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晉江獨家
晉江獨家。
轟隆,窗外一聲巨響。房間內,男人絕情的話還飄蕩在耳邊。
蘭頌就這麽看着,聽着,所有感官剎那間都被屏蔽,他唯一知道的,就只有藺希真的……把他當成了喬寧的替身。
替身……
他原來真只是個替身……
不被愛的存在,也不被需要的存在……
“所以,你根本就不愛我……也不需要我……”他嚅嚅念着,目光雖然看向藺希,可雙眼卻空洞得很。
“你一直都在騙我……”
藺希一聽,心底剛浮現的那絲絲悔意立馬又消失得無影無蹤。“蘭頌,你現在跟喬寧道歉,然後跟我回去,其他的事我們以後再說。”
他是想息事寧人,可蘭頌仿佛沒聽見。趴在地上的人掙紮着,像個破碎的玩偶般,拼命積攢着力氣起身。
當他重新站起來時,就連旁邊兩名保安都做好準備,生怕他又要沖上去動手。然而這回,他卻轉身走向門的方向。
整個身子搖搖晃晃,蘭頌全身狼狽至極,之前被雨淋濕的衣服褲子,還有因打鬥而被撕破的痕跡,微微紅腫的半邊臉。
他就像被勉強拼湊起來,內底支離破碎。所有人就這麽看着,他踉踉跄跄走出了大門。
“藺。”喬寧垂下眼,掩去眼底的喜色,只是虛虛地拉住藺希的手,“對不起。”
藺希回過神,眼前這人滿身是傷的模樣令人于心不忍。說到底,蘭頌都不應該打人,而且下手這麽重。
“先別說了,我送你去醫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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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蘭先生……”喬寧關切地問。
他越是這樣,藺希越是覺得蘭頌做得過份。
受害者寬容,施暴者心胸狹隘。
“走吧。”藺希示意旁邊的醫生扶着喬寧往前走。他正要跟上去,餘光瞥到蘭頌剛才摔倒的地方——
已經斷成兩截的小提琴。
藺希:“……”
天空成了關不緊的水龍頭,雨嘩啦啦下着,絲毫沒有停住的趨勢。
蘭頌重複擡腿走路的動作,在一片香車華影中逆行。到處都是來參加慈善晚宴的大富豪,他們精致漂亮、優雅得體,他卻像個小醜一樣,穿過這些人,緩緩淌進雨中。
豆大的雨打在身上,其實會疼,但蘭頌沒有任何感覺。他感覺自己的心已經被掏空,既感受不到疼,也感受不到冷。
雙腿自己長了意識,不斷往前,可……終點是哪?
他不知道。
他已經沒有了想去的地方。
這時,一輛黃色勞斯萊斯從背後跟了上來。那車子停住 ,然後有人下車。
腳步踩着水,很快在前方截住蘭頌。
蘭頌沒辦法繼續走了,他茫然地看着突然出現在視野內的男人。
一張與他有些許相似的面孔。
“喲,這麽大的雨,我們的蘭大少爺怎麽連把傘都沒有?”
身後有人撐着大黑傘,傘下,蘭康年穿着肉眼可見的高奢定制,噙着笑,卻是滿滿的諷刺。
雨水模糊了蘭頌的視線,他一張嘴,便吃了滿口的雨。“讓開。”
眼中釘凄慘落魄的樣子顯然取悅了他,蘭康年心情大好,語氣越發輕快:“讓我想想,對,三年前的那天,你也是這麽可憐兮兮的。姓藺的就是被你這模樣給騙了吧?”
“不過現在,人家找回初戀,還要你這贗品幹嘛?”
“唔……我想想,今晚喬寧可是要上臺的,你從這個方向過來,是知道藺希拿了你媽那把破提琴給他嗎?”
