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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皓:“你不打個招呼?”

虞慎:“人家家庭聚會呢,算了。”

聞謹兄弟兩個在他們前面十來米的位置坐下,全沒注意到這邊的注視和議論之聲。

楚皓一想,言之有理,春光如此明媚,人家來此度假散心是想着放松,沒有必要的話應該不太想應付同事,換成是他也不樂意。

他們來的這處地方位于城南,以前是大片的荒地,幾年前城區大改造,栽樹種花鼓勵配套産業,短短幾年,荒地成了市民們的休閑後花園,春日鳥語花香,雖然擺脫不了人工的痕跡,可對長期遠離大自然的人們來說已經具有足夠的吸引力。

就兩人講話的一會兒功夫,滾滾的人流潮水般湧來,野餐的、打牌的、做游戲的、露營的,做什麽的都有,兩人被擠在一大堆人中間,像極了汪洋大海中的兩滴水,被浪花擁着動彈不得。

空氣裏充斥着大人的打罵、小孩的哭喊、大人小孩的大笑以及外放短視頻的音樂和罐裝笑聲,奔放的仿佛随時能開起party,單個音浪的分貝尚可忍受,這一切疊加起來卷成一根硬羽毛,不斷戳着虞慎和楚皓的耳膜,轟隆隆的一下又一下。

舒适度幾何式跌落至谷底,楚皓忍不住吐槽:“好吵啊,早知道去別的地方了。”

虞慎卻一臉惬意:“還好啊,春游不就是想熱鬧一點嗎?”

“熱鬧是熱鬧,跟吵鬧是兩回事。”楚皓還是不太滿意,四處掃上一圈後,不知想到什麽,視線落在了好友身上,“你這個人就是這樣。”

“??”虞慎抓着易拉罐全然懵逼,“我怎麽了?”

楚皓哼了一聲,很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思:“什麽都不在意無所謂,安靜也好吵鬧也好,你都高興,對什麽都沒要求。”

兩人認識這麽多年,相當了解彼此,講話也不設防,因此虞慎并不生氣,反而笑的更開:“這不是挺好的嗎?”

“好在哪兒?”

“随意一點,計較這個那個多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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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皓卻不同意:“依我看,你不是不計較。”

虞慎稍稍揚眉,願聞其詳的期待着好友高見。

“你看起來随意,其實底線和原則一直揣在心裏頭,那條線橫在那裏,沒過那條線呢,你什麽都不在意,別人說什麽做什麽你不會往心裏去,說白了就是不在意。”

楚皓的神色嚴肅起來:“但要是有人踩中那條線了,你是絕對不會随意放過的,哪怕跟人拼了,也不會。”

虞慎驚訝,卻沒反駁,只撿着他話裏的一個點說:“我有這麽可怕嗎?跟人拼命?不至于吧。”

“雖然到現在為止是沒有,但我覺得你就是這樣子的,有人踩到你的底線,你絕對不會原諒。”

虞慎只笑,不反駁也不回應。

楚皓随意擡眼,視線越過虞慎肩膀落在他身後,“你同事過來了。”

話題轉換的猝不及防,虞慎反應過來的時候聞謹兄弟兩個已經到了身後,休息日兩人都穿的休閑,身高相差無幾,可站在一起,卻有明顯的視覺差異。

聞楚五官端正,說不上多麽英俊逼人,倒很襯他同樣端方的臉型,加之商場中歷練出一身精英沉穩氣質,一個“正”字如影随形的萦繞周身,仿佛是前來視察市民踏青春游情況而不是參與其中,臉挂着笑,也随時随地給人凜然的鄭重其事之感。

和他形成鮮明對比的聞謹則完全是另一種氣質。

少了發膠的束縛,短發恢複微卷,松松軟軟的飄揚在微風中,雙眼被陽光照的微微眯着,人站在那兒背脊挺的筆直,渾身散發的卻是随意懶散之氣,看人打哈欠推鏡架都懶洋洋的,恨不得讓人搬過一張床來供他休息,好像全世界的事和人都和他無關。

聞謹的臉實打實的好看,随性也是真的随性。

同一血脈年歲相差不多的兄弟兩,細看,沒有半點相似之處。

虞慎不動聲色的起身跟人打招呼:“聞總。”

他是下意識的稱呼,卻不料對面的兄弟倆同時應聲,應完後同時一驚,對視兩秒後齊齊看虞慎。

虞慎尴尬,他喊的其實是聞楚,沒有意識到在公司裏也是一直如此稱呼聞謹:“兩位聞總。”

聞楚:“虞總太客氣,又不是在公司,随意。”

聞謹則在一邊直接坐了下來:“坐下說呗,累。”

虞慎原以為他們只是過來打個招呼,可看情況并不是,又不方便詢問,只得坐下來,先介紹彼此身份,然後問道:“兩位也是過來踏青的嗎?”

聞謹不鹹不淡的扯了扯嘴角:“我不想來啊,他非要來。”

“怎麽又是我想來了呢?”聞楚無奈,一邊從盒子裏掏水果遞給楚皓和虞慎,“不是你自己和朋友說過來這裏玩的?”

