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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紫鵑回來後立刻去老太太房裏請安回話。

老太太斜倚在榻上，小丫頭輕輕地給她捶腿。

“紫鵑回來啦！尤家如何？”老太太問道。

紫鵑忙笑道：“東西都送到了，尤三姑娘對老太太感激不盡，說話的時候眼淚汪汪的，又可憐又可愛。她說感激老太太挂念，千言萬語也道不盡對老太太的感激之情。她現在走不開，只能等着尤太太的身子好了，她親自過來給您磕頭。”

紫鵑嘴甜，她替尤三姐說了好話，老太太聽了果然歡喜。

“她是個好孩子，不僅孝順，還知道感恩，這點很好！尤三姐她老娘到底得了什麽病？你給我說說。”

紫鵑嘆道：“說是心疾，尤太太心悸心慌睡不着覺。大夫說，這病不能去根，只能養着。”

老太太念了句佛，“唉，只盼着佛祖保佑了。”

紫鵑回完話就下去了，鴛鴦端來一盤去了皮切成塊的蜜桃。

“老太太，離晚飯還有些時候呢！二奶奶孝敬了一籃子的新鮮水蜜桃，您用一些？”

老太太用銀簽子插了一塊桃子，“唉，尤三姐這孩子頗合我眼緣，只可惜家世太差，家裏沒有父親兄弟依靠。這回她娘病了，她在家裏又要照顧母親又要料理家務，難為她了。”

鴛鴦對尤三姐感觀平平，只覺得她言語風趣，能逗老太太開心，是個會取巧的人。鴛鴦是老太太的可心人，她伺候老太太久了，說話也比別人随意些。

“老太太，您看這府裏，林姑娘心思玲珑，寶姑娘溫柔賢惠，咱們家的三位姑娘知書達理。尤三姑娘有什麽特別的？能得老太太的喜歡。”

老太太吃了桃笑道：“倒沒什麽特別的，無非是嘴甜些，她在府裏哄我這個老太婆高興，就是一個說書女先生我也得打賞些銀子，何況她又是尤氏的妹妹。”

鴛鴦笑道：“只是因為這個？老太太別哄我，我是不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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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個小蹄子，越發伶俐了。”老太太突然嘆了口氣，“她不是尤氏的親妹子，尤氏卻待她比親妹子還好，可見她的好處。她對你林姑娘也好，沖着這個我也高看她一眼。”

老太太放低了聲音，像是自言自語，“說起你林姑娘……娘娘在宮裏得寵，我心裏高興。但兩個玉兒的婚事只怕要難了，祖母對她再好也比不上生母啊！”

這話可不能傳出去，鴛鴦忙轉過身去擺弄眼鏡匣子，假裝什麽都沒聽見。

自從尤三姐回家了，尤老娘就好像找到了主心骨。晚飯後她吃了藥，難得一覺睡到天明。

第二天尤三姐早早起床，梳洗完畢後直接去了尤老娘的房裏。她打來溫水伺候尤老娘梳洗，尤老娘攏了頭發，随意披了件煙色襖子。

大丫小丫把炕桌挪到尤老娘跟前，早飯是白米粥，素餡包子，還有幾樣小菜。

尤老娘問道：“昨兒榮國府來人做什麽？”

尤三姐說道：“賈府的老太太送了些錢和藥材，媽昨天睡得熟，我就沒叫您起來。”

聽說有人來送錢，尤老娘的精神都振奮起來。她命尤三姐立刻把東西拿來，她現在就要看。

尤三姐無奈，只能回房拿東西。尤老娘看着白花花的銀錠子滿臉喜色。

“就這些？”

尤三姐鎮定地點點頭，黛玉和惜春給的銀子她偷藏起來了。

“還是我家三姐兒有本事，連賈府的老太太都被你籠絡住了。”

摸着白花花的銀錠子，尤老娘對桌上的飯菜就瞧不上了。

她喊來張媽，取出了一個五兩的銀錠子。

“你去街上把這個兌成碎銀，然後再去買些好吃食回來。這些清湯白粥，誰吃得下去？”

尤三姐抿緊嘴唇，她忍了又忍還是勸道：“媽，這白米粥白面包子還不好嗎？張媽已經把飯菜做好了，何必還花錢出去另買。”

手裏有點錢就飄了，尋常人家逢年過節才能吃細米白面，這樣的飯菜竟然還不知足。

尤老娘罵道：“你個不孝女，這又不是你掙的錢，我花了怎麽了？況且我還病着，很該好好補補。你個不孝的小蹄子，我将來老了也指望不上你！”

誰又不許她補了，可錢不是這麽個花法。

尤三姐還要再勸，張媽站在她身後輕輕扯她的袖子，尤三姐只好把話咽了回去。

張媽上前接過銀子笑道：“咱們家三姑娘心細節儉，太太別罵她，我記得太太以前勤儉會管家可是出了名的。這叫什麽？這叫女兒随娘！姑娘還小，經歷的少，太太處事大氣，以後慢慢教就是了。”