“其實人家兩情相悅,你就別在其中摻和了。這不,鬧得這麽難看,也丢了咱們蘭家的臉。”
蘭頌像是一句話也沒聽進去,卯足了勁只想往前走。蘭康年跟他身後的人卻像一堵牆,死死擋住他。
雨水已經濺濕了這位傲蘭董事長的皮鞋與褲腳,然而,蘭康年突然伸手捏住蘭頌的臉,眼底泛起惡意的光,用着彼此才能聽到的聲音,說:“蘭頌,當年你害死了爸爸,也順道害死你媽。你要是還有臉,就不該茍延殘喘,早點下去償命才對。三年前,藺希救了你,這回,你不如看看你還有沒有這個運氣!”
說完,他用力甩掉對方,看了身後兩個黑西裝一眼。
“好了,雨這麽大,也別讓我哥哥在這兒淋雨了,你們找個地方先讓他好好‘休息’一下。”
“是。”
兩個黑西裝一左一右架住蘭頌,不顧對方掙紮,硬是強行将人拉走。
蘭康年回到勞斯萊斯的後座上,秘書看着他被雨淋濕的腳,“蘭總,很難受吧,要讓人送新的衣服和鞋過來嗎?”
“不用,”蘭康年望着窗外的雨,彎起嘴角,“我現在呀一點都不難受。這雨,下得可真好。”
“放開我,你們幹什麽!”蘭頌被人強行拉扯着,他下意識想掙開,然而身體卻像有了記憶,突然就變得茫然無力。
眼前又是下不完的雨。
還有,是蘭康年的聲音。
“瘋子,像你這種瘋子就應該在這種地方爛掉。”
恍惚間,他又看見了那一地的血,躺在地上的,有蘭建國的,還有他的母親捷芙琳的……
他被人拖着,然後那些充滿惡意的聲音在說“蘭總說把人扔進去”“是死是活無所謂”。蘭頌渾渾噩噩,腦海裏像在播放不連續的電影,先是那一地的血,然後畫面又轉到了醫院,藺希握着他的手,笑着跟他說“留在我身邊吧,我需要你”。
随即,還是同一張臉,卻是冷冰冰指着他:我救你,不過是因為你像他。
身體騰空飛起來般,然後惡臭味又再襲來,現實與回憶交織着,蘭頌浸泡在烏黑的臭水溝中,像被城市的惡臭牢牢禁锢住。
他已經沒了力氣,耳邊傳來那些人拍照又嘲笑的聲音,然後是漸漸遠離的腳步聲。
世界只剩下雨聲,還有這些垃圾惡臭的味道……
但是,這次不會有人拉他上去了。
藺希……他的阿希已經不需要他了。
意識逐漸變得模糊,蘭頌覺得自己快死了,在這一秒,他喃喃道:“為什麽……你要騙我?”
明明這次,他并沒有做錯什麽呀……
可是他知道,那個男人已經找回了他的真愛,沒有人會繼續在意他這個“贗品”了。
真的,很不甘心呀。
蘭頌的眼皮越來越重,最後,還是一點點合上。
雨,繼續下着。一道身影緩緩走到臭水溝邊上,細長的眼掠過精光。
“所以我說,你肯定會後悔的。”
一整天的暴雨,到了晚上,卻是難得的好天氣。一輪明白挂在天邊,清輝的月光透過成片落地玻璃窗,卻被房間內明亮的燈光擋住。
衛生間嘩嘩的水聲終于停住。
陸白微眯起眼,手已經撈起早已準備好的浴巾。
高挑清瘦的身子披着白色浴袍,露出骨感勻稱的小腿,他走到酒店房間中間的大床坐下,陸白站到他身前,用手裏的浴巾替他擦頭發。
那動作輕柔至極,仿佛在對待舉世無雙的珍寶。
“你總該明白,其他人根本就不了解你。姓藺的膚淺又無知,他踐踏了你的真心,他不會懂得真正的你有多讓人着迷。”
手,順着微幹的發,然後來到臉部。
“抛棄那些不真實的幻想吧,這個世界上,只有我才是最懂你的人。也只有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最後是還沾着水氣的雙腳。
陸白穿着價值不菲的西裝,卻單膝跪了下來,捧起蘭頌的右腿,像朝聖般在虔誠地晉見最高信仰,目光充滿贊尚與着迷。
這時,白皙骨感的腿忽然往前用力,從他的胸前,慢慢地,拇指隔着白色襯衫,如同貓爪一樣,撓在心上。
胸前、喉結,像一團火一樣,最後,這條腿勾起他的下颌。
陸白單膝跪着,“被迫”擡起頭,陷進一雙深邃的眸中。
琥珀色的瞳充滿無言誘惑,此刻,眼前這人散發着與之前完全不同的感覺。他的眼神,是粘稠的糖,又是深不見底的漩渦,随時就能勾住男人的魂。
光是這張臉,這樣魅惑的表情,就足以讓人瘋狂。
蘭頌低垂眼簾,輕輕勾起唇,“你說得對。我确實做了一個不真實的夢,現在,我也該醒了。”
“所以,親愛的,願意繼續我們之前的計劃嗎?”
