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惡女妺喜(4)

惡女妺喜(4)

城門口,來時故意刁難他們的士兵還在。

看見他之後,大約是想起來了那天淩厲的一刀,忍不住瑟縮一下,趕緊轉過頭去,當做什麽都沒看見。

但還是悄悄把身子藏到了同伴身後去。

隐隐約約有聲音響起。

有人在說話。

“有施妺喜,眉目清兮。妝霓彩衣,袅娜飛兮。晶瑩雨露,人之憐兮——”

“這麽一瞧,倒也不盡相同。”

男人的聲音幽幽,有些缥缈,但更多的是上了年紀壓不住的蒼老和沙啞,可戚宗南側頭看過去之後,卻并未看見持劍之人開口。

那這話……

他是在心裏跟誰說?

那句詩,可絕對不應該出現在這個時候。

戚宗南眸光微閃,飛快思索過後差不多也能判定,大概是什麽地方出了差錯。

果不其然,剛和對方眼神對上,幽空中,又傳來幾聲桀桀怪笑,聲音似雷霆一般,叫人聽着耳朵疼。

連對面那位持劍之人都有些微微變色。

但戚宗南仍是唇角含笑,一動不動,似乎根本聽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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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古大人,老怪我只是跟你提醒幾句罷了,有此人在,夏王朝百年基業必定毀于一旦。”

“到底要不要老怪幫忙,你自己看着辦。”

“這樣互利的契約,可不等人啊。”

原來他就是終古。

不過……

契約?那個自稱老怪的家夥打算幹什麽?

問題瞬間浮于腦海,但戚宗南并不着急得到答案。

他只是曲指一彈,劍刃發出铛地一聲,引回了對面那位面色逐漸凝重的終古大人注意。

然後彎眉一笑,若無其事地岔開了話題:“初次見面,終古大人倒是給了一份別出心裁的見面禮。”

對面人随即冷哼一聲:“聽聞你宴席一曲刀舞,技驚四座,只可惜老夫無緣得見,今日如此再一瞧,果然是個大膽之人,倒是多了件遺憾之事——你倒是聰明,一眼便能瞧出老夫身份,想必下了不少工夫吧。”

态度不算特別好,多半是那自稱老怪的家夥背地裏壞話不少,雖不知他信不信,但心裏頭,肯定是多了不少忌憚之色。

說罷,長劍落鞘。

铮地一聲響。

“非也。”

戚宗南搖搖頭,随手一指,“是大人的銘牌忘記摘下來了。”

“……”

旁邊随行的侍衛好像是有點想笑,但不敢出聲,憋的臉頰發紅。

終古被他一句話說的有些面子挂不住,幹咳一聲,目光轉向一旁:“随老夫走一趟罷。”

周圍人早先被這邊拔劍相向的場景給吓了一跳,一群人時不時往他們身上看兩眼。

這會兒,見一場争鬥似乎是落下帷幕,便沒了興致,四散而去。

……

戚宗南沒有坐來時送他的馬車,而是跟着終古去了街對面的另外一輛車。

那輛車,并不算特別豪華,但從那車簾和木料來看,識貨的人都能看出來這些東西不一般。

所以當他掀開簾子的時候,看見履癸坐在裏頭,心裏只是稍稍有些驚訝,并沒有被吓到。

“大王怎麽來了?”

他目光随意一掃:“還是……打算去哪?”

“小機靈,寡人的心都要被你看透了。”

這樣膩味的話,聽得人渾身發麻。

也虧得戚宗南心理素質強大。

他面不改色,甚至還能回上一句:“因為小人,就想往裏頭鑽呀。”

“……”

車內,忽然爆發出一陣大笑。

“你可真是寡人見過的,最有意思的人了。”

戚宗南微微一笑。

“能讓大王開懷一笑,是小人的榮幸。”

“……”

兩輛馬車一前一後出發。

履癸沒說要去哪,戚宗南也不好奇,眼觀鼻鼻觀心,靠在邊緣處,餘光順着窗縫往外看去。

夕陽的餘輝幽幽灑在青石板上,給原本暗沉的踏腳石鋪上了一層暖洋洋的柔光。

再這麽一看,樣子可就是大變樣了。

履癸不知道是在想什麽,閉目養神了一會兒,忽然開口:“小美人,你說,叫寡人怎麽安排你才好?”

一邊說,一邊轉過頭來看他,眼底興味濃厚。

“大王寬宏大量,我有施部族往後便是年年來貢,歲歲稱臣——”

“自然是大王想怎麽安排,都可以。”

履癸唔了一聲,眼神有些意味不明。

“寡人倒是有個想法,不過……”

不過什麽?

他卻不說下去了,只是難以抑制地笑出聲來。

然後揮揮手:“到時候,再定吧。”

看他這個樣子,倒像是在謀劃些什麽。

似乎,還跟接下來要去的地方有些關系?

戚宗南若有所思地用指腹摩挲着刀柄,脊背挺得很直,直得讓對面人心裏頭,悄悄冒出了一些些的陰暗想法。

……

車子橫穿街道,越走越偏僻。

微風吹過,掀起一陣陰冷寒意。

下馬車後,隐隐約約的血腥味飄過來,但四周看起來很安靜,并沒有什麽不妥。

太史令終古早已在前方等候。

履癸背着手,目光在周圍掃了一圈,擺擺手,沖着戚宗南挑眉:“小美人,害怕嗎?”

怕什麽?

