的嫡親妹妹呢！”

王熙鳳上前拉尤三姐的手，“寶兄弟說的是，老太太快看看我們長得像不像？”

尤三姐湊到王熙鳳身邊笑道：“是呢！老太太您經過的事多，您快看看。我覺得我和二奶奶是像的，畢竟我倆都像仙女似的。”

一句話又讓老太太笑彎了腰，屋裏的人全都笑得東倒西歪。

尤氏過去忍不住捶了尤三姐一下，“你這丫頭可是瘋了？怎麽這麽厚的臉皮！”

王熙鳳把尤三姐摟在懷裏，“去去去！不許你欺負我妹子！”

尤三姐可憐巴巴地點頭，“是，您可不能欺負我們這樣年輕又好看的人。”

尤氏指着尤三姐笑得說不出話來，連王熙鳳都忍不住笑了。

笑鬧一番，老太太讓尤三姐坐到她身邊來，問她平時在家做什麽，讀過書沒有，平時愛吃什麽。

這些問題老太太第一次見的時候也問過，如今大概是忘了，尤三姐笑眯眯地又答了一遍。

一堆女人湊到一起說家長裏短本就無趣，她們說話的時候偶爾還要夾槍帶棒，那就更無趣了。

尤三姐忍着無趣陪老太太說話玩笑，中午在榮國府用過了午飯，尤氏就打算帶妹妹回去了。

“老太太，如今天長，您也該歇午覺了，我們姐妹這就回去了。”

尤三姐也起身笑道：“改日我再來給老太太請安。”

老太太拉着尤三姐不肯放她走，“你大姐姐忙，讓她回家去，你在我這多住幾天，陪我這個老婆子說說話。”

尤三姐不知道該不該答應，悄悄扭頭去看尤氏。

尤氏一臉喜意，她忙笑道：“能陪着老太太是她的福分，只是她笨笨的，我怕她惹老太太生氣。”

“她乖着呢！”老太太又對尤三姐說道，“你跟你惜春妹妹住幾天，缺什麽少什麽只管說話。在這裏松散幾天再回家去。”

老太太盛情難卻，尤三姐只能答應下來。

這個時辰差不多到了老太太睡午覺的時候，大家都散了，惜春帶着尤三姐回自己的房間。

尤氏回府前拉着妹妹囑咐道：“你在這裏乖乖的，不許惹事，更不許欺負你惜春妹妹。”

她又對惜春笑道：“好妹妹，我家三妹粗養長大的，她若有不對的地方你千萬別放在心上，你只管告訴我，我來教訓她。”

惜春淡淡地笑笑，“知道了嫂子。”

尤氏還有一肚子的話要囑咐尤三姐，但此處人多眼雜，她只能輕輕拍拍三姐兒的手離開榮國府。

王熙鳳向來喜歡跟尤氏玩笑，她送尤氏出去的時候笑道：“真是難得看見珍大奶奶維護誰，你家這妹子莫不是給你灌了迷魂湯？”

王熙鳳那張嘴向來不饒人，同是賈家媳婦，她看不慣尤氏的作風。一個當家奶奶平日裏謹小慎微的，沒有半點威風。

尤氏不願與王熙鳳争辯，她淡淡一笑算是回應。

尤氏不想談，王熙鳳卻不肯停，她湊到尤氏身邊小聲說道：“咱倆是什麽關系，你也不用裝神弄鬼的瞞我。你把你妹子弄進來是想做什麽？莫不是看中了寶玉？”

尤氏登時就冷了臉，她停下腳步冷聲嗆王熙鳳，“怎麽會？我瞧中的是琏二爺，只盼着你趕緊死了，把我妹子迎進來呢！”

說完尤氏甩袖就走，王熙鳳氣得心口發悶，透不過氣。

她抓着平兒指着尤氏背影罵道：“你瞧瞧她猖狂的樣子！我是該她的還是欠她的，她竟敢咒我！”

平兒扶着王熙鳳的胳膊尴尬地笑，誰讓您先惹她的？尤氏最疼這個妹子，您又不是不知道。

平兒撫着王熙鳳的後背柔聲勸道：“二奶奶消消氣，珍大奶奶怕是腦子壞了，您大人大量，別跟她一般計較。”

王熙鳳憤憤地甩了甩帕子，“哼！咱們走着瞧！她若不是為了寶玉把妹子送進來，我就把咱們炕桌上的香爐吃進去！”

王熙鳳氣得胸口疼，坐上馬車的尤氏也心裏後悔。

她幹嘛得罪王熙鳳呢？剛剛忍一忍不就好了？

妹妹還在榮國府住着，王熙鳳又是管家奶奶，她随便動動嘴，下面一群人争着搶着替她辦了，萬一妹妹在榮國府受了欺負可怎麽辦。

尤氏在車裏唉聲嘆氣，她都後悔把妹子帶過來了。

原本她只想讓妹妹在老太太面前露露臉，老太太在京城貴族圈子裏是非常有名望的，誰見了賈家的姑娘們不贊一句老太太會調教人。

如果尤三姐能得老太太一句誇贊，将來親事上也能順利一些。

思來想去，尤氏總是不放心。回到寧國府，她翻箱倒櫃準備致歉的禮物。為了妹子，向王熙鳳低一次頭又何妨。

尤三姐這邊還沒感受到王熙鳳的為難，賈府的四姑娘惜春先甩臉子給她看。

“我屋子小，委屈姐姐睡在這裏。大概過一會子二嫂子就能派人送來被卧妝奁。”

尤三姐打量着屋子，這屋确實小了點，還沒有尤三姐家裏的房間大，不過裝飾擺設可比自家屋子強多了。

她誠誠懇懇地向惜春道謝，“謝謝惜春妹妹，這裏就很好了。”

惜春冷漠地點點頭，“姐姐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尤三姐：怎麽這個态度？我好像……沒得罪過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