陸白握住他的腳,輕輕地烙下吻。
“榮幸至極。”
藺希是被電話鈴聲叫醒的。當他看見女秘書的電話時,眼神還有過瞬間迷茫,可随即窗外明媚的陽光讓他頓時坐起身來。
果然,床邊櫃的臺鐘已經顯示早上九點。
這是他第一次遲到。
“小蘭!”藺希脫口就想問枕邊人為什麽這麽晚還沒叫他起來,可卻他一摸,才發現床的另一邊,被子沒有任何褶皺,也沒有一絲溫度。
蘭頌并沒有回來。
藺希握緊手機,眉眼間壓着薄怒,“喂。”
“藺總,查到了。”電話那頭仍是琳達機械化的聲音,“蘭先生昨夜入住了‘範特思大酒店’的總統套房,當然,用的是您給他的那張副卡。”
“知道了。”
“另外,喬先生那邊,醫院已經替他檢查過,最嚴重的就是額頭的傷口,不過沒有傷到筋骨——”
“行了,”藺希不耐地打斷她,“具體醫藥費該怎麽付就怎麽付,需要的話,給他送些營養品,反正你随便安排吧。”
說完,他立馬切斷電話。
卧室內又是靜悄悄的。冷氣開了一夜,室內溫度在是最舒服的階段,可藺希卻扯開睡衣扣子,莫名覺得煩躁。
蘭頌會在外面酒店住,這點并不意外。這次他特地沒派人去找他,就是因為他給了那張副卡,蘭頌就算不回來,起碼也不會露宿街頭。
可是,他實在不願意承認昨天夜裏,第一次在這張床,他竟然失眠了。
明明,是蘭頌做得更過份不是嗎?打人、當衆罵他、離家出走………
藺希深吸一口氣,随後掀開被子下床,準備上班。只是洗漱完出來,外頭沒有熟悉的早餐味道。
他皺緊眉頭,索性又打了通電話給他無所不能的女秘書。
“立刻給我買份早餐。”
藺希到了公司,已經有一堆事情等着他決斷。再次閑下來時,外頭早已華燈初上。
琳達在旁邊侯着,眼見老板正靠沙發小憩,斟酌片刻,她還是決定開口提醒對方。
“藺總,蘭先生那邊是否需要派人去把他接回來?”
“不用。”男人冷冷吐出這兩個字。
“……好的。”
看來,這回老板是真生氣了。
“那我給您訂四季酒店的包廂,待會過去用餐?”
