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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先生,”陳凜認認真真地寫完了最後一個筆畫,突然開口道,後者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陳凜不由擡起頭,看見他正在專心致志地關注着地上爬行的一只——螞蟻,他頓了頓,猶豫了一下,還是繼續說道,“你的全名是什麽?”

陸一愣,倒是不由地笑了,小孩子的好奇心總是很旺盛的,他已經和他相處了幾日,憋到現在才問也真是不太容易了,不過,答案還是要讓他失望的,“我叫路易斯——”

“或者路易。”看着小孩兒乖乖看着他的模樣,他壞心眼地說全了整句句子。

“你有兩個名字?”男孩兒微微皺起了眉,如此提問道。

“不是兩個,只是我不知道自己叫哪一個名字罷了,也有可能,我的名字就根本不是這其中的一個。”陸好笑地摸摸男孩兒的額頭,把他皺起的眉頭撫平,“這麽小歲數皺什麽眉頭?”

男孩兒微微後傾,躲過那只手,有意識地微微放松,整張臉舒展開來,但還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你們華夏人取名都很講究,那麽你呢才,陳凜有什麽意義嗎?”眼看氣氛有些僵,陸笑着開了一個新的話題。

“凜冬。”

陸愣了愣,他的華語水平只足夠他知道‘冬’指的是一個季節,但沒有想到,陳凜的‘凜’竟然可以用來修飾這個季節。

看着陸顯而易見的疑惑神情,陳凜這才驚覺自己眼前人的華語水平,只好換用了更淺顯一點的詞彙來解釋道:“與‘冷’是一個意思,我出生的時候,天氣非常非常得冷,我娘親……就是為了護着我不受涼而被活活凍死的。”

他說完就閉了嘴,似乎還有些懊悔自己的失言,不尴不尬地重新拿起了羽毛筆,他似乎準備再寫一張英語字母——

“夠了,不用寫了,你很聰明,這幾天寫下來,這些字母你早應該能倒背如流了吧。”陸開了口,他有些無奈地看着一直低着頭的小少爺,一時竟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麽,他确定了自己真的不适合和孩子相處,特別是敏感非常的孩子,憋了半天,他也只僵硬地甩出一句非常公式化的話語,“不是你的錯。”

陳凜擡頭看了他一眼,眼神變冷了下來,“你不懂。”

“你又不是人。”他快速地甩了一句話過來,便又低下了頭。

這一次,換的陸皺了皺眉,他不知道小孩兒的話是有心還是無心的,但是他能聽出那幼孩稚嫩的童音裏面埋藏着的深深惡意,陸不說話了,就安靜地看着孩子一筆一劃地繼續寫字,陳凜也很倔,陸不說話,他便也不主動開口,就這麽把簡單的字母抄了一張又一張。

到太陽快要落下的時候,他們一天的課程也就結束了,陸借口和陳家恭恭敬敬的仆人說了聲自己不舒服,就回了自己的廂房。

陳家待他不錯,廂房位置有些偏,但是還算幹淨舒适,只是給一個教書先生來用,地方可能還會嫌大,剛開始還有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負責伺候,被陸以不習慣的理由給勸退了,他坐在凳子上,有些楞地不知道該幹些什麽,前幾天的這個時候,他還能和陳凜的父親陳江像模像樣地交談幾句,談一下陳凜的學習情況聊聊大英還有華夏的不同的風土人情。

那時候,陳凜就乖乖地坐着,低頭吃飯夾菜,夾不到的也有身邊的丫鬟代勞,兩人餐桌上的互動幾乎為零。倒是他有一次聊得上興致了,無意地看過去的時候,看到陳凜非常感興趣地盯着他,眼睛裏有光。

這時候陸才明白,把陳凜送出國門,也許不是陳江一個人的意思,陳凜本人也是想去更遠的地方看一看的。

自從那次開始他開始有意無意地在課堂中和陳凜分享一些異國他鄉的故事,華夏并不是他來的第一個國家,從大英過來的路途中,他或多或少地還在其他國家停留過,也了解了些風土人情,還有少許趣事。

剛開始他只挑着趣事講,到後來,看着陳凜聽什麽都津津有味的模樣,他便一道不分青紅皂白地全講了。

直到之後有一天,有個丫鬟紅着臉不好意思地問他他總是在給小少爺講什麽故事,現在小少爺聽她講睡前故事怎麽都不感興趣了的時候他才失笑。

敢情,陳凜把他的話都當做故事聽了,确實,那在一個孩子的眼中,都只是一些故事而已。

不知為什麽,他發現自己很關注這個孩子,這是第一次,他對一個生物,産生了‘感興趣’的這種感覺,他不知道這個孩子到底經歷過什麽才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但是,他有耐心慢慢地抽絲剝繭,推導出他最初的模樣——如果他願意,當然也能看到他最後的模樣。

人類的生命,說到底,還是太短暫了。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打着實木桌面,感覺自己的想法突然人性化了起來,孩子今天下午對他抛出來的話語雖然不會讓他有什麽心情波動,但是他就是不太想和一大夥人同桌子吃飯了,他不會不高興,但是也沒有聊天的心情了。

可是現在出去捕獵的話……時間又會太早……

猶豫了一會兒,他看了看窗外半昏暗的天,決定閑着不如冒個險。

陸捕獵的地點都是有意識地偏遠的,他一次性會确保自己喝到撐,這樣就不會每個晚上都需要偷偷溜出去捕獲獵物,捕捉到什麽則是看運氣的,有時候運氣好,他會獲得一個發着酸臭味的乞丐,運氣不好一些,他只能靠一些動物來充饑了。

比如說眼前的——

一籠兔子。

他看着籠中瑟瑟發抖的兔子,意外地覺得自己有些猶豫起來……

這麽小會不會吃不飽啊?

“你是誰!為什麽要拿着本小姐的兔子!”

正當他猶豫再三的時候,一個清脆的聲音響了起來,陸回了個頭,看到的是一個嬌小的少女——

還有她身後的一衆仆從。

陸皺了皺眉,自覺是攤上麻煩了,他當機立斷地放下了那一籠兔子,轉身就走。

反正沒有人追得上他。

天色昏暗,他們也看不清他的臉。

陸是餓着肚子回去的,躊躇了許久,他還是不好意思地拉住了一個丫鬟——仔細一看,還是之前那個負責給小少爺說睡前故事的委屈姑娘,他清了清嗓子,問出了來華夏之前就知道的某個詞彙——

“你們這兒,有鴨血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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