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骊姬之亂（4）

骊姬之亂（4）

山路颠簸。

難得幾天天晴，但這幾日也不知道是不是忽然有了什麽預兆，還沒晴幾天，便又開始到處都是陰雨蒙蒙。

一輛馬車在凹凸不平的山路上小心翼翼往前走，車裏頭，少姬一臉驚疑不定地抱着包裹。

“大哥，到底是發生什麽事兒了？為何父親要讓我們離開啊？”

不管她平日裏性子如何，但到底還只是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這會兒是完全處于一種茫然狀态裏被‘趕出’家門的，所以下意識就覺得有些慌張。

可她問，也問不出什麽。

因為戚宗南也不清楚到底是出了什麽事兒。

他只知道那天陪着少姬出門之後，當夜，就被姬晁悄悄喊到了屋子裏，然後繃着一張臉，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嚴肅，嚴肅到他幾乎是有些懷疑眼前這人還是不是那個總是不着調的老父親了。

姬晁跟他說，“你回屋收拾東西，明兒個一早，就立刻帶少姬走。”

他下意識覺得是有什麽不好的事情發生了，便要問個清楚。

但姬晁只是擺擺手，示意他不要多問，然後皺着眉頭坐在一旁長籲短嘆了半晌，才搖頭道：“走了以後，聽到什麽消息都不要回來，除非見到我派去的人——”

“如果沒有危險了，我會讓沣陽過去接你們回來。”

“在此之前，你們找個地方去躲一段日子。”

姬晁不肯跟他說個明白，但戚宗南聽着，也知道這事兒只怕是嚴重了。

沣陽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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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姬晁身邊最得力的一位愛将，平日裏絕不會出現在衆人視野內，一旦動用他，那就代表着發生了什麽大事兒。

會是什麽大事兒，竟然讓姬晁做出如此決定？

戚宗南覺得，可能是骊戎國內要有什麽動亂了，而姬晁對護着他們并沒有太大信心，所以才會叫他帶着少姬趕緊離開。

現如今，天下動亂四起，十幾個諸侯國明裏暗裏争鬥不停，打個仗而已，百姓都見怪不怪了。

能讓姬晁慌起來的，那應當就是上頭那幾個大國了。

只是不知道具體是哪邊，但周圍對他們骊戎虎視眈眈的可不在少數。

既然姬晁身為國主，都對護住自己兒女沒有太大信心，那現如今最好的辦法，可不就只剩下提前讓他們先離開再說了嗎？

想通這點，戚宗南一言不發便離開了。

次日，他讓人把還睡意朦胧的少姬給喊起來，二話不說拉着人就走。

這麽一路繞來繞去，已經第五天了。

他還好，猜出了一些之後，也算是心裏稍微有點底，但少姬就不同了。

她什麽都不知道，被這樣莫名緊張的氣氛給搞得心慌意亂，一路上總是想辦法想套話，問出一個原因，但她這小丫頭沒什麽心計，套話這種本事根本沒有，最後反而是被戚宗南繞進坑裏好幾次。

最後，少姬說自己生氣了，決定以後再也不搭理他這個大哥。

可是壓根都沒能忍得過半天，又開始嘀嘀咕咕個不停，完全把自己發過的誓給吃了回去。

戚宗南對此，也是抱着一種無奈的态度。

雖然他猜出了一些，但這話是絕對不能跟少姬說的，這小丫頭半點沉不住氣，倘若是知道了這次讓他們出遠門的真正原因，肯定會哭着鬧着要回去和父親姬晁同甘共苦。

這不行。

姬晁最疼愛的便是少姬這個小女兒，特別在他們的母親生了少姬之後沒多久就去世的情況下，他可算是把整顆心都恨不得掏給女兒看。

平日裏千依百順，要什麽給什麽，她要做什麽都順着她的脾氣來，但這時候是絕對不可能的。

可以說，少姬就是姬晁的最大弱點。

倘若真的要打起來，這丫頭一定會拖後腿。

在骊戎國已經不安全的狀況下，他們兩個人逃走，一是能夠讓姬晁心無旁骛去對付敵人，二就是……

不能讓少姬成為那個壞事兒的人。

小丫頭一片純善之心在這種亂世之中，确實難能可貴，但現在讓她遠離才是最正确的選擇。

只不過這樣子的話，戚宗南就比較受罪了。

為了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這次出來，他們并沒有帶護衛。

輕車簡從，除了他們兄妹二人之外，就剩下外頭那個駕車的車夫了。

“大哥……”

一聽見少姬這個委委屈屈的語調，他就忍不住在心底嘆氣。

這丫頭，每天都要來一次相同的戲碼，她累不累啊？

心裏這麽想着，再一擡眼，果然就瞧見少姬又開始抹眼淚，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這會兒是霧氣蒙蒙，含着淚，眼眶紅通通，就像個小兔子似的。

戚宗南二話不說，就把旁邊車座上的絹子丢過去：“難看死了，不準哭。”