藺希雖然是大老板,但其實平日裏的行程并不複雜,基本就是三個去向:城東別墅、應酬、公司。今晚并沒有工作上的應酬,這個點公司食堂也差不多打烊了。往日他還能直奔城東別墅,那裏頭佳人美食侯着。
這會兒只能去大酒店了。
四季酒店的晚餐在全龍城是排得上號的,藺希平時跟客戶應酬也時常過來。這次,他帶着秘書,兩人吃了整整一桌菜。等回到城東別墅時,屋裏依舊一片清冷。
藺希卻是“啪”地打開燈,悠哉悠哉看起電視新聞來。
就算這屋裏少了一個人,他的生活依舊不會有任何改變。倒是蘭頌那邊,想鬧性子就由他鬧去吧。
反正,最後還是會乖乖回來的。
藺希就是如此篤定。
只是,有些事情顯然出乎他的意料——
蘭頌沒有回來。
“藺總,這是我從銀行那邊拿的流水單。”
琳達将一疊賬單送到老板面前,果不其然,後者越看,臉色越難看。随後,辦公室內響起手掌拍向桌子的巨響。
“行呀他!”藺希不怒反笑,指着那一張張巨額的賬單,“現在倒是學會花錢了。”
內容琳達事先都看過了。過去這一周裏,這位蘭先生已經拿着老板那張副卡,不僅住在五星級大酒店的總統套房,而且吃的喝的都是往最貴的去點。
短短七天,就已經花了六位數的金額。當然這點錢對于藺希而言,也不算什麽大事。他真正生氣的是——
蘭頌似乎過得很好。
這跟他想像的完全不一樣。
琳達當然也看出老板的心思,不過,她也是最熟悉蘭頌的人。“其實藺總,依蘭先生平日裏的行事風格,我并不認為他是個奢侈的人。”
這是實話。蘭頌跟着藺希這些年,除了上回藺希自己願意給他的那張卡,其他從來都要求過什麽。甚至,連隔夜菜都能溫熱來吃的人,實在跟奢侈挂不上鈎。
藺希斜了她一眼,冷哼:“以前不會,不代表現在不會。”
琳達:“……”
雖然藺希嘴上埋汰,可這些天時不時就叫她盯着蘭頌那邊,大抵還是在意那只金絲雀的。出于年薪百萬的職業道德,琳達決定還是得順着老板真實的想法來。
“我更傾向于認為,蘭先生這樣是在博您的關注。”
藺希:“……說下去。”
“人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就改變自己的行為習慣。蘭先生出于反常的舉動,難道不是希望您會因為錢的問題而去聯系他。”琳達微微勾起嘴角,“無論如何,他心底還是非常害怕失去您的關注。”
俊美的男人又倚回真皮座椅,仿佛剛才的失态只是錯覺。
藺希把玩起鋼筆,那支筆在他手裏轉得極溜,“他确實是那樣的性子。平時,他在家不是看書就是看電視,再不然就是練琴……”
他特地又囑咐道:“對了,那把琴現在進度如何?跟他們說,務必要修得跟以前一模一樣。”
“放心,藺總,我已經聯系了原來制作那把琴那位大師的徒弟,依照他的手藝,應該不會有問題。”
“嗯,”到底那天蘭頌也損失了心愛的小提琴,藺希心中為自己的心軟找了理由,雖然蘭頌做了很多過份的事,現在還在外頭刷着他的卡不回來,但畢竟那天的事誰免不了都得攤上些責任。
那就允許他再鬧上幾天吧。
藺希依然是那個運籌帷幄的天揚藺總。
當他出現在龍城商會舉辦的酒會現場時,依舊是豐神俊朗,讓無數名媛心動不已。
這種應酬通常都是繁華又無聊,不過今天他倒是覺得周圍偶爾有些不同的目光。直到他走到那撥平時關系不錯的友人堆裏,其中,穿着粉紅色西裝的男子看到他,立刻吹了聲口哨。
“喲,我們藺總今天還是那麽英俊潇灑。”
說話的這人是龍城知名地産商何家的大公子,這位何大公子作風浪蕩,說話也沒遮攔,唯一的好處就是家裏有錢,出手闊綽,加上心地不壞,所以在圈裏人緣倒是不錯。
起碼,藺希就不讨厭他。
“哪有何大公子這樣奪得頭彩?”藺希從服務生盤裏端起一杯香槟,輕輕搖晃,笑了笑:“全場的裙子都沒你身上這件搶眼。”
被哪來跟女人比,何大公子沒有半點尴尬,反而得意地秀了下這一身的粉,“這季HTD的最新款,全球僅此一件,當然靓爆你們的眼。”
這話剛落地,周圍三四個人都笑出了聲。
不過,何大公子也彎起嘴角,別有深意地看向藺希:“藺總,前幾天我可是聽說了,你家那位……離家出走了?”