沒人解答。

等到真踏進一條陰暗小道後,順着小道走到盡頭,推開門,一切豁然開朗。

比最開始聞到的那股子血腥味更加濃重,味道撲面而來,讓人有些不太舒服。

周圍環境盡收眼底,戚宗南這時候,才忽然間有些驚異。

寬闊的高臺,圍坐在四周的人們眼神如同在看耍猴一般。

這裏的看客身上衣着都不算差,燈光昏暗,唯有高臺附近亮着一圈燭火,所以他們進去也沒有引起太大關注。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高臺之上。

那裏,正有一個衣衫褴褛的壯漢被拖下去,口中血沫順着臉頰往下淌,染紅了他的前襟。

而在另一端,同樣是個魁梧的壯漢,表情不太好,氣喘籲籲,胳膊上還沾了血,看起來,像是剛經過一場殊死搏鬥。

有人低聲在讨論,說的是剛才結束的一場打鬥——

“瞧見了沒,被拖下去的那個,我早就說他要不行了。”

“虧我還在他身上下了注,這他娘的可算是……”

“是你眼光太差,雖然他連勝十一場,但這可是車輪戰啊!早就沒力氣了吧!”

“也不知道下一個是誰上,就這麽輕輕松松死了,真是無趣。”

“就為了幾石糧,命都不要了。”

“啧。”

諸如此類的話語,叫人不寒而栗。

他們的語氣輕松無比,仿佛在他們眼前消失的,不是一條人命,而是蝼蟻。

不過也難怪,對他們來說,也許便是如此。

人命如草芥,不值錢。

但這麽寥寥幾句,也讓戚宗南聽出了大概。

這裏,竟然是個搏命場!

……

戚宗南沒說話,跟着履癸他們被引到了一個地方坐下。

這裏的設計倒是精巧,越往高處,就越不容易看清四周坐的都是什麽人,中間還隔着一層朦朦胧胧的薄綢,足以看出此處主人家底豐厚,只怕也不是個簡單人物。

沒人說話。

底下又開始了一場搏鬥。

方才那位打死了一個人的壯漢還留在臺上,他的對手換了。

大概他原本還留着點僥幸心理,但等到一看見對手,臉色都變了。

他的對手,比他整個人都大上一圈。

更壯實,看上去更厲害。

圍觀的看客開始歡呼。

他們要看的不是勢均力敵,而是單方面碾壓。

最好是上來個一拳頭能打死一頭牛的厲害人物,才算沒有白跑一趟。

但履癸看着,忽然間嘆了口氣。

終古聽見,眼神便轉了過去,壓低聲音,“大王,有什麽吩咐?”

他的聲音在歡呼聲中,輕得幾乎聽不見。

坐在靠後位置的戚宗南也沒聽清。

但看見他低頭聽履癸說完話以後,略微一皺眉,便起身離坐。

離開前,那個眼神總讓人感覺有些不太對勁。

戚宗南垂眸,摸了摸腰間的彎刀,忽然又定了神。

他有自信,不管碰上什麽樣的局面,他都有本事接招。

這麽一想,周圍氣息立刻平複,鎮定到讓人驚訝。

“……”

終古離開沒多久,高臺後原本蓄勢待發的搏鬥忽然被人打斷了。

周圍的看客發出一片噓聲——

“怎麽回事兒啊!”

“給了錢的,不讓看啊還?”

“掃興,真掃興。”

“這是打算做什麽?!”

就在這一片不滿的抱怨聲中,前頭的履癸忽然間勾了勾手指。

戚宗南貼過去,然後,被靠在椅背上的履癸一下捏住了下巴。

他仿佛感覺不到那手指逐漸收緊的力度,好像要把他骨頭給捏碎一般,就那麽靜靜垂眸。

然後聽見對方說:

“小美人,給寡人瞧瞧你的本事,如何?”

這話一出,周圍的喧鬧聲似乎都不見了。

他睫毛輕顫,有些困惑:“小人不明白,大王這是什麽意思。”

履癸只是笑,滿臉玩味。

一擡頭,對着高臺的位置輕輕揚了揚下巴。

态度很随意,就仿佛是在聊家常一般。

“倘若你能把那個人給打敗,寡人就給你個王後當。”

“……”

耳旁喧鬧聲似乎又升了一個度。

轟地一下在耳旁炸開。

戚宗南呼吸一窒,不得不承認,他再怎麽鎮定,聽到這句話都被震了一下。

——這可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他擡眸,抿嘴一笑:“小人似乎,沒理由拒絕。”

但這事兒,真那麽好解決嗎?

重新把目光轉回高臺,他這才發現,原來周圍忽然炸響的歡呼聲是因為上頭上去了一個個字非常高的壯漢,粗略目測,得有兩米高。

比他高一個頭啊。

這差距……

履癸松手的同時,他直起腰,目光幽幽看向不知道去做了什麽,現在才回來的太史令大人。

二人對視一眼,眼神皆難辨出心裏想法。

終古什麽也沒說,遞給了他一張青銅面具,只能遮住上半張臉,拿在手裏,沉甸甸。

履癸坐在那裏,看着他背影離開,忽然間低笑出聲,笑得整個身子都在顫抖。

“不知道規則,竟然還敢過去,是寡人給的誘餌太誘人,還是他對自己太有信心?”

終古表情有些詭異,微微躬身,還是決定問了:“大王,臣實在不明白。”

“你不明白,那是自然。”

履癸眼中閃過一抹異光:“寡人想看看,怎麽樣才能把一個人的骨頭給折斷。”

“最好是能被人踩進泥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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