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倒黴孩子

倒黴孩子

我叫靈幻新隆。現在，我正處在人生的最低谷。

我過去工作的地方名義上是一個保健品公司，本質上卻是一個詐.騙組織，以騙取老年人的退休金為收入來源。那裏是詭辯者的巢穴，騙子的溝渠，喪失良心的害蟲的聚居地。

我受夠了這種帶着公式化面具去騙人的工作。雖然在這裏我掙下了一大筆工資，可是我從來沒有感覺到一絲一毫的開心。深思熟慮之後，我向上司提交了退社申請，決心以自己兒時的夢想“成為大人物”為目标，去開拓一番偉大的事業。

于是我花了半年的工資，在橫濱買下了一棟臨街的房子，作為事業版圖的起點。

不知道是不是神明對我過去騙人的懲罰，在我的除靈事務所開業的短短三個月內，我不僅沒有招攬到一個客人，這棟房子還因為被本地mafia之間的鬥争波及，爆炸了三次。

再次接過保險公司的半價賠償單時，我顫抖着手指點了根煙，感覺自己也要爆炸了。

橫濱因為本地mafia之間常年發生的鬥争與火并，已經成了這片地區衆所周知的高危地區，連保險公司都只願意支付半價賠償。這棟房子的位置又在臨街，雖然方便提高客流量，但也十分容易被火并現場波及。

我就說地段這麽好的房子，為什麽上一任房主幾乎是白送一樣賣給我了——光是每次爆炸後重建裝修的費用都能買一套同樣面積的公寓了啊！

然而因為完全不熟悉橫濱的情況加貪小便宜，我十分痛快地成為了接手這棟房子的冤種。

橫濱，我恨你。

我頹廢地靠在戰損版的牆角，抽着手裏剩下的一點煙頭，在心裏計算自己還剩多少錢。

這就是所謂的創業綜合症吧，打工人突如其來對自己的能力産生了過分的自信，以至于将全部身家投入看不見回報的創業，最後落得一個破産的下場。

仔細思考一下，我是不是完全不适合自己出來單幹。要不然還是去找個班上，當個小職員說不定會穩定一些。

迄今為止一單委托都沒有接到的業餘除靈師的我，正在思考未來的道路。

冷風從破了一個大洞的外牆吹進來，煙頭在風裏明明滅滅，好似我難以平靜的內心。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了敲門聲，一個鍋蓋頭還背着書包的小鬼從門邊牆上的裂縫裏冒出腦袋。

“打擾了，我是根據招牌過來的。”他說。

我嘆了口氣，取下煙蒂按滅在煙灰缸裏，起身去給他開門，“你好，這裏是靈幻相談所，小弟弟，你有什麽事？”

對方站在門外，仰起頭，認真地說，“我是超能力者，有時候無法對力量控制自如，因此感到很害怕。”

什麽，超能力者？我不知道這是競争對手派過來搗亂的惡作劇，還是mafia最新的保護費征收方式，打算關上門把他趕出去。

不過為了不吓到這個孩子，我還是勉強收斂了一下臉上猙獰的表情，努力和善地問他：“是有人命令你來對我這麽說的嗎？”

他搖了搖頭，繼續用那種被需要的，渴求的眼光望着我，“不，我找不到人商量。我覺得大哥哥你可能跟我一樣，只要想看，就能看到幽靈。”

幽靈啊……我沉默了一下，咳，雖然鄙人開着偌大的一家除靈事務所，但是幽靈這種東西就只是神經質的客戶，因為過分敏感自己吓自己，對吧。

我過往的人生中從來沒有一次遇到過靈異事件，我也從不相信這類傳聞。因此我在內心回答他：小鬼，我和你不一樣，我是一個不相信鬼神之說這種騙人玩意兒的成熟大人。

“進來吧。”我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小小年紀怎麽就中二了，居然還會幻想自己有超能力。

