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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章

林璧他們去看了還沒下葬的屍體，果然如村長所說，不是剩些許器官，就是剩了點骨頭。

器官倒還看不出來，那些白骨卻亮得發光，白得像是假的一般，根本看不出是人骨。但警方的鑒定肯定沒有問題，這些正是那些死者遺留的骨骸。

器官大部分都是腸子和眼睛，似乎被嫌棄，又似乎故意要來示威般，留下些許，恰好方便驗證身份。

何君照繞了一圈，有些嫌棄地把骨頭扔回去，拿出紙巾細細擦了擦手指，這才笑眯眯地走到林璧身邊。

“看上去似乎是蟬食。”

蟬食是群居魂煞，頭尖有翅，聲如蚊蠅。依據天地間的穢氣而壯大力量，悄無聲息地吞噬着偏遠山村的生命，隐蔽性非常強。

但它很好辨認，就是總愛漏嘴，不是剩下眼珠就是腸子、骨頭。反正每次都要留下點自己存在的證據，像是耀武揚威般彰顯着自己的存在。

白廟村久居山中，霧氣橫生，恰是魂煞最喜歡的地方。

林璧大致掃了一眼，沒有說話，對何君照的态度是絕對的冷淡。

何君照也不在意，隔着雲知歸朝林璧看去：“晚上我跟你們一起住吧，這裏能住的房間不多，恐怕我們得擠擠。”

林璧細細地觀察着這些東西，根本就沒聽見何君照說什麽。

雲知歸禮貌地笑了笑，拒絕了何君照的請求：“不用了，我剛剛已經跟村民說好了，他家恰好有一間空房方便我和主人住，就無需你費心了。”

何君照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表哥動作倒是快。”

雲知歸像是沒聽出裏面的陰陽怪氣，客氣地說：“作為仆人，我自然得多多為主人考慮，即使這裏環境簡陋，也要為主人提供最好的服務。”

何君照眼睛一眯，被他這副模樣惡心到了，沒想到這麽多年不見，雲知歸的臉皮倒是厚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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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表哥都選好了，那應該不介意我也跟你們住一起吧。畢竟我可沒有像表哥這樣貼心的人為我安排，現在還不知道住哪呢。”

雲知歸才不願意跟他住一起，更重要的是不願意他和主人住一個房間。

“剛剛我已經問過王天全了，他都給你安排好了，等會兒拎包住就行。”

何君照噎住了，這家夥打聽得還不少，連這點事都知道。他不爽地掃了雲知歸一眼，微微咬緊後牙槽，卻找不到什麽理由再擠進去。

雲知歸的笑容愈發柔和了，配上那俊美的容貌，簡直像在發光。他志滿意得地徹底将何君照擋住，嘴角的弧度都透出洋洋得意。

林璧根本沒看見兩人的眉眼官司，他在村莊轉了一圈，發現村子裏燒紙的多是女人和老人。

他們容顏枯槁，兩眼呆滞，已經失去了去生活的希望。他們頭披白布，身穿麻衣，機械地把黃紙放進蒸騰熱氣的火盆裏。

整個村子一個孩子都沒有，只餘下一片枯萎的死寂。

燒氣的煙氣缭繞搖曳，混合着迷蒙的煙霧，讓整個村莊像是被困在一個巨大的罩子裏，連呼吸都困難。

“主人。”

山中的空氣還有些冷，雲知歸怕他冷，趕緊拿過外套替他披上。

林璧緊了緊衣服，轉頭朝定下的房間走去。現在天還早，只有到了晚上才知道那些蟬食究竟有多厲害。

夜色暗了下來，村裏勉強升起幾股炊煙，在暮色中搖搖晃晃，幾乎要看不見了。

雲知歸端着飯菜過來，替林璧将筷子擺好。

“主人，這是村裏養的黑豬肉，口感不錯，你嘗嘗。還有這野菜，是村民新摘的，吃起來又脆又甜，你多吃點。”

林璧看了他一眼，夾起切成薄片的肉放在嘴裏，将桌子上的杯子挪到雲知歸面前。

那裏面泡着黃澄澄的菊花，柔軟地舒展開來，躺在随身攜帶的水杯裏，倒是顯出幾分趣味。

雲知歸驚喜地捧住杯子，眼角眉梢都染上喜意，不敢相信主人竟然會給他泡茶。

林璧濃密的睫毛顫動了兩下，淡淡地說：“我看屋子裏的野菊花還不錯，就泡了些。你先吃飯，吃完再喝。”

雲知歸喜不自禁，根本就不想吃飯，只想先把主人親手泡的茶喝掉。他偷偷摸摸地勾着杯子，卻被主人狠狠瞪了一眼，只能呼呼啦啦地開始扒飯，争取早點能喝上。

林璧一直都在沉默，只是吃了兩口就放下了筷子，把玩着手中的杯子。

雲知歸撐着脖子咽下最後一口飯，見他沒怎麽吃，忍不住勸道：“主人，我知道這裏條件差，你不愛吃。但多少再吃點，不然晚上餓得慌。”

