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陰險

陰險

贏琪将披風交給宮女,拿去洗滌。挑出幾捧開得最盛的鮮花,小手一揮,很大方地将其餘鮮花都分給了其安殿的宮人,就連灑掃的小太監都有一束。

這夜,其安殿花團錦簇,處處缭繞着宜人花香。

贏琪很有閑情逸致地細細剪去多餘的枝葉,錯落有致地一一插入高腳花瓶裏。

“你明日去找找那侍衛,多給些賞賜。”有了那披風,尋一個侍衛應是不難。

墨竹點頭應下,墨竹拿起小水壺,往花瓶裏添了一些清水。

“現下已是深秋,花大多都謝了,那侍衛能弄來這麽多花,定是費了番功夫的。”

贏琪手上動作微一頓,不由想到了上次在将軍府見到的那個花園子。

難得是他?!

贏琪手下一亂,一朵嬌嫩的茉莉花,被生生扯下了一大片花瓣。贏琪微怔,将這殘缺了的花,丢進渣鬥裏。

暗笑自己胡思亂想。

墨竹忍不住擡眼偷偷瞄向贏琪,欲言又止。

贏琪笑道,“有什麽想問的問吧。”

墨竹見自己的小動作被發現了,撓了撓頭,仍是沒忍住心裏的好奇。

“公主,陛下答應解除您與大将軍的婚約了?”

她知道,贏琪去宣室殿是為解除婚約,現在她滿面笑容回來。要麽是陛下應了,要麽便是贏琪自己改變了主意。

墨竹直覺是前一種。

贏琪眉目淺笑,拿起一朵紅豔如火的月季花,放到鼻下輕嗅。

“嗯,父皇應了。”

窗外發出一道輕微的響動,兩人都沒有注意到。

“公主,您真的不喜歡大将軍嗎?”墨竹大着膽子問。

都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她看得出,大将軍對公主很上心。而公主對大将軍其實也并沒有她以為的那般讨厭。身為公主的丫鬟,她希望公主能有一個寵她愛她的良人。

她覺得,大将軍對贏琪好,甚至比皇帝還要好。

贏琪手上旋轉的月季花,停了一瞬。也許是夜晚讓人有傾訴欲,也許是背上的包袱被驟然搬開,高興之餘反而又有了一絲若有若無的落寂。

“大将軍啊?是個好人,只是太可怕了。想想要是以後天天見着,那本公主會遲早吓死的。”

贏琪這句話帶了一絲玩笑誇張,但也是她第一次見到他時的想法。

話音剛落下,突聽得一聲低低的悶響,是窗外傳來的,像是有什麽被折斷了。

“公主,奴婢去看看。”墨竹匆匆出去了。

沒一會,外面響起腳步聲,贏琪以為是墨竹回來了,正要問怎麽回事。發現是硯玉,只見她急步進來,一臉的焦急擔心,“公主,您受傷了?”

贏琪愣了愣,搖頭,“沒有。你怎把這藥膏拿出來了?”

硯玉攤開手,手心是一個深青色圓瓷瓶,“這不是公主拿出來的麽?奴婢剛進來時,見到這藥瓶放在窗子上。”

贏琪皺眉,接過,反複看了看,很眼熟,确實是上次的那個瓷瓶。

可能是哪次順手拿出來,忘記放進去了?

這麽想着贏琪走到矮櫃邊,拉開最下層的抽屜。

裏面也有一個深青色圓瓷瓶。

贏琪一呆,左手拿起瓷瓶,發現兩個瓷瓶顏色花紋均是一摸一樣。打開瓶蓋,發現抽屜裏的那個,只有小半瓶藥膏。而另一瓶,則是滿滿一瓶,沒有動過的痕跡。

“有兩個?”硯玉看過來,也呆住了,“難道陛下賜了兩瓶給公主?”

贏琪疑惑,“父皇賜的?”

硯玉心裏咯咚一下,忙問,“這藥膏不是陛下賜給公主的麽?”

贏琪搖頭,“不是啊,這不是太醫院送來的麽?”

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這才發現事情不對勁。

“公主,您的腿怎麽樣?可還痛?”

只要一想到,贏琪竟用了來路不明的藥膏,硯玉就坐立難安。急急地讓贏琪坐好,掀開她的裙擺,脫去鞋襪,一雙小腳白玉無瑕。

贏琪柳眉微蹙,動了動腳裸,“不痛。”

硯玉仍是不放心,“公主,要不奴婢拿這藥膏去給劉太醫看看。”

贏琪思索了下,道,“将這藥膏收起來,不要聲張。那人定會再來,從今夜起多派些人手,在這院外巡視。”

“是。”硯玉接過瓷瓶,應諾出去安排了。

贏琪手指輕撫上花瓣,究竟是誰,幾次三番闖入她其安殿。贏琪煩躁地皺起眉,放下裙擺,起身走到窗邊,推開窗子。

看着濃黑不見五指的夜色,眼前猛然浮現那晚的情景。

是他嗎?

