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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嚴景陽焦躁地從書房走出去,進了卧室,沒有,衛生間,沒有,客廳,也沒有。
嚴景陽粗踹着氣,去哪裏了,為什麽林雲不見了。
他擡手按住胸口,像喘不過氣來,蹲在地上,痛苦地抱住頭,已經三天了,整整三天了,林雲都沒有出現。
他明明沒有吃藥,但林雲就是不見了。
嚴景陽拿出手機,上面有很多個未接電話。他全然不顧那些來電,點開短信。
“今天抽空了讀了一本小說,很喜歡。”
“春天到了,附一張桃花圖。”
“我煲了排骨湯,你今晚回來喝嗎?”
“今天還是不回來嗎?注意休息,按時吃飯,不要餓壞了胃。”
“我昨晚去公司給你送鑰匙,你的東西已經理好,我會寄到公司,如果還有什麽要談的,等我一個禮拜以後出差回來。”
這是他收到的林雲的最後一條信息。嚴景陽忽然跪倒在地上,痛哭流涕,這些日子就像一場夢,他困在自己制造的幻境裏欺騙自己,直到現在他最恐懼的事實在逼迫他承認。
林雲真的永遠離開他了。
再也沒有人無條件地愛他。他也不會再愛上任何其他人了。
愛?嚴景陽震驚地念着這個詞。
他不顧滿臉的淚水,毫無形象地蹲跪在地上,反應慢半拍地想,原來我是愛林雲的啊。
是啊,我愛她。
可是她已經不在了。
很長一段時間,嚴景陽覺得空虛又孤獨,他找不到工作的意義,曾經他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父親的肯定,為了不被質疑和嘲笑他的身世。
他清楚地記得年幼的自己想跟着大院裏的大哥哥一起玩,他們讓他躲在箱子裏面玩捉迷藏,他從午後等到天黑,都沒被找到。
他等地不耐煩,擅自爬出箱子,哪想到他們早已經開始了新的游戲。
“讓那個小孩一個人躲在箱子裏沒事嗎?”
“能有什麽事?誰要陪他玩捉迷藏啊,一天到晚跟在我們屁股後頭,煩也煩死了。”
“也是,不過就是一個保姆的孩子而已,算了別管他了,我們繼續。”
小嚴景陽呆呆地站在樹後,他才意識到原來自己是保姆的孩子,原來院子裏的大哥哥是不喜歡和自己玩的,難怪家裏的兩個哥哥也總是不理睬自己。原來自己的媽媽以前是保姆啊。
嚴景陽出生的時候嚴父的前妻早已經為他生育了兩個兒子,嚴父的前妻兩人門當戶對,岳家也很有些背景,兩人也稱得上相敬如賓。
只是可惜前妻身體不好,早早去世了。留下了兩個孩子。
嚴景陽的媽媽一直是這家的保姆,竟就在這時攀上了嚴父,外界的風言風語向來不好聽,一衆親戚更是不把他母子兩放在眼裏。
嚴父也知道這些情況,只他不太在意。一則他年齡已經大上去了,精力已經大不如從前,二則工作也忙,這個小兒子又是個悶葫蘆,兩人十天半個月也見不着一面。
也只有嚴景陽取得成績的時候,他才想起還有這個小兒子。
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嚴景陽已經是近二十的年紀了,關系更是生疏。
看似淡漠的父子關系背後,卻是嚴景陽潛意識裏也不願承認的渴求的來自父親的肯定。
“你媽媽還瞞着我,要不是有親戚來和我說,我怕是還不知道你十天半個月都不去一趟公司。不要以為年紀輕輕創業成功就放松下來,人活着要有價值。你這樣渾渾噩噩度日有什麽意思。”
嚴景陽看着對面的中年男人嘴巴一張一合,嗡嗡地說着話。他發着呆,一句都聽不進去。
“就算事業上不能有進步,你已經這個年紀了,婚姻上也該有長進,我幫你挑選了幾家姑娘,都是門當戶對的好姑娘,你看着聯系聯系,早日定下來。我和你媽媽也放心。”
一直低着頭的嚴景陽擡起頭來,定定地望着嚴父,“我不結婚。”
嚴父想來端正嚴肅沒什麽表情的臉上終于出現了裂痕,“不結婚?你事業上整日混日子,現在連結婚也不結,你的價值在哪裏?你活着的意義是什麽?”
被自己的父親像點評一件物品一樣步步緊逼,嚴景陽的神情沒有絲毫變化,就好像早已習慣,又仿佛毫不在意。
他只是看着嚴父,一字一句說道,“我不結婚。”
嚴父氣得嘴角顫抖,狠狠瞪了嚴景陽一眼,就奪門而出。
嚴景陽聽到門“啪”地一聲被關上,也沒什麽反應。
只頓了許久,拿起陽臺上的拖把把嚴父走過的路拖了一遍。
又進小書房,那裏有一個小箱子,是林雲出事以後公司裏林雲一位要好的同事寄來的,都是林雲辦公桌上的私人物品,最近才到嚴景陽的手中。
嚴景陽輕輕撫摸着這些東西,不敢輕易打開,他怕林雲的氣息全被散掉。
有一本筆記本,好像是一本賬本,上面斷斷續續記載着一些開支和感想。
“紅豆沙,先熬煮紅豆半小時,再倒入少許牛奶,放入糯米小丸子,步驟簡單,希望他喜歡。”
嚴景陽扯出一抹苦笑,細想是有那麽一天晚上,她出差回來,放下行李箱,就興高采烈地奔向了廚房,說是新學會了好吃的東西要做來吃。
他當時一看軟軟糯糯的一碗,就不感興趣地進了書房,一口都不願意碰。
嚴景陽繼續翻頁,就連一些找不出規律的數字他也看得津津有味,舍不得跳過。
“羅伊·克裏夫特說,愛你不光因為你的樣子,還因為我在你面前的樣子,那麽照這個邏輯來講,我大概是不愛你的,畢竟我不喜歡我在你面前的樣子。”這段話後面有一個重重的墨點。
嚴景陽覺得心髒痛得喘不過氣來。一滴淚掉在筆記本上,嚴景陽慌忙擦幹,不能弄髒它,他想。
“我多麽希望從來沒有和你在一起,原來一切都是假的,從開始就是假的。”
嚴景陽泣不成聲,一邊哽咽着說,“對不起……對不起……”
等把筆記本翻完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除了眼角的淚痕,看不出是剛痛哭過的樣子。嚴景陽起身,把本子放好,壓平原來的折角,一步一步走向廚房,打開煤氣。
“林雲,我來陪你了。”
他笑着說,看起來安心又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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