我和他坐在會客室的小茶幾旁，各自擺上一杯清茶，茶梗豎在杯中。我輕輕吹開杯上的霧氣，抿了一口，打算跟他談談心：“我年輕時也有過和你一樣的煩惱。

聽好了！哪怕你擁有超能力，你也是一個人類。就和跑步快，學習好，體味重的人一樣，超能力不過是一種特征。

要接受自己特殊的個性，積極地活着。魅力的本質是人情味，變成一個好人，就是這樣。”①

就算你是幻想超能力的中二患者，也要做個好人啊少年。我懷着淡淡的惆悵坐在桌上為迷途的羔羊指點方向，下一秒腳下一滑，平衡傾倒，差點把手中滾燙的茶水潑在他臉上。

喂喂，可別有事啊小鬼！

我慌忙撲過去想要擋在他身前，阻攔滾燙的茶水。卻看見對面淡定地坐在椅子上的面癱鍋蓋頭小鬼，轉了下手指，輕輕松松将潑灑在空中的翠綠色液體一滴不漏的收回杯中。

我愣住了，原來他不是中二病幻想者，而是真的擁有超能力啊！一個念頭浮上了我的腦海，我咽了口唾沫，如夢初醒地問到：“你剛才說自己能看到幽靈對吧？會除靈嗎？”

他點點頭。

我捏拳在心裏說了句“yes”，面上卻故作惜才地沉吟了一會兒，這才同意了他提出的想要經常來找我談心的請求，“從明天開始，都可以這個時間來，我會教你怎麽使用力量。對了，你幹脆當我的徒弟吧。

話說回來，你叫什麽名字？”

鍋蓋頭小鬼，不，現在升級成我的徒弟了，乖巧地抱着茶杯，坐在扶手椅上滿眼憧憬看着我：“茂夫，我叫影山茂夫。”

茂夫啊，漢字音讀聽起來很像mob，“不如叫你龍套（日語發音和mob很像）吧。”

“不愧是師匠，連我在學校的外號都能猜到。”龍套似乎是天然呆，甚至為了這份巧合給我鼓掌。

被學校的人叫這種外號可不是什麽好現象，我憐憫地摸摸他的頭，傻徒弟，師父之後會好好教你人情世故的。

在口頭上拜了師，真的會除靈的超能力者徒弟就到手了，我內心狂喜，恨不得買一份叉燒拉面來慶祝。

我叫靈幻新隆，今天，我走向谷底的人生終于被拯救了，感謝橫濱，感謝親親徒弟，感謝豎起的茶梗帶來的好運！

……

不過雖然收到了能幹活的徒弟，維持事務所的開支還是十分緊張。靈幻新隆看着還空了許多房間的房子，在租賃網頁上挂了一則租房說明：

橫濱本地商業門面房，四樓出租。裝修完整，拎包入住，租金低廉，水電半價，适合各種事務所或小型私人會社企業。有意者請撥打電話XXX或面聊，地址XX–X號。

PS：租客要求，老橫濱人，擁有mafia火并生還經驗十年以上。

這份附帶的租客要求，可不是故意要為難人。實在是外地游客根本無法習慣橫濱的打打殺殺，只有本地人才能精準逃生，甚至能有關系找mafia要一筆賠償。

他本來以為把四樓的空房間租出去可能要等很久，結果第二天就有租客在網頁留言聯系他，希望可以當面看看房子的狀況。

收了這個徒弟之後一切未免也太順利過頭了吧，靈幻偷偷瞥了一眼龍套，這孩子正專心致志地打掃四樓的衛生。

“龍套，你确定自己真的是超能力者，而不是超高校級的幸運嗎？”，他情不自禁問出來。

龍套放下抹布，本來就沒什麽表情的臉上從裏到外透露出一股茫然，他搖搖頭，“沒有吧，直到遇到師匠，我才感覺自己變得幸運起來了。昨天吃飯的時候甚至沒有把勺子全部掰，只掰彎了一半。心情很好，也沒有再讓弟弟擔心我。”

“欸，那好吧，本來還指望能買點彩票賺錢呢。”靈幻新隆一只手支着腦袋，坐在辦公桌後面嘆了口氣。

“師匠很缺錢嗎？”龍套伸出手，“超能力可以……”

師父給了他被需要的感覺，他其實也很想幫上師父的忙。如果靈幻師父真的很缺錢的話，憑借他的超能力應該可以做很多事……

靈幻新隆兩只手捏住他的臉頰，把他從逐漸跑偏的思緒裏拔出來，“賺錢是大人該煩惱的問題，輪不到你承擔的責任就不要為難自己了。就算有才能的人，你也是個孩子，只要躲在我背後就好了。”

龍套眨眨眼，“所以師匠，你要是沒錢了，咱們事務所會倒閉嗎？”

你這個倒黴孩子，瞎說什麽大實話，靈幻新隆rua他的蘑菇頭洩憤，嘴裏暢想未來，“等我明天把房子租出去，我們就可以掙房租回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