藺希眼底掠過寒意,臉上卻仍舊挂着笑,“他嘛,不過是耍些小性子。你消息倒是挺靈通的。”
“那必須的。”何大公子無不得意地說:“這圈子裏就沒有我不知道的事。”
“可話又說回來,藺總您平時把人藏得這麽深,聽說也有好幾年了,不用去找回來嗎?”
這話立馬惹得其他兩三人忍不住開口了。
“喂喂,你說的這是什麽話,藺總還需要去找人嗎?”
“就是,憑咱藺總這身份,多的是美人自己送上門來。”
“可不是嗎?搞不好對方現在正變着法子想回到藺總身邊呢!”
這些人半是恭維,也半是真心。這圈子裏誰家的小情兒不是把金主當大老爺供着?一些個想耍脾氣的早就被人掃地出門了。更何況,藺希的身家地位不說,光是那張臉。這年頭,可不是誰家金主都長得跟個大明星似的。
所以,藺希的小情兒居然還敢鬧離家出走的把戲,簡直愚不可及!
幾雙眼睛都望向當事者。可藺希晃了晃酒杯,嘴角泛起一抹冷笑。
這些人說的是事實,他的蘭頌當然會自己回來。只是,這事被當衆拿來讨論,藺希莫名覺得煩躁。
蘭頌應該早點認錯回來才對。
翌日,藺希上班進了辦公室,桌上又是琳達替他買的三明治和咖啡。
雞蛋煎得太熟。
培根也很柴。
面包軟得更是一點嚼勁都沒。
感覺自己的胃仿佛又在受酷刑,藺希忽然就怒了:為什麽他非得受這種罪不可?
咽下像洗鍋水似的咖啡,他當即劃開手機,撥通了那個號碼。
往日輕快的《卡農》被替換成那首壓抑又帶着陰郁氣息的《夜之樂章》,藺希聽着就覺得不舒服。
然而耳邊的旋律漫長而持續,就在以為電話不會被接通時,突然間,那邊傳來一聲懶散的“喂”。
蘭頌接電話了。
藺希不自覺挺直腰杆,握緊手機,清咳一聲才道:“你是怎麽回事?”
怎麽換了彩鈴?怎麽那麽久才接電話?怎麽還不回來?
這次,他甚至願意給足臺階,只要蘭頌服個軟,這事就過了。
然而,電話那頭傳來“嘟——”的盲音。
藺希臉上掠過瞬間的茫然。
蘭頌……挂了他的電話?
這一定是錯覺!說不定是蘭頌無意間按錯了。平時通話,蘭頌可不敢主動挂電話。
藺希立馬又撥了過去,這次,電話倒是立刻被接通。
“喂,我給你十秒,別說廢話,想說什麽快點。”手機裏傳來的聲音慵懶又絕情。除了那音色确實是蘭頌之外,其他的,絲毫跟他的小蘭沒有半點關系。
藺希當場也被激起怒意,“蘭頌!你還沒鬧夠是吧?這都一周了,這些天我讓你在外頭,你還不知道自己錯——”
“8、9、10,bye~”
電話又被挂斷了。
藺希望着跳回桌面的屏幕,上面倒映出他錯愕的面孔。
蘭頌……是認真的。
怒火從心底狂湧而上,藺希當即從抽屜裏撈起車鑰匙,風風火火就沖出辦公室。他一出門,剛好撞上正要進來彙報工作的琳達。
“藺總,您要出去嗎?我幫您叫司機……”
“不用了。”
藺希自己從停車場開着黑色的邁巴赫,直接奔向龍城大酒店。
按照琳達的報告,蘭頌這幾天并沒有虧待自己,他住在五星級大酒店頂層的總統套房,單是房費一天就将近五位數。
等到藺希站在房間面前按下門鈴後,他忽然又有些後悔了。
萬一蘭頌不在怎麽辦?
