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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尤三姐辭別老太太，剛出了二門，紫鵑就帶人送來了行李。

她匆匆道了聲謝，坐上馬車回家去了。

到了尤家，張媽和大丫小丫一起迎了出來。

大丫幫着給賞錢，接行李。尤三姐抓住張媽的手焦急問道：“我母親得了什麽病？可有看過大夫？”

張媽道：“太太心悸心慌，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覺。我們請大夫看過了，大夫說這是心疾沒法子去根，只能慢慢靜養。大夫開了方子，都是丹參，三七，冰片等藥，太太現在正吃着呢！”

尤三姐連忙進屋，尤老娘躺在炕上，額頭上戴着棕色抹額。

尤老娘見到女兒，哎呦一聲哭了起來。“我的兒，你可算回來了！我生怕再也見不到你！”

尤三姐連忙爬上炕，扶着她的肩膀輕聲安慰。

“呸呸呸！不許說這樣的喪氣話！媽素來身體健壯，一點小病罷了，過個十天半月就好了。你總不生病，突然病一下就怕了，其實有什麽的呢？你瞧瞧隔壁蔡家，人家常年吃藥，這不還是活的好好的？媽你想想，你的身子骨不比他們硬朗多了。”

尤老娘覺得女兒說的有點道理，可心裏還是不安。

“這是心疾呢！心疾治不好的……”

“人到了歲數都會有老年病，娘的心疾不嚴重，好好養着就行了。咱家吃不起人參，難道還吃不起丹參嗎？”

尤老娘一想也對，她是個有韌性的女人，平時身體一直都好好的，突然病了一下就把她吓住了。這會兒有女兒開導，她心情放松了許多，身上似乎都不那麽難受了。

尤三姐忍不住偷笑，她還以為多嚴重的病呢！現下看來，尤老娘病的起不來，多半是自己吓唬自己。

“我聽說得了心疾很該靜養，母親得時時刻刻平心靜氣，切忌大悲大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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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老娘的精神頭好了許多，她白了尤三姐一眼，“你少氣我些，我才能心平氣和。”

尤三姐跟她開玩笑，“這我可不能答應母親，生氣能活血化瘀呢！有我氣你，您方能長命百歲！”

尤老娘又氣又笑捶了尤三姐一頓，尤三姐服侍母親躺下，突然想起家裏少了個人。

“咦？我二姐呢？”按理說母親病了，尤二姐該在母親床前侍疾的啊！

尤老娘臉上閃過一絲不自在的神色，尤三姐只顧着下地找人，并沒有注意到尤老娘的不自在。

“你二姐不在家。”

“不在家？”

尤老娘捂臉哭道：“我剛病了，你外祖母緊接着也病了。你外祖母年紀大了，我不能侍奉床前，心中急得火燒似的。沒法子，我把你姐姐送到你外祖母那裏替我盡孝，如此我才能心安。”

“唉！怎麽趕得這麽巧？外祖母竟也病了。”

尤老娘怕女兒看出端倪，閉着眼睛哼哼，“唉！可能是流年不利，等我病好了，咱們娘倆去廟裏拜拜。”

尤三姐抱怨道：“媽，你該早些叫我回來的。”

“你好不容易入了賈府老太太的眼，我怎麽能壞了你的前途。”尤老娘噌地一下爬起來，抓緊女兒的手問她，“這些日子你見過賈寶玉了嗎？他待你如何？”

尤三姐滿臉無奈，又開始了，又開始了！我看，只要說一句我和賈寶玉私定終身了，你這病不用吃藥就好了，肯定比仙丹還靈。

“媽，少思慮多靜養，如此才能活得長。您少做點白日夢吧！”說不得您這病就是做夢做出來的。

尤老娘抓着尤三姐的衣領又捶了她一頓，“你又氣我！我怎麽生了你這麽個沒出息不長進的。你好好打扮打扮，好好照照鏡子，憑你的樣貌，和賈寶玉站在一起，誰不得誇一句郎才女貌！你當不了他的正妻，難道還不能做個二房？”

尤三姐只覺得心裏累，“賈寶玉還沒娶親呢！您見過誰家少爺不娶正妻先娶二房的？”

尤老娘罵道：“糊塗種子！你先勾的賈寶玉離不開你，将來他娶了正妻一定會迫不及待迎你進門。凡事都講究個先來後到，你和賈寶玉有情在先，那正妻自然要排後。你再生下一兒半女，這輩子都不用愁了。”

尤三姐真想一口啐在尤老娘臉上，這人真是又蠢又貪。幸好自己三觀正，換個意志不堅定的早被尤老娘帶溝裏去了。大戶人家的太太奶奶是吃素的嗎？就知道把女兒往火坑裏推。

有多大的碗吃多少飯，平平淡淡地過日子不好嗎？

尤老娘又推了尤三姐一把，“我跟你說話呢！你到底聽沒聽見！”

