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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章

尤三姐和張媽出門去迎，見到榮國府的來客，尤三姐不禁大吃一驚。

“紫鵑，你怎麽來了？”

紫鵑穿着淺綠色比甲，下面是鵝黃色的裙子，她俏生生地立在那裏，像初春時節的迎春花。

“尤三姑娘離開得匆忙，老太太惦記你，我們姑娘和四姑娘也不能放心，所以我自告奮勇過來看看。”

尤三姐連忙把紫鵑和婆子們迎進自己的房裏，婆子們放下東西就随張媽去別的屋子喝茶，紫鵑留下來和尤三姐說話。

紫鵑笑道：“我來時老太太有幾句話讓我轉達。”

按照如今的規矩，紫鵑此刻代表的是老太太，尤三姐連忙肅手站好，聽老太太訓誡。

紫鵑說道：“老太太問親家太太好，親家太太病的急，我們老太太聽了憂心不已。你走的匆忙，我們沒準備，現下派紫鵑送來五十兩銀子，另外備下一些藥材，看看親家太太能不能用上。老太太還說了，尤三姑娘是個孝順孩子，勸你放寬心，你穩得住親家太太才好得快，如果有什麽煩難的事盡管派人來榮國府。”

尤三姐感激地說道：“多謝老太太惦記，我年紀小，膽子也小，此刻正慌着呢！能得老太太這幾句囑咐，我這心裏就安穩了。麻煩紫鵑姐姐過來一趟，等我娘病好了，我去府裏給老太太磕頭。”

紫鵑綻開笑顏，“老太太的話就這些了，我給尤三姑娘看看老太太送來的東西。”

紫鵑打開包袱，先取出一個小綢袋，她解開抽繩給尤三姐看。

“這是五十兩銀子，是老太太給的。”

說着紫鵑又拿出幾個小瓷瓶，“這是制成的丸藥，瓶上有簽子，具體療效寫在另外一本小冊子上，姑娘用藥的時候可以自己查看。”

最後紫鵑又捧出幾個小盒子，“這裏面有人參鹿茸之類的藥材，府裏的藥材比外面買的好，姑娘看看有沒有用的上的，如果用完了，只管派人去府裏取。”

又是銀子又是貴重藥材，尤三姐真心感激賈府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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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的囑咐說完了，尤三姐和紫鵑之間就随意起來。

尤三姐泡了家裏最好的茶葉，親手端給紫鵑。“我家裏沒有好茶，你将就着潤潤喉。”

紫鵑忙道：“尤三姑娘折煞我了，我是哪個名牌上的人物，你親自端來，就是一盞白水那也是甜的。”

“哎呦呦，再甜也甜不過你的嘴。”

尤三姐把剛剛稱過的十八兩碎銀拿過來，“正巧你來了，把這個拿回去吧！這一定是你們姑娘和四姑娘塞進來的吧？”

紫鵑見了碎銀連忙笑着擺手，“姑娘千萬別把這個給我。”

她摘下腰間的荷包推到尤三姐面前，“姑娘打開看看。”

尤三姐打開荷包，裏面是一張紙，紙張厚密，上面還有奇特的花紋，正中間寫着紋銀五十兩，側邊上印有恒昌號的字樣。

“這個是……銀票？”

尤三姐見過金子，見過銀子，但她從沒管過家，從未見過銀票子。

“是，這是我家姑娘給你的。”

尤三姐忙把銀票推回去，“我不能收！老太太已經給過銀子了，我大姐姐也送了銀子，家裏的銀錢盡夠了，我不能再拿。”

她把碎銀也推了過去，“雖然我只在榮國府住了幾天，但我也看出來了，府上姑娘們的日子也不是很好過。每個月的月例銀子是二兩，對我們來說，一個月二兩銀子夠一家子的嚼用了，對于姑娘們來說這點銀子随便花花就沒了。林妹妹和惜春妹妹用錢的地方比我多，這些銀子我不能收。”

紫鵑嘆道：“尤三姑娘真真是眼明心亮，什麽都瞞不過你。姑娘們身份尊貴，時不時的就得打賞下人。公中送來的東西并不是樣樣都好，我們每個月的胭脂花粉等物還得拿錢出去另買。”

尤三姐道：“我知道老太太和太太們也是想補貼姑娘們的，可是她們也怕姑娘們手裏錢多了亂花，所以不敢多給。”