他素來謹慎,這樣沖動行事并不是他的作風。但好在,門還是開了。
來的路上,藺希已經打好了腹稿,包括要怎麽诘問這只金絲雀,又怎麽讓對方認錯,怎麽寬恕對方。
可當預想中的人站在自己面前時,他瞬間說不出話來。
青年穿着白色浴袍,胸前松松垮垮,露出整片深V區域,兩片精致的鎖骨半隐半現。腰帶随意打了個結,好像男人只要伸手,就能扯下來。下擺也堪堪過了膝蓋,白皙筆直的小腿就這麽明晃晃的。
而那張他無比熟悉的臉,此刻挂着懶散的笑意,可那雙琥珀色的眼底卻沒有他熟悉的溫情與愛意,反而冷冰冰的。
性感、冰冷,像蛇一樣的感覺。
明明是同一個人,可藺希莫名覺得他的情人變得陌生起來,仿佛同個軀體,內底卻換了個芯。
“是你啊?”青年倚在門口,百無聊賴地道。
這種令人憤怒的語調讓藺希從驚愕中反應過來,他皺起眉:“你這是什麽态度!還學會挂我電話了是吧?”
蘭頌雙手抱胸,斜眼瞥過他,仿佛對方講了個笑話:“藺總如果是來這裏說廢話,無理取鬧的話,那請回。”
說罷,他站直身子,伸手就要合上門。
藺希眼前手快地按住厚重的實木門,強壓着怒火道:“無理取鬧的人是你吧?你打了喬寧,現在人還在醫院裏躺着,你就沒有一點愧疚嗎?”
“所以……”蘭頌微微勾起嘴角,宛若聽了個笑話,“藺總現在是替你的心上人出頭,來跟我興師問罪嗎?”
藺希頓時語噎。
蘭頌現在一開口,句句都頂得人不舒服。但是“心上人”這個詞無疑讓他回想起那日的一些場景。
他也因沖動說過某些讓人不太愉快的話。
洶湧的怒意驟然消停了點。藺希凝視着蘭頌,“我不是這個意思。那天,我知道你也是一時沖動,這些天你也在這邊兒鬧夠了。”
接下來的話他沒再說,但意思很明白:這事在他這兒就算過了。
只要蘭頌順着臺階下,他也不會再計較什麽。
琥珀色的瞳動了動,像在上下審視着他。随後,蘭頌的手撩過耳邊碎發,舉手投足間,那股慵懶性感的姿态令藺希忍不住多看了眼。
“我想你搞錯了。”倚在門邊的美人輕輕笑了聲,“那天我可不是一時沖動。要真說起來,我還是有些後悔的。”
藺希挑了挑眉,心中生出某些期待。
“我後悔那天……”蘭頌眼底透出森森的寒意,“下手還是太輕了。”
“你!”
“你也不用在裏廢話了,藺希,”蘭頌站直身子,聲音冰冷又無情,“一句話,咱倆之間完、了。”
藺希分不清是憤怒還是驚愕,他從來沒想過,蘭頌會跟他說出“完了”這兩個字。
“喂,你這是什麽意思!什麽叫‘完了’!我不允許——”
“藺總,要是聽不懂就回去翻翻中華字典。”蘭頌露出不耐煩的表情,手上更是用力将門合上。
情急之下,藺希猛地捉住他的手肘,脫口就道:“我不準你說這種話。什麽‘完了’,你還刷着我的卡,用我的錢,你就是我的人。”
聞言,蘭頌勾起嘲諷的笑,“藺總,我可是給你當了三年的替身,外加免費給你做了三年的飯,暖了三年的床,這麽點錢……說是酬勞,怕都丢了你天揚藺總的臉面,你說對嗎?”
藺希僵着手,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開口。他只能眼睜睜看着青年甩開他的手,冷笑着關上門。
蘭頌……他變得跟以前不一樣了……
黑色的銀行卡被人拿在手裏把玩,很快,有人從旁取走了它。
“綁的是姓藺的私人賬戶,挺大方的嘛。”男人将卡放回桌面,主動拿起紅酒,替自己跟對方都倒了一杯。
“不怕他把卡停了,還是說,你有把握他不會回收這張卡?嗯?”
