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把火
第1把火
傅小甜人生中的分水嶺,是二十五歲生日這天。
這天下午,微風和煦,陽光明媚,傅小甜腳踩七厘米細高跟,身穿酒紅色晚禮裙,坐在車後座,成了路上一道奇異風景線……
因為,她坐的是自行車。
沈喻今天一改常态,換下T恤休閑褲,穿上西裝黑皮鞋,騎着一輛除了車鈴哪兒都響的自行車,載着傅小甜吭哧吭哧一路狂奔,在距離目的地三百米左右的路口,一個急剎車,差點摔了個狗吃屎。
傅小甜猛地撞到沈喻後背,才發現這家夥看着高高瘦瘦,撞上卻能感覺到緊實的肌肉,不禁浮想聯翩,很快又回過神來,一臉嫌棄地下車。
“你行不行啊?車技這麽爛!”傅小甜臉頰微微泛紅,額頭點點細汗,狂拍着胸脯,裙擺被徐徐涼風吹出波瀾。
“你行你上啊。”沈喻鎖好車,俊秀的臉轉向傅小甜,不情不願地朝她伸出胳膊。
按照之前排練的流程,現在他們應該手挽手,一副恩愛有加的樣子,款款走向三百米開外的威斯汀酒店。
傅小甜撇撇嘴,挽起沈喻胳膊。
要不是為了演這出戲,她一秒都不想跟這家夥多待。
“待會兒可別掉鏈子。”過了這個路口,再走幾十米,就到目的地了,傅小甜忽然心跳加速,緊張起來。
“你找人假裝男友的條件是什麽?長得帥,身材好,會裝X,前兩個我得天獨厚,後一個我信手拈來,這配置,難道不是天選之子?還有什麽不放心?”
沈喻一手揣兜,渾身上下散發出賤嗖嗖的自戀氣息。
其實他也不是沒資格自戀,畢竟,這番話傅小甜挑不出什麽毛病。
兩人剛走到威斯汀酒店門口,忽然聽到身後有人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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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喻!”
扭頭看去,一輛白色寶馬停在路邊,後座上,一個陌生女人探出頭來,目不轉睛盯着他們。
沈喻猛地甩開傅小甜的手,眉頭緊鎖,“你先過去,我待會來。”
“哎你——”
傅小甜話還沒說完,就看見沈喻坐上寶馬,砰的關上車門。
随即,在她驚訝的注視下,這輛豪車絕塵而去。
“小甜!”
傅小甜眼皮飛速抽動,嗅到了一絲不祥之兆,轉身就看見正從酒店旋轉門走出來的女人。
“沒想到你真的會來!”鄭樂欣身着白色長裙,提着裙擺,笑臉盈盈。
傅小甜目光看向她,面色波瀾不驚,眼裏的情緒卻難免複雜。
“你能來,就說明已經原諒我了,對不對?當初我的确傷了你的心,可感情這回事,誰又講得清對錯呢?我也是情非得已……其實在我心裏,你永遠都是最重要的朋友。”
鄭樂欣深情款款說這些的時候,傅小甜覺得自己智商正被人按在地上摩擦。
挖牆腳就是挖牆腳,搶閨蜜男友還能解釋得這麽清新脫俗,她着實佩服。
時隔五年,傅小甜發現,這位人美聲甜的前閨蜜,依舊婊氣沖天。
不過無所謂,今天出席鄭樂欣的訂婚典禮,就是想煞煞她的婊氣,漲漲自己士氣,為五年前那個被閨蜜和男友同時背叛的自己,狠狠出一口惡氣。
“其實當年那事兒,我壓根沒放在心上,就算你不跟他勾搭,我也準備分手的,畢竟層次不一樣。沒想到你能看得上他,正好,我主動提分手還不必愧疚。你們這麽般配,後來分手怪可惜的。”
傅小甜淺笑,雲淡風輕說出這段提前背了很久的臺詞。
鄭樂欣當然聽得懂傅小甜弦外之音在損她,臉上閃過一絲尴尬,沒有發作,拉起傅小甜的手,神情坦蕩得像是從來沒有挖過她牆腳,“不是說帶男朋友來嗎,怎麽就你一個人呀?”
