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人來

方寸小城，三天前來了一行人，花了八萬兩銀子買下一座小院子。這對一個逐漸變成路人落腳休息的地方來說，是一件喜事。歷年來只出不進的小城，現在常住人口不足千人，而留下的也都是經營着客棧酒樓的商人，以及舍不得祖宅的老人。

這城連縣衙都沒了，如今還有人過來置房産，手筆大的令人羨慕，一看就是富足的人物，豈能不讓百姓們開心？

可開心了不到一天，城裏就擠進了許多奇怪的人。他們鬼鬼祟祟的，雖說沒出現雞鳴狗盜之事，可給人的感覺就不是好人。逐漸把客棧給擠滿了，又在城門口盯着，既不讓行腳商進城，也不讓任何人出城。更讓人奇怪的是，那十幾個城門卒子，一文錢也不敢要，還乖乖地點頭哈腰——小城要有大事了？

今天城裏的人更多了，雖然下着雨，這群人還是坐在了街邊，總是有意無意地盯着那剛剛易主的小院。

妘岚關上窗，轉身對床上的劉夕陽說道：“我想了三天，這時候殺了你才是最明智的選擇，去了大患，又能推給你們的內亂。但就是不敢！我舍不得巧兒，更是……”妘岚本就惱怒，瞧着那人的表情，愈發煩躁。

“更舍不得我？”

“你想得美！”

妘岚見他淡定的出奇，賭氣地坐在桌前，冷哼一聲，想着看看窗外雨景，發現剛剛關了窗，又懶得再去打開，只能拿客棧的茶杯撒氣。

劉夕陽臉上賤兮兮的，心中卻高興不起來。在這小城躲了三天，特意領着妘岚和一行人分開，二人住進了客棧，想将眼界擴一下。對手的行蹤沒掌握多少，卻親眼見證了小城裏的人是越來越多。

前天讓許多愁出城看了一眼，四個方位各百餘人的正武騎。昨夜又讓孫镝駕車，扮成奔逃的樣子，可這群人好像認定了劉夕陽還在城中，根本就沒派一兵一卒進行追擊。

按正常的調兵速度來算，怕是自己剛從東萊城出發就被人給盯上了。既然不是仙海城出了問題，那劉夕陽只能将這一切推給壽邯鎮的事情上，看似能解釋清是誰要對自己動手，但又覺得一切沒這麽簡單。

劉夕陽坐了起來，仔細地盤算這一路的遺漏。現在找內應也無濟于事，只會憑添自己對衆人的猜忌，可要是不找，想着将一行人都帶出城，那随身跟着一個眼線，自己更是被暴露的一幹二淨。

毫無頭緒的時候，聽見門外響起了約定的敲門聲。劉夕陽輕咳一聲，貴公子閃身進入。進了門，他也顧不上任何禮數，濕漉漉地坐在了劉夕陽身邊，輕聲說道：“從昨晚開始，院子四周的人就多了起來，我可是費了很大勁才跑了出來。看這架勢，應該是今天要收網了。距你說的三天時間，只剩兩個時辰。你趕緊想對策，要不還沒偷玉玺呢，人就死透了。”

劉夕陽告知了幾句話，讓貴公子一定要記得明白，并讓他直接出城去。貴公子也是個靈巧之人，沒用多長時間就全記了下來。

妘岚見貴公子走後，疑惑道：“你特意沒傳話的幾人便是你懷疑的內鬼，還是說……傳了話的人是？”

劉夕陽擺出一副笑臉，身子向床裏邊靠了靠，拍拍身邊空出來的地方，對妘岚說道：“夫人，最後一晚了，還不和我同榻而眠嗎？”

“得寸進尺。”

妘岚躺在床上，扭頭看着身邊的劉夕陽，展顏一笑：“還不滾下去？”

“好嘞！”

劉夕陽跨過妘岚的身子，下了床，喚進店小二準備晚飯，推開了窗戶，緩緩問道：“你猜，會是誰來對付胖子？”

妘岚反問道：“如果這次讓你逃了，你會裝作什麽都不知道，還是徹底和他們撕破臉？”

劉夕陽望着雨水回道：“你那兩句話，我各取幾個字。”

妘岚想了一下，不确定道：“折中？不想放在臺面，又咽不下這口氣？”

“不是啊，”劉夕陽轉頭看了眼妘岚，笑着說道：“我會徹底的不知道。”