聞謹:“朋友臨時有事約我下次,你非要扯着我來。”

“水果都洗過,可以直接吃。”

聞楚十分周到的叮囑,又給聞謹塞過去一個,似笑非笑道:“知道我要一起來朋友就臨時有事了?你是不想大哥見你朋友還是什麽呢?”

虞慎聽着這對話怪怪的,下意識看聞謹。

聞謹神色不動,仍然是懶懶的模樣,從頭到腳,每根頭發絲和毛孔都寫着随意:“你沒見過孫岩?”

“原來是孫岩啊。”聞楚“哦”了一聲,“那是大哥誤會了。”

聞謹小小啃了一口蘋果,沒再說話。

午餐墊面積有限,四人擠在上面,兄弟兩說話時的神情全數落在虞慎眼中。

對話過程很短,虞慎卻從中咂摸出一點複雜的意味。

他對聞謹的家庭情況知之甚少,以前看聞楚偶爾會帶着聞謹交際應酬頗為照顧,先入為主的覺得兄弟兩感情不錯,可剛剛兩人說話,言笑晏晏中似乎夾雜了一些什麽。

尤其聞謹,手托着下巴啃蘋果,說話心不在焉像是随意的聊天,但他偏頭垂眼的瞬間,虞慎覺得自己看到了不耐煩和警惕,轉瞬即逝根本抓不住,但虞慎覺得自己沒看錯。

或者說,那更多的是一種感覺。

聞謹對聞楚有戒備,但他想隐藏起來。

而聞楚對待這個懶散随意的弟弟也不全是表面看上去的那樣,言語之內的關心照顧透着不同尋常的意味,尤其最後“哦”的那聲,很是意味深長。

兄弟兩一起來玩,中間卻像隔着什麽。

聞楚扯起別的話題,幾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會,聞楚接到個電話,似乎是有緊急公事處理,就起身告辭:“本想請你們吃個飯,公司忽然有事,我得趕飛機回南市,只能下次了。”

楚皓和虞慎跟着客套寒暄幾句,聞楚就匆匆走了,楚皓又在茫茫的人海裏撈到一個客戶,過去打招呼,餐巾墊上就剩了聞謹和虞慎。

太陽爬升至頭頂,當空灑落下的陽光格外溫暖,只是周邊的人越來越密集,熙攘嘈雜無比,置身其中仿佛進到清晨的菜市場,不然真是午睡的好地方。

虞慎有些犯困的搓眼睛,聽到聞謹發話:“你在這裏不嫌吵麽?”

兩人公事公辦的相處月餘,虞慎已能以正常态度面對他:“還好,春游人多熱鬧。”

“嗯……”聞謹拖長尾音,待虞慎看過去,立刻被攫住視線,緊緊的盯着,“虞慎,你剛才見到聞楚了。”

這還是聞謹到瑞琪工作以來,第一次喊他名字。

“虞總”到“虞慎”,一字之差,意義大相徑庭。

虞慎腦內忽然敲響警鐘,面上卻鎮靜:“見到了,怎麽?”

問完他才意識到聞謹直接喊的名字,不久前分明還是以“哥”相稱,緊張中又添了詫異。

聞謹徐徐摘下眼鏡,露出雙眼,人也湊了過來:“你離他遠點。”

虞慎一愣,無意識擡眼,正對上聞謹的雙眼。

眉高目深,眼窩深而不滿,給他的眼睛留出一點供人遐想的空白,睫毛細密卷翹的輕輕顫動,被陽光染上一層淺淺的金色,朦胧的籠在眼眶上方。

分明近在咫尺,虞慎卻難以看清他的眼神,只是不解:“什麽意思?”

聞謹定定的看他,不回答也不退開,似要從虞慎的眼睛裏挖出些什麽。

虞慎往後退了點,皺眉看他:“你到底想說什麽?”

“今年聞氏的戰略重點在明市,他會常駐。”聞謹退回去的同時又把眼鏡架上了,沒頭沒腦岔開,“今後碰面機會多。”

眼角餘光瞥到楚皓返回,聞謹利落起身,站穩後才垂眼看着虞慎,以極低的聲音說:“不管他說什麽做什麽,你就當成演戲,不要相信。”

虞慎心裏的一點不解被這句沒頭沒腦的告誡發酵成巨大的疑惑,見聞謹要走,忍不住喊了一聲:“你,是不是因為家裏的事才來明市的?”

他先到瑞琪,緊跟着聞楚又要常駐,能是簡單的巧合麽?

聞謹的身形頓在草地之上,聞言低頭,深深看了虞慎一眼:“你覺得呢?”

楚皓回來時聞謹已經走了,見虞慎發愣,就推他:“你幹什麽呢?手機響了也不接。”

虞慎如夢初醒,有些驚慌的樣子,摸出手機也沒看來電,直接劃開。

那頭是他的助理:“虞總,你在哪啊?”

虞慎聽對方語氣驚慌,嚴肅起來:“怎麽了?”

“之前那個糾紛,店長在家裏自殺了。”助理的聲音被哭聲吵鬧聲包裹,他講話時也在發抖,“現在在醫院,她家裏說要告公司。”

其實那邊的原話是,要告虞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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