尤三姐話說的好聽，實際情況如何紫鵑和尤三姐心裏都明白。

老太太和二太太的心都在賈寶玉身上，大太太只管保全自己，別人一概不管。

惜春雖是寧國府的人，但她從小在榮國府長大，和兄長嫂子不親近，尤氏和賈珍根本想不起來貼補她。黛玉有老太太疼愛，但她一個孤女，老太太歲數大了有時候顧不到她，王夫人還不喜歡她，日子只是外面光鮮，內裏的苦悶煩難無處可說。

紫鵑明白尤三姐的意思，她對黛玉是極忠心的，尤三姐處處為黛玉着想，紫鵑對她多了幾分親近，說話的時候也少了幾分顧忌。

“這裏沒有外人，我也不瞞着姑娘。我家姑娘是不缺錢的，除了林老爺給她留下的，老太太也會偷偷補貼。今天上午您走得急，這些碎銀是我和惜春姑娘随手從平日用錢的匣子裏抓出來的。既然已經送給了姑娘，斷沒有再拿回去的道理。

再說了，延醫用藥最費錢，等親家太太病好了，難道您不買些補藥給親家太太補補身子？老太太送來的人參鹿茸總有吃完的時候，以您的為人斷是不肯去榮國府讨藥材的。”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尤三姐不收這些銀子就顯得不識好歹了。

她的心好像泡在了溫泉裏，暖熱得想要流淚。

“替我向林妹妹和惜春妹妹道謝。”

其他好聽的話尤三姐一句都說不出，她不知道用什麽樣的詞句才能表達她的謝意。

紫鵑又問起尤老娘的病情，“說了這麽多，我還不知道親家太太得了什麽病？如今在吃什麽藥？我來一趟，該給親家太太請安的。”

尤三姐按住她，“我母親病後整夜整夜睡不着覺，此刻她正在睡着，你不必去請安了。大夫說她這是心疾，現在發作的厲害，好好吃完幾服藥心悸心慌的毛病就好了。但是切忌大悲大喜，不然容易複發。”

心疾是去不了根的，紫鵑聽了替尤三姐着急。

這個時候紫鵑只能盡量勸慰，“人上了年紀難免會有各種各樣的小毛病，我們府上的太太奶奶們，平日裏養尊處優好生保養，這一年到頭也要病上兩三次呢！既然大夫說吃了藥就能好，可見這不是什麽大病，将來好生養着就是了。”

紫鵑怕尤三姐焦慮，盡量把病症往小了說。

尤三姐笑道：“我也是這麽想的，大約吃過藥了就好了。”

又說了些閑話，紫鵑低頭想了想突然說道：“尤三姑娘，我有個不情之請。這事我家姑娘不知道，是我自己的一點小心思。”

“你說就是了，能幫的我一定幫。”

紫鵑說道：“姑娘閑着的時候能不能經常去榮國府看看我家姑娘？在府裏頭，我家姑娘吃穿不愁，還有人服侍，誰見了都要說我家姑娘享福。可是……”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尤三姐攔住她的話頭，“你放心，能去我一定去。”

賈府是好，可林黛玉住在那裏終究是寄人籬下。尤三姐只住了幾天就不耐煩了，黛玉長長久久地住在那裏，她又是個敏感多心的，長年累月的不自在，她一個小姑娘如何受得了。

紫鵑得了尤三姐的承諾不由大喜，她福身說道：“多謝尤三姑娘，有您開導，我家姑娘也能寬心一些了。”

紫鵑看看窗外，她見時候不早了，連忙告辭離開。榮國府離這裏有點遠，她還得向老太太回話，回去晚了可不行。

尤三姐把她送出去，又給了婆子們賞錢。看着遠去的馬車，張媽笑道：“榮國府真大方，又是銀子又是藥材的，比咱們家的大姑奶奶給的還多呢！”

這話若是傳到尤老娘耳朵裏，只怕尤老娘又得挑理。少不得要說些女兒不是親生的就是不行之類的酸話。

尤三姐連忙解釋道：“老太太賞銀子的時候必定提前打聽過，她是長輩，她給銀子當然要比我大姐姐多了，不然不成體統。榮國府是講究人家，說話做事都有舊例。親戚故交派人送年禮，給下人們的賞都分了好幾等。”

這五十兩銀子和藥材應該都是老太太私房裏拿出來的，賈府公中出銀子都有定例，不可能這麽随便地往外撒錢。

張媽道：“怪不得都說禮出大家，咱家的大姑奶奶真有福氣，嫁進那樣有規矩有禮數的人家。”

尤三姐嘴角浮出一抹冷笑，規矩禮數自然是周全的，但那些都是給女人準備的。賈珍那樣的人，做出來的事哪件有規矩有禮數了。

“行了張媽，咱們回吧！差不多也該給母親熬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