妘岚看着他的笑臉，心中一顫。

美美地吃過晚飯，劉夕陽來到了窗邊。雨已經停了，靜了半日的街道上出現了百姓的身影。

雨霁天晴，夕陽格外的溫順，灑在窪水上，五彩斑斓。

視線內的西城門，緩緩大開。正武騎，如約而至。

劉夕陽和尋常百姓一樣，趴在窗邊看着，一點也不突兀。

正武騎停在了客棧門前，一位将領翻身下馬，進了客棧，從劉夕陽視線中消失了。劉夕陽無聊地離了窗邊，打開了客房的門，坐在桌邊，靜靜地等着。

真的走進來了一人，卻不是那位剛入了客棧的将軍，只是一位穿着蓑衣的老漢。老漢接過劉夕陽遞來的茶，急聲說道：“少爺，再不走來不及了。那邊要行動了，正武騎已經開始逐戶排查了。”

“再等等。”

妘岚忍不住出聲問道：“你還要等誰？正武騎都來了，你還要确認什麽？”

劉夕陽給老漢續上茶，對他說道：“這次你們飛花亭的行動，說是領着從宮裏傳出來的命令，可又說并不知道具體是誰的命令。飛花亭此次為輔，做着正武騎的眼線，那你們知不知道這幾百人的正武騎，是誰的兵？”

老漢沉吟道：“我們的命令的确是配合正武騎，但還有個要求就是絕對不能讓你知道是飛花亭參與的。至于具體的安排，屬下地位不夠，得不到內情……可少爺，如今也不是想這個的時候啊，雖然已經将周大人和女眷送出了城，但……”

劉夕陽微笑道：“你擔心的是這些正武騎的性命吧？”見老漢點頭，劉夕陽接着說道：“可這次背後謀劃之人也是知道我身邊有許多愁的。既然想将我置于死地，那斷不會只派正武騎吧？你先回去執行好飛花亭的任務，我再等等，反正他們的視線都在院子裏，這裏我又打點好了，我沒有危險的。”

老漢領命而去，妘岚一直盯着面含微笑的劉夕陽。可她疑問還未說出，又一人走了進來。

這人身材矮小，面色蒼老，坐在了劉夕陽對面，不耐煩地說道：“幾年不見，再見就是給人添亂……你真是活膩了。”

劉夕陽嘿嘿笑道：“臭老頭，我如今是方埋的口盟徒弟，他又和你太爺爺平輩，你這不叫我一聲師爺是不是喪了禮數啊？”

來人哼了一聲，“可以啊，我和你老子是兄弟，我敢叫你師爺，你敢應嗎？”

劉夕陽讪笑道：“一代宗主，你可是真放得下面子。可話說回來，這次是派你過來對付許胖子？”

丁秋凱拿起茶杯說道：“我稀裏糊塗的就出來了，原以為是來抓誰呢，結果是你這個小兔崽子……”

“你方便說這是誰的命令嗎？”

“你先告訴我，你要如何做。”

劉夕陽依舊笑臉相迎：“我什麽都不做啊，這次不是正武騎來接我回京的嗎？”

丁秋凱看着面前的少年。和幾年前一樣的灑脫，又有着歷練出來的從容，如今這話說得輕飄，可他不信這是不懂事的輕狂。他嘆了口氣，起身說道：“我回去解釋說我沒遇見你，他們也不會将我如何。倒是你，這條路可要小心了。趕緊走吧，回京再見。”

劉夕陽對離去的身影說道：“正武騎要是不死幾個說不過去吧？”

丁秋凱轉身，皺眉道：“你不是說什麽都不做麽？”

劉夕陽賤兮兮地遞出一句：“我真的什麽都不做。”

丁秋凱望着樓下開始盤查的正武騎，輕聲說道：“宮裏有人不懂事，你不要和他們如何。都是雲澤人，內亂傷了筋骨，你就不怕妘女王的恥笑麽。我拿着聖雲端的名聲和咱倆的私交，都換不回幾條人命嗎？”

“我護着雲澤的未來，換回都是這些……”劉夕陽斂了笑容，感慨道：“這條路我自己走，當我到了京城門口，還有人想着對我如何，那這條路我不介意給走歪了。我會做成我已經不在這裏的假像，可許胖子必須得反抗。至于死多少，或說給宮裏多大的教訓，這個得看胖子了。”

“喚你臭老頭，那是咱倆的交情；尊你一聲丁伯伯，那是你和家父的交情；叫你丁宗主……這是雲澤逼成這樣的。”

丁秋凱搖搖頭，緩緩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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