林璧掃了他一眼，聲音有些啞：“不用了，我不想吃。”

雲知歸苦惱極了，只得拿出事先準備好的零食，遞給林璧。

“那要不再吃點零食，我帶的都是你愛吃的。”

林璧垂眸看向那些零食，花花綠綠的袋子讓人有些眼花。他用手扒拉了一下，發現這些牌子竟有些陌生。

随手打開一個嘗了一口，是熟悉的味道。

林璧這才發現，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原來他愛吃這些東西。

見他吃了零食，雲知歸才松了口氣，興沖沖地往嘴裏猛灌了一口茶水。片刻後又懊惱地反應過來，茶水就只有這麽一點點，喝完就沒有了。

他嘴角含笑，眼睛都彎成月牙，小口小口地抿着，只覺得那花茶仿佛甜到了自己心裏。

林璧一直看着他，手指動了好幾下，卻又緊緊地扣在茶杯上。

“主人……”

雲知歸喝完之後，突然覺得頭暈了起來。他努力睜大眼睛、搖了搖頭想要擺脫眩暈感，卻無力地癱倒在桌子上。

垂落的手臂不小心打翻了茶杯，讓他心疼地想要扶起杯子，然而手指亂糟糟地戳了一通，卻只是讓圓滾滾的水杯亂滾一通，裏面的菊花都散落出來。

為什麽？主人為什麽要對他下藥？

雲知歸茫然地睜着眼睛，努力想要看清楚主人的表情，卻只覺得眼前一黑陷入了昏迷。

林璧盯着他半晌，才将他的杯子扶起來，拿起桌邊的抹布将水擦幹淨。

他扶起雲知歸将他放在床上，靜靜地凝視着他的睡臉。曾經青澀的少年已經張開了，眉眼間透出沉穩，不難看出以後的俊美無俦。

可是現在那硬挺的劍眉緊皺着，帶着無法承受的痛苦和悲傷，仿佛失去了最賴以信任的依靠。

林璧深吸了口氣，從兜裏掏出紙巾一根根地替他把手指擦幹淨。

這是雲知歸成神的第一步，如果他什麽都不做，放任其樹立威望，難保那抹光團會有所行動。

他要保護雲知歸，卻也要保護自己，所以只能委屈他了。

不過沒關系，他給雲知歸下的藥不重，只需半個小時他就會醒來。到時候再趕過去，也不會耽誤任何事。

林璧替他蓋上被子，起身走進了濃濃夜色。

村子裏是死一般的寂靜，甚至連抹燈火都沒有。

見林璧孤身前來，何君照眼瞳微動，忍不住問：“林大哥，怎麽沒見我表哥？”

林璧捂住鼻子，冷眼看向渾身散發着刺鼻腥味的幾位魂師，厲聲指責：“你們居然在身上塗魚腥草，這麽怕死躲在房間裏就好了！”

那些人面紅耳赤，沒想到林璧竟如此直白地挑明，一時間心中生出憤恨，卻又畏懼林璧的威嚴不敢說話。

何君照卻好心解釋：“魚腥草雖然會令蟬食厭惡，但村子這麽大，它們絕不會放過到嘴的食物，影響沒有多大。”

林璧冷哼一聲：“你們倒是怪會打算，自己怕死，就拿別人當擋箭牌。”

其中一人忍不住反唇相譏：“你要是看不慣就自己走，省得跟我們混在一起，污了你的英明。”

林璧立刻轉身就走，根本一分鐘也不願意跟他們在一起。

何君照無奈地搖搖頭，安慰了幾人兩句，又立刻追上林璧。

“林大哥，你別生氣，他們也是為了自保。”

林璧眉眼銳利：“愚蠢。”

這樣的魂師永遠也提升不了自己的實力，只會慢慢淪為平庸，有朝一日遇到無法對付的強悍魂煞，最後白白送命。

何君照笑眯眯地窺探着他美麗的側臉，在這片深沉濃郁的黑暗中，林璧原本就豔麗的容顏愈發鮮亮，像是黃泉岸邊綻放的迷魂花，帶着勾魂攝魄的美，卻也累積下無盡白骨。

“今天還真稀奇，表哥居然沒有粘着你。我以為以他那粘人勁兒，怕是恨不得二十四小時都不離身。”

這已經是何君照第二次詢問雲知歸的去向了，林璧微微挑眉，有些詫異地掃了他一眼。

難道兩年的分別讓曾經的仇怨已經散去了嗎？看何君照那關心的模樣，怕是早已把雲知歸放在了心裏。

林璧勾起唇角，果然所有事情都逃不過真香定律。何君照兜兜轉轉鬧了這麽久，最後還是走上了既定命運。

不過他的選擇沒有錯，跟着雲知歸可比跟雲知歸作對要好得多。

何君照見他高興，也歡喜地在旁邊陪着笑。

他為雲知歸準備的“大禮”一定能讓他好好受用一番，這一次縱使他有通天本領怕也是難逃一死。

他知道林璧到時候可能會傷心，不過沒關系，有他陪在身邊一定能很快幫他度過這段傷心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