尤老娘冷笑一聲攆她們出去，“你就護着她吧！都出去，別在我眼前晃，晃的我心裏怦怦亂跳。”

張媽把尤三姐拉出去，尤三姐嘆道：“本來就靠着大姐姐接濟過日子，如今還不知道儉省，将來可怎麽辦？”

張媽也跟着發愁，他們一家子都在尤家做活，只有主家過得好，他們才能過得好。

尤老娘向來是手裏有多少就花多少，尤氏知道尤老娘的脾性，所以每次給錢都不多給。銀子太少，尤老娘自然要儉省着花。這下子突然多了五十兩，尤老娘可不就要敞開了用？

張媽勸道：“姑娘，太太如今還病着，你想勸她也得等她病好了啊！萬一太太生了氣，病又加重了怎麽辦？”

“照你這麽說，以後她好了我也不能勸，只要她捂着心口喊疼就能拿捏住我了。”

張媽一想，好像是這麽個道理。可這也是沒法子的，誰讓孝道大過天呢！

張媽讪讪一笑，“姑娘，我先去街上買東西去。您等我回來再用飯，我買您最愛吃的花糕。”

尤三姐輕輕搖頭，“不用了，我吃您做好的飯菜，吃了飯我還得去蔡家一趟。”

用了一小碗粥尤三姐就吃不下了，她從家裏拿了些紅棗核桃等幹果帶着小丫去了隔壁蔡家。

整條街的姑娘媳婦已經在蔡家聚齊了，看見尤三姐來了，擅長嘤嘤嘤的蔡姑娘立刻紅了眼眶。

尤三姐連忙把裝着幹果的籃子推給她，“我從家裏拿了些幹果，麻煩蔡姐姐拿盤子裝了，給大家夥嘗嘗。”

蔡姑娘拎着籃子去了廚房，王五丫拈針笑道：“還是尤三你大方，我們在蔡家待了這麽多天，成日裏只喝白水，連一丁點茶葉都沒有。”

尤三姐臉上溫溫柔柔地笑着，嘴裏的話卻像是帶着刀子。

“五丫，瞧你說的，你做繡活我給錢，咱們銀貨兩訖，誰也沒占誰的便宜。你來我家或者蔡家又不是來做客的，怎麽還挑五撿六的？哎呦，我想起來了，蔡家沒有甜水井，你喝的白水還是買來的呢！五丫，喝了人家這麽多水，你給錢了嗎？”

王五丫被尤三姐說得滿臉通紅，屋裏做活的姑娘們全都當沒聽見似的，低着頭只顧做自己的繡活。

尤三姐走過去握住王五丫的手，“五丫，你怎麽還臉紅了？我是開玩笑的呢！這你也聽不出來？”

坐在王五丫身邊的小媳婦連忙笑道：“是呢是呢！都是玩笑話，咱們鄰裏鄰居的，小時候你去我家吃頓飯，我去你家住一宿。哪裏就分的那麽清楚了？”

尤三姐笑道：“正是嫂子這句話。”

蔡姑娘端着幹果盤子回來，眼眶還是紅的。

她拉着尤三姐去了自己屋子，打算把這十幾天的繡品荷包交給她。

尤三姐在的時候，屋裏寂靜無聲，大家一句話不敢說，等她走遠了才響起嘁嘁喳喳的說話聲。

“哎呦呦，好厲害的一張嘴，不過說了句玩笑話，也值得她這樣下別人的臉？”

“厲害的不只是那張嘴呢！你瞧瞧人家，笑意盈盈地說完那番話，她轉頭還能跟你手拉手。換做是你，你能做到嗎？”

有人勸王五丫，“你別氣了，咱們拿了人家的錢，自然志氣就短了。何況她說的也不無道理，誰家都不是趁着金山銀山，端來好茶好點心是人家大方，不拿點心也不能說人家失禮。”

王五丫氣得轉過身去，剛剛尤三姐罵她不見有人出頭，這個時候誰要你來當假好人。

蔡姑娘房裏，眼淚做的蔡姑娘又哭了。

“多謝妹妹替我出頭，可大家都是鄰居，你為了我得罪她們，少不得要被人嘀咕的。”

尤三姐笑道：“蔡姐姐怎麽不明白？做人永遠無法面面俱到，你不管做得多好，總會有人說你的不是。我現在厲害些，她們不過背後罵我幾句，我不疼不癢。等到下次，再沒人敢在我面前說類似的話。”

尤三姐又拿出一吊錢塞到蔡姑娘手裏，“這幾百錢姐姐拿着，我知道姐姐為人，王五丫說話不實在，這十幾日姐姐肯定自己補貼着給她們買吃的了。”

蔡家還欠着尤三姐的錢，蔡姑娘板着臉不肯收。尤三姐還要給，蔡姑娘看着像是要惱了，尤三姐無奈，只得把錢收回來。

雖然蔡姑娘愛哭了點，但她對尤三姐的事尤為上心，她緊緊盯着大家做活，所以并不曾出亂子，各色荷包也做得精致。

尤三姐把荷包收好，打算找機會給鋪子裏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