“聽見了聽見了！媽，您還病着呢！趕緊躺下吧！我去廚房看看，一會兒再來陪你。”

尤老娘按着額頭慢慢躺下，“哎呦，哎呦，你就犟吧！你這不孝女氣得我頭疼……”

尤三姐不去理她，徑自去了廚房。

張媽正在做飯，大丫幫着打下手，小丫在旁邊守着藥爐子。

尤三姐上前問張媽，“我不在的日子裏，除了我母親生病，家裏沒出別的事吧？”

張媽一邊切菜一邊搖頭，“除了二姑娘去了您外祖母家，再沒有別的事了。”

尤三姐又問：“做繡活的事如何了？可有人搗亂？”

尤三姐離開前特意囑咐張媽看着那些姑娘們做繡活，她為人厚道，做事細心，把事情交給她比交給尤老娘更能令人放心。

張媽笑道：“難得有個掙錢的路子，大家都安分的很。只是最近太太病了，受不得吵鬧，不許她們過來。巷口的王姑娘說讓大家去她家做活，隔壁蔡姑娘說，你臨走時囑咐過她，一旦遇到特殊情況，所有人去蔡家做活。王姑娘很不服氣的樣子，我想着您跟蔡姑娘關系好，所以就讓大家夥去了蔡家。”

大丫插嘴說道：“這些人裏，我最讨厭的就是王姑娘了。”

小丫扭頭問道：“為什麽？我覺得王姑娘挺好的啊！她過來做活，隔三差五地就給我買糖吃。”

那位王姑娘在家中排行老五，大家都管她叫五丫，跟尤三姐一樣，沒有正經名字。這世道，除了大戶人家，沒人願意費心給家裏的女孩起名字，一般都按序齒排列。

王五丫名字俗氣，長相卻很俏麗，平日裏喜歡穿紅色衣裙。她嘴巴甜，還挺自來熟，巷子裏一大半的未婚姑娘都是她的小姐妹。

大丫沒好氣地對小丫說道：“你以後離她遠點！黃家的小妞子平時邋裏邋遢的，王五丫看見了就嘲笑。後來她突然開始找小妞子玩，小妞子受寵若驚的，跟王五丫好得像一個人似的。結果呢？王五丫偷學了小妞子編梅花絡子的絕活，轉頭再也不理她了。”

小丫不敢相信，“不會吧，王姑娘那麽和氣的一個人……是不是你搞錯了？”

“我跟小妞子認識多久了，這事再不會錯的！我要是編瞎話，我臉上長瘡！”

張媽對小丫說道：“聽你姐姐的，離王姑娘遠點。咱家三姑娘牽線弄來這麽一個賺錢的活計，王姑娘不定憋着什麽壞呢！你們姐妹倆嘴巴嚴點，千萬別被她套了話。”

大丫小丫連忙應了，尤三姐說道：“聽張媽的肯定沒錯。我知道這些人在家裏做活，你們也跟着辛苦。等到了年底，我給你們包紅包。若是這事出了岔子，我想發紅包也拿不出錢來。”

聽說年底有紅包，大丫小丫歡喜得不得了。“姑娘放心，我們一定小心謹慎。”

尤三姐和張媽相視一笑，尤三姐去米缸舀米，準備給尤老娘煮點粥吃。

幫張媽準備好午飯，尤三姐服侍尤老娘吃了粥，又伺候她喝了藥。等尤老娘睡下了，尤三姐這才回房去收拾自己的行李。

解開包袱，上面是尤三姐的衣裳，把衣裳放進櫃裏，下面是兩個方方扁扁的小包袱。

尤三姐解開包袱一看，一包是幾塊散碎銀子，另外一包是幾本圖譜。

尤三姐一看就明白了，這是惜春和黛玉匆忙間給她塞進行李的。

一股暖流湧上尤三姐的心頭，能交下這樣兩個朋友，真是她一輩子的幸運。

尤三姐喊來張媽，讓她拿稱銀子的戥子看看這些碎銀是多少。

張媽稱過了給尤三姐看，“哎呦，總共有十八兩六錢三分呢！”

尤三姐心想：賈府姑娘們的月例銀子似乎是一個月二兩。姑娘們要買些零碎東西，還得拿錢打賞，連單獨點個愛吃的菜都要給廚房送錢，黛玉和惜春能攢下這十八兩銀子可不容易。

“我母親有沒有說過，家裏的銀錢還夠不夠？”

張媽說道：“銀子大約是夠的，你大姐姐知道太太病了，特意派人來送過銀子。”

尤三姐想了想說道：“這銀子是賈府的姑娘給我的，可我跟她交情一般，實在不好意思拿她的錢。張媽替我保密，這銀子我會找機會送回去，你千萬別跟我母親說。”

“姑娘做事向來有章法，您放心，我一句多餘的話都不會說。”

尤三姐笑着謝過張媽，大丫突然敲門進來。

“姑娘，榮國府派馬車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