靠在牆邊的青年接過酒,輕輕抿了口,視線落在桌上那張卡,輕笑:“他不會拿回去,也不會停了。藺希那種男人,雖然充滿欺騙性,又自大,但為人還是挺大方的,特別是……”
輕揚的語調瞬間冷了下來,“我還是他心上人的替身。”
“別氣了,”男人走到他面前,将人困在自己與牆體之間,親昵地哄着。
“我沒氣,反過來,我還要謝謝他。”青年擡起眸,那雙眼像勾魂似的,令人着迷。
“雖然耽擱了三年,但是計劃要比預期的順利了些。”
“陸白,”他沙啞着聲,手指輕輕拉住男人的西裝衣領,“最後關頭,就看你了。”
陸白眼底閃耀着狂熱的光,情不自禁地摟住對方腰肢,他立誓般說道:“你放心,蘭頌,我會幫你的。我說過,屬于你的一切,我都會幫你拿回來的。”
“那就好。”蘭頌的手慢慢的,由下而上,撫上這張精明幹練的臉。像是海妖誘惑路過的水手,沙啞着聲道:“還好有你。”
說罷,他捏住男人的下颌,吻了上去。
藺總生氣了。
琳達大清早看着第三批從董事長辦公室出來的經理,個個臉上如喪考妣。
很多細節只要稍加一琢磨,便能窺探到真相的一二。比如之前藺總氣沖沖自己拿了車鑰匙往外跑——
一般不會是公事,那就只能是私事了。
琳達頂着迎接強臺風的壓力,進了老板的辦公室。
“藺總,剛才鼎勝那邊說,喬寧先生的病情有些反複,傷口似乎總是快愈合又開裂,您這邊是否需要過去——”
“病情反複需要的是醫生,”坐在辦公桌後面的男人冷冷打斷她,“告訴梁霄,需要請專家就請專家,這事由他們決定就行,不用再來跟我說了。”
“好的。”琳達如常彙報完工作後,又道:“還有一件事,是關于傲蘭集團蘭康年那邊的。”
聽到“蘭”這個字,藺希挑起眉。
“之前美國那邊爆雷,還好政府出手,蘭康年手上的累計期貨并沒出事。但是現在他已經抵押了大量股份在掃貨,看來,是想趁機賺筆大的了。”
“衆人恐懼,他進場嗎?”藺希哂笑,“以前倒是小看他了,沒想到這麽有膽識。”
“是,這幾年蘭康年在這上面确實賺了很多,不過,聽說在幕後替他操盤的,是那個叫陸白的助理。”
“陸白”兩個字顯然勾起了某些不愉快的回憶,藺希繃着臉,“哼,希望他別被這姓陸的坑了就好。”
現場沉浸在絕對的低氣壓中,琳達不着痕跡打量老板那副黑面孔,知道對方果然在為蘭頌的事兒心煩。
正所謂,拿人錢財,與人消災。她覺得該她來給老板遞上一把能順着下的梯子了。“藺總,根據銀行那邊發過來的流水賬單,蘭先生還是住在龍城大酒店總統套房,這都一個多月了……”
話還未說完,藺希冷哼一聲,“他愛住多久就住多久。”
琳達微微瞪大眼。
坐在辦公桌後的男人眉眼間壓着怒意,“他現在翅膀硬了,想‘完了’,我就讓他‘完了’。反正,這點分手費我還是出得起的!”
琳達徹底愣住。
分手費?難不成……
“以後,別在我面前提到蘭頌這兩個字,知道嗎?”藺希冷冷吩咐道。
琳達過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是。”
萬萬沒想到,老板真的舍得跟那只金絲雀分了。
藺希也沒想過,自己會有一天跟蘭頌分了。
但是,沒有一個男人能容忍蘭頌那天那種嚣張跋扈的态度。
這個世界上誰又離不開誰呢?
藺希回到城東別墅時,屋裏依舊燈火通明,食廳傳來飯菜的香味。
張姨早早就在等着他了。
“藺先生好。”
藺希點了個頭,就算打過招呼。張姨也習慣了雇主冷漠的态度,她趕忙添飯,盛湯。
藺希一眼掃過桌上的三菜一湯:青椒牛肉、蒜蓉蒸大蝦、高湯娃娃菜、茶樹菇龍骨湯。全都是以前另一個人在的時候,他們經常吃的菜。
所以,就算人走了又如何?