傅小甜四處張望,不見沈喻身影,心下着急,面上卻不露怯,淡淡一笑,“他停車去了。”
鄭樂欣拽着傅小甜往酒店走,“先進去吧,太陽好毒哦,再曬一會兒我的美白針就白打啦。”
太陽哪有你毒?傅小甜默默吐槽,跟着她穿過旋轉門,踏進大堂,猛地倒抽一口冷氣——
太。特。麽。豪。華。了!
傅小甜活了二十五年,頭一次走進五星級酒店,舉目望去,這麽富麗堂皇的裝潢,是用錢堆出來的,來往于此打扮貴氣的客人,是來砸錢的……
不知是空調溫度低,還是傅小甜心裏冷,她打了一個激靈,原本高昂的鬥志,迅速削減下來。
她身上的晚禮裙是名牌仿版,手上的手提包是名牌A貨,就連現在不知道在哪兒飄着的男朋友,也是假的。
看着從這裏進進出出的各色客人,傅小甜忽然覺得,自己就像一只披着貂皮的過街老鼠。
誰的眼睛在她身上多停留一秒,都會讓她雙頰發燙無地自容,似乎馬上就要被人識破真身。
她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窮鬼,沒錢買正品,沒錢享富貴。
想找個假男朋友在鄭樂欣跟前裝X嘚瑟,還得放下身段求她那位奇葩租客——沈喻。
說起沈喻,傅小甜真是一肚子氣。
半個月前,斷了收入來源的傅小甜決定把家裏空着的客房出租。
沈喻憑着難能可貴的幹淨氣質和極具迷惑性的英俊外表,在衆多來看房的租客中脫穎而出。
短短半個月相處下來,傅小甜發現,這位租客簡直就是葛朗臺轉世,摳到令人發指!
原本租金一千塊,水電網費他倆平攤。
沈喻得知她平常不做飯,主動提出包下一日三餐,買菜做飯洗碗都他來,傅小甜只管吃就行,房租再給便宜點兒,六百塊得了。
傅小甜想,她餐餐點外賣,刨去零食費,一個月夥食費差不多一千二百塊,給他便宜這四百,他能省點錢,她也相當于賺了,于是點頭同意。
誰能料到,這只是沈喻減租大革.命的開始!
接下來,他每天都會以各種理由要求傅小甜減租,用各種行動刷新傅小甜對摳門的認知——
“你家網速太慢了,嚴重影響我打游戲賺錢的速度,擋人財路不得給點補償啊?房租再便宜一百?”
“你扔我大白菜幹嘛?雖然它有點兒蔫吧,但是勝在便宜!咱一個月夥食費只有四百,咋的,還想吃滿漢全席啊?”
“猜猜我撿着個啥?自行車!破是破了點兒,修修也能騎,這樣吧,哥哥載你去兜風,友情價一次五塊,包月VIP會員價只要一百二!”
……
沒幾天傅小甜就對沈喻産生了生理性恐懼,即使未見其人,也能聞見其聲,耳邊如有蟬鳴:
“在嗎?美女,滋兒哇~美女,便宜點兒吧?滋兒哇~在嗎?這個不能扔啊!滋兒哇~便宜點兒吧!滋兒哇~瞧瞧我又撿了個啥……”
昨天下午,傅小甜接到鄭樂欣的電話邀請,對沈喻提出假裝男友這事,沈喻想都沒想就答應下來。
短暫的驚喜過後,傅小甜還是沒能躲過那句話——“房租便宜點兒吧!”
“最多便宜一百,不能再減了!”
“成交!”