不知道是不是睡前想了太多,贏琪發現,鄭曦竟鑽進了她的夢裏。

他坐在床前,手上捏着那深青色圓瓷瓶,淺褐色的雙眸,像是燃着一團暗火,焚烤着她。贏琪感覺到一陣燥熱。

她咛嗚着踢掉被子,翻了個身。

似乎聽到了一聲輕嘆,像是一道微風在她耳邊拂過。夢裏,贏琪感覺到一陣心悸,模模糊糊似要醒來。

朦胧間,一陣陣清涼的風緩緩吹來,贏琪通體舒暢,又睡熟了。

墨竹夜起,睡眼惺忪打着哈欠,與剛從內室出來的鄭曦撞了正着。

“大……大大大将軍……”

墨竹幾乎要以為自己眼花了,狠狠揉了揉眼睛,真的是鄭曦。他不閃不躲,一臉坦然。

“你家公主睡了,別吵着她。”

“啊……哦……”墨竹不由自主地聽從命令,跟着放低了聲量。

“今日公主回來後,可是發生了什麽?”鄭曦問。

墨竹很自然地将贏琪回來後,贏舒來訪,兩人說的話,倒豆子似的一五一十全說出來了。

鄭曦嘴角下沉,臉上的溫色褪去,鳳目閃過一抹淩厲狠辣。

“去将披風拿來。”

墨竹一愣,随即才反應過來,鄭曦說的是,晚間贏琪帶回來的披風。忙應下,轉身去了宮女洗滌室,将披風取來了。

公主說,這披風是一個好心侍衛的,将軍要拿走,難道是……将軍吃味了?!

鄭曦接過披風,聞到上面有其他女人碰觸過的痕跡,劍眉嫌棄地皺起。

“披風的事,不要告訴公主,還有好好照顧公主。”留下一句話,人影一閃,已消失在了濃濃夜色裏。

“是。”

墨竹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暗暗吐出一口氣。

過後,猛地想起,他是大将軍也是一介外臣啊,深更半夜從公主屋裏出來。雖說陛下已賜婚……不對,公主說陛下已答應取消婚約。

想到這裏,墨竹臉色一變,快步走進內屋。

微弱燭光下,紗帳垂着,墨竹輕輕挑起一角。見得床榻上,贏琪睡得正香甜,無一絲不妥。

墨竹大松了口氣,小心放下紗帳,輕手輕腳出去了。

**

深秋的清晨,霧氣彌漫,青瓦鋪就的屋頂,被一層薄薄的白色霜花覆蓋。一道金色的太陽光,劃破霧氣透下來。

很快,那層薄白消融殆盡了。

天空中,一只白鴿飛來,落在了廊檐上。陳磊伸出手,嘴裏發出一陣清脆的聲音,白鴿撲扇着翅膀,飛落在了他手心。

取下信鴿腳上的小小竹筒,摸了摸白鴿的頭,交給飼養的仆人。

快步轉身進了內堂。

“将軍,南越回信了。”說着恭敬遞上。

南越國在大齊南面,國力沒有北羌強悍,也沒有大齊富裕。鄭曦還在邊城時,在與北羌大戰前,曾去過南越提兩國結盟的事。

然而,南越卻要求,大齊的公主嫁去南越和親。

當時鄭曦一口拒絕了,理由是,戰争是男人的事,不能以犧牲女人來獲取。

當時很多人不理解,說鄭曦傻,腦子有病。因為在所有人看來,犧牲一個女人就能獲得利益的事,是最好的事。

縱觀歷史,以公主和親結盟,是再稀疏平常不過的。

陳磊也不理解,但這不妨礙,他們鄭家軍堅定地站在鄭曦身後。

最後,鄭家軍以強悍的戰力,将北羌五萬騎兵一舉殲滅,先前還蠢蠢欲動的南越,頓時就本分乖順了。

只是,前日,鄭曦突然就又答應了南越的請求,還讓他主動去了信,今日,南越的回信到了。

鄭曦接過,取出竹筒內細小的絹紙,展開。嘴角微微上翹,閱後,将絹紙給了陳磊。

“将軍,我們真要與南越結盟,嫁公主去和親?”

他想不出,在最艱難的時候,鄭曦寧願被千夫所指,背負着可能兩面受敵的困境,也不松口答應。

為何,他們已大敗了北羌,南越也安分守己。卻主動提起公主和親的事。

“南越的使臣不日就到,你讓禮部去将這消息告知陛下。”

鄭曦伸手從木盒裏撚起一顆白子,落在棋盤中央。

“是。”陳磊是個愛棋的,只是棋藝不怎麽樣,軍中衆将都嫌棄他。怎奈他棋瘾大,一見到人下棋就忍不住也想來一局。

陳磊彎腰伸手點了棋盤另一個位置,“将軍,黑子下這裏。”

鄭曦淡淡睨了他一眼,“你還不去辦事?”話雖是如此說,仍是捏了一顆黑子,放到陳磊點的位置。

陳磊嘿嘿一笑,幹脆拉了把凳子坐下,“反正還早,手談一局再去也來得及。”

“将軍,南越這次來,是哪位公主去和親啊?”

衆所周知,當今聖上衆多公主中,待自閨中的,唯有四公主贏舒,五公主贏琪。

說完,陳磊就恨不得扇自己一嘴巴,那晚鄭曦回來,也不知受了什麽刺激,三更半夜一腳将他的房門踢爛了。

将他從夢鄉裏拎起來,丢到練功場上,說是陪他練武。

想到那晚,陳磊就想哭。什麽陪練,明明就是他單方面被毆打。而且将軍還專挑刁鑽處揮拳。

還是他機靈,大嚎了一聲,引來了另兩個武老粗來。不然,他今日就得像那兩可憐一樣,躺床榻上了。

陳磊知道,鄭曦氣量并不大,一向睚眦必報,又記仇又陰險!也不知是哪位公主得罪了他,這般報複。

讓人姑娘去和親,啧啧!忒陰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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