藺希洗完手坐下來,面前已經擺放着盛好的米飯和湯。
張姨站在旁邊,心裏有些忐忑不安。她不知道為什麽蘭頌突然就走了,但是藺希加了錢,讓她連晚飯也負責。雖然還是在同個屋子裏,可這位藺先生明顯不如蘭先生好說話。
她總是能從這位藺先生身上感到極強的壓迫力。
所以,當這位“新雇主”夾起牛肉送進嘴裏,然後眉頭皺起來時,張姨全身都不自覺緊繃起來。
好在,對方并沒說什麽,只是默默地夾起另一道菜。
她心裏拉緊的那張根弦總算稍微放松下來。
偌大的食廳裏,只剩偶爾碗筷放到桌上的聲音。這位藺先生家教不錯,吃飯時不喜歡說話。
當他放下碗筷時,張姨立馬上前收拾“殘局”。錢雖然好賺,可環境太壓抑了,她總是希望能早點離開。
這位中年婦女幹活很麻利,沒過一會兒,人就走了。
藺希坐在客廳裏,電視屏幕裏,知性美麗的女主持人正在播報着累計期貨風險分析。他盯着不斷滾動的字幕,不知不覺伸手就往前——
茶幾上空空如也。
平時那裏,應該會有杯熱紅茶。
藺希盯着被打掃得光潔如新的岩板臺面,仿佛那是昨天剛發生的事。飯後,他會有一杯用75度熱水沖泡的紅茶,身後還會站着個人,用大小剛好的力替他按摩肩頸。
然而,現在一切都靜悄悄的,他的喉嚨幹澀,雙肩也感到僵硬疲乏。
藺希突然間就站起身,自己走到吧臺。沖杯茶這種事再簡單不過了,可他翻了好幾個格子,才找到一罐紅茶。
放茶葉時,他用勺子随意扔了些下去杯子,再之後就是倒進熱水。
他看過蘭頌操作,不過是依樣畫葫蘆。可當成品出來時,他抿了一口,當即便吐了出來。
又澀又苦。
現下,不僅茶難喝,就連吧臺也被弄髒了。藺希心頭燒起一把無名火,手抓起旁邊的抹布擦起桌子。
幹完這一切,他并沒有覺得舒服,反而更加憋着股氣,那氣堵得他胸口難受極了。
明明可以不用這樣的!
他為什麽要吃那種炒得又老又柴的牛肉,還有這種苦澀難喝的紅茶,甚至還要自己擦桌子?
電視裏主持人甜美的嗓音在這片區域裏變得煩躁,藺希不想再呆在這裏了。
對,這幢別墅安靜得令人一刻也不能再呆下去。
鑰匙、車子,等他反應過來時,人已經開着車子來到龍城大酒店門口。
藺希:“……”
說到底,上面還有人刷着他的卡,他上去看看又如何?總不能他的錢都不知被花在哪吧?!
這麽一想,藺希頓時就有了底氣。
龍城大酒店的總統套房很高,高到他在電梯裏的時間,腦子裏漸漸冷靜下來。
其實上回見面,或許蘭頌因為生氣說的是氣話也說不定。藺希思考着這個可能性,然後又計劃着,如果這次見面蘭頌态度軟了些的話,他……也可以大方點,不跟他計較了。
畢竟,他沖的紅茶真的很好喝。
藺希對着光滑透亮的電梯壁,理了理自己的衣服,随後深吸了一口氣,才大步邁出去。
手在按上門鈴前,他腦海裏快速掠過開門後的場景,像平時計算項目利潤一樣,瞬間便作出好幾種方案。蘭頌依舊冷臉的、蘭頌态度緩和的、蘭頌主動認錯的……
這次,他們可以冷靜點談談。
“叮咚”——
門從裏打開,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他面前。
來人看見他,推着鼻梁上的金框眼鏡,勾起別有深意的笑,“喲,是藺總呀?”
藺希表情瞬間凝住。
下一秒,丁點星火潑進了油桶般,怒火在頃刻間狂湧而上。藺希當場寒着臉,“你怎麽會在這兒?”
上一秒:分了就分了!
下一秒:MD誰敢碰我的小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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