第二天,兩個窮鬼湊一起,掏破兜子也只找到三塊錢紙幣,五毛錢鋼镚兒,公交都乘不起,只能坐着沈喻撿回來那輛瀕臨報廢的自行車,一路颠簸來到這裏。
為了赴這場裝X之約,傅小甜真的拼了。
可是來到這以後,傅小甜發現,自己想得太過簡單。
在她的記憶中,大一大二那兩年,鄭樂欣交過至少五個男朋友,個個高大帥氣,以她對鄭樂欣的了解,鄭樂欣對帥哥的抵抗力幾乎為零。
單論外貌,芳心狙擊手的稱號,沈喻當之無愧。
聽大學同學說,鄭樂欣嫁的老公雖然有錢,長相卻一言難盡。
絕交五年,鄭樂欣幹嘛忽然詐屍跑來邀請她?不就是為了炫富秀恩愛嘛。
她不想示弱,決定帶沈喻過去,裝裝豪門富二代,大家你來我往正面剛。
然而千算萬算,傅小甜也沒算到,沈喻會忽然玩失蹤……
穿過一條長廊,鄭樂欣拽着傅小甜走進奢華氣派的禮堂,将她領到一桌人面前,“這就是我跟你們說的小甜,大學時我倆關系最好了!”
這桌人傅小甜誰也不認識,卻被鄭樂欣硬塞進座位裏。
傅小甜心急如焚望向大門,沈喻到底幹嘛去了?跟寶馬女到底什麽關系?
正想着,胳膊被人推了推,轉頭就看見鄭樂欣滿臉虛僞的笑。
“小甜,你這包可真耐用,大學時買的吧?用到現在也沒壞。”
傅小甜攥住手提包帶,緊抿着唇不說話。
包是大一那年趕時髦買的香奈兒A貨,質量确實不錯,她又很少用,所以一直都沒壞。
“大學時買的?這麽多年不換包?你這個朋友好節儉哦……”鄭樂欣對面那個染着一頭廉價黃發的女人表情極其誇張。
“其實我也蠻節儉的耶,都怪我們家老張,當時跟他說貴得要死不要買,哦喲,攔都攔不住,一買買七個,讓我天天換着背,一星期不重樣。我們家老張啊,愛給我亂花錢的脾氣真的該改改了呢!”
坐鄭樂欣旁邊的女人扭着身子,生怕別人看不到似的,高高舉起她的Gi包。
傅小甜很想給她們一對白眼,順便一記勾拳。
可她只是呆呆坐着,死死攥着那個被人恥笑的手提包,羞憤而無奈地,任由悲傷湧入心頭。
“還喪着個臉吶?”
傅小甜的肩上,忽然多了一只手。
仰起頭,透過眼裏的霧氣,她看見沈喻含着笑意的眼睛。
平常吊兒郎當的沈喻,這會倒是西裝筆挺,外表英俊斯文,談笑間又透着股痞勁兒,往人堆裏一站,迅速成為焦點。
“不就是沒給你買那款破Gi嘛,至于跟我生這麽大氣?這麽個爛大街的過氣牌子,鄉鎮企業家才背呢,你不嫌丢人我還嫌掉價。拿着,別生氣了。”
沈喻氣定神閑說完,晃晃手裏幾個袋子。
傅小甜愣住,見他瞥了一眼Gi女。
“買的什麽啊?”傅小甜順勢演下去,故作生氣。
沈喻拉開她右邊的椅子坐下,變戲法似的從袋子裏掏東西。
“前兩天你不是看中一塊百達翡麗腕表麽?當時沒給你買,是覺得那個顏色太普通,配不上你這麽好看的膚色,剛才看見這款玫瑰金,想都沒想就要了,這才是你該戴的表。”
傅小甜眼皮抽了抽,愣愣看着沈喻給她戴上腕表。
“你又背這包?這麽念舊幹嘛。諾,愛馬仕,蜜桃粉,你最愛的牌子,最愛的顏色。就是價格有點低,十三萬多,不過我尋思這款你肯定喜歡,怕到時候斷貨,就趕緊買了。”
傅小甜的手提包被沈喻搶走,下一秒,懷裏多了個新包。
“還有香水,愛馬仕尼羅河花園。上回買那個巴寶莉的你不是不喜歡麽,嫌味兒太膩,今天我特意問過了,這瓶味道淡,導購還說,特別适合冰山美人用,我想那不就是為你量身定制的麽?”
此刻的沈喻,不再是沈喻,而是化身為戲精本精的,宇宙第一甜吹。
他打開蓋子,舉起香水,擡起胳膊那麽一噴——
四周一片死寂,空氣中,升騰起濃郁的人民幣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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