說完，少姬聳聳鼻子，哇的一聲就哭了。

哭吧哭吧，盡情哭好了，誰讓這小丫頭是他妹妹呢？

不管怎樣，相處十幾年，從她一出生戚宗南就來到了這邊，完全是一直看着她長大的，所以在這種情況之下，他不護着少姬，還打算讓誰來？

車夫嗎？

還是那個她沒了影子的心上人？

戚宗南在心裏嗤了一聲，雙臂環胸，阖上眼閉目養神去了。

過了一會兒，少姬哭累了，悄悄打了個嗝，又害怕被他聽見丢臉，就趕緊捂着嘴。

然後，這車廂裏總算是安靜下來了。

她兇巴巴瞪了一眼對面那位無情的大哥，氣呼呼轉過身，用肢體動作表示不想搭理對方，伸手便掀開車簾，想透透氣。

卻沒想到剛掀開，馬車忽然間晃了晃，行駛的速度慢了下來。

少姬微微皺眉，問了聲：“老丈，怎麽了？”

前頭車夫的聲音有些顫抖：“姑娘，這……這……”

少姬微微探頭，忽然間瞳孔一縮，原本哭的紅彤彤的小臉瞬間變得煞白。

她緊緊抓住車簾，打了個哆嗦，聲音帶着懼意，喊了聲：“大哥……”

戚宗南皺眉：“怎麽？”

剛問完，聽見外頭飄來的聲音，他心裏忽然咯噔一聲，下意識伸出手，一把就把少姬從窗邊扯了回來。

然後，謹慎地湊過去，掀開了簾子的一角往外看。

也不知道他們這是撞了哪門子大運。

遇到山賊了。

戚宗南迅速掃了一眼，見那些個兇神惡煞的山賊也不過只三四個人，而且并不是因為在這裏堵他們才會碰到，只是不湊巧，那幫人堵了只肥羊，還沒來得及解決，可就被他們碰上了。

在心裏掂量一下，他覺得自己應該能應付過去，但抱着能不惹事就不要惹事的心思，他想了想，讓少姬老老實實在車裏待着，不要出聲說話，自己掀了簾子就出去了。

那幾個劫匪在他們出現的時候就已經注意到了，所以就這麽直接過去，不太現實。

果然，他一從車裏出去，就瞧見對方過來了兩個人。

他抱拳，先開口道：“幾位兄弟，實在是抱歉。”

話還沒說完，那個領頭的就不耐煩打斷了他的話，粗聲粗氣道：“少廢話，兄弟幾個在這兒可是等好幾天了，一個個都餓着肚子呢，表示表示吧。”

旁邊那跟班模樣的悄悄扯了扯領頭人的袖子，賊眉鼠眼的，眼珠滴溜溜轉：“大哥，長得不賴啊。”

而那領頭人一巴掌拍開：“滾蛋，老子對男的沒興趣！”

說着，伸出手，肩上扛着的大刀寒光閃爍，意思明确讓他‘表示表示’再說。

戚宗南微微一笑，把手裏的錢袋直接丢了過去。

沉甸甸一袋，那領頭人的眼睛都瞪大了，而他則是再次抱拳，态度十分客氣：“行個方便。”

領頭人迅速打開錢袋看了看，見他這麽痛快，也是十分滿意，便揮了揮手，“滾吧。”

說着，哼笑一聲，轉頭沖着原來的方向去了。

他往那邊一過去，那頭嗚嗚嗚的聲音就更大了，混雜着罵罵咧咧的聲音，在這空蕩蕩的山路旁，顯得有些吵鬧。

戚宗南在剩下那二人警惕的眼神中，說了聲多謝，轉頭便回了車上。

然後沉聲說了句，“老丈，走吧。”

外頭車夫被吓得不輕。

雖然山賊人不算特別多，剛剛下車的時候戚宗南又仔細看了一眼，發現林子裏頭還有兩個人，加起來一共也就六個，但他們個個兇神惡煞，身上背着的武器看上去也非常吓人。

他們這邊三個人裏一個是姑娘家，一個是老頭子，要是對方不僅劫財還想索命，誰知道會怎樣呢？

這會瞧着可以離開，車夫松了口氣，迫不及待就想趕緊走人，離開這是非之地。

只是……

車裏，少姬捂着嘴，見他進去，眼底的驚恐也沒褪下。

小丫頭急惶惶撲過來，扯住他衣袖，聲音壓得很低，湊在他耳旁嘀嘀咕咕：“大哥，那姑娘怎麽辦？”

怎麽辦？

戚宗南沉默着看了她一眼。

他不能讓少姬出差錯，外頭那‘肥羊’勢單力薄，連有個能幫上忙的人都沒有，難道他要不顧自己人的安危，就為了去逞次英雄？

亂世之中，還是護好自己吧。

少姬看明白了他意思，瞬間一雙大眼睛裏就又是淚水朦胧。

小丫頭心善，知道那被山賊截下來的三個姑娘要是沒人伸手幫忙，估摸着下場不會好到哪裏去，但她也不是不明白事理，就是覺得心裏頭不忍心。

可是，這又能怎麽辦呢？

倘若這次出門，他們身邊帶着護衛，這會兒就不用考慮什麽了。

少姬輕輕嗚咽一聲，低着頭，緊緊抓住他衣袖，抹了把眼淚。

馬車再次往前，少姬一顆心都揪在一起。

但這才沒幾步，卻忽然聽見外頭人喊了聲：“等等！”

瞬間，便讓他們吊起了一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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