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九-2

九-2

空青花了點時間，才将身上的血腥味洗幹淨。她忙活了一會，又将那身在林子裏跑了大半天，沾染了不少灰塵的法袍拎到水裏涮了涮。

好在法袍是水火不侵的，一放進水中，流水便會帶走不小心沾上的灰塵與鮮血，沖了片刻便又幹幹淨淨了。

空青重新套上了衣服，挽起衣袖紮起褲腿，散着一頭濕漉漉的黑發，在河岸邊掃了些枯木，堆在鵝卵石上，就将戴在手腕上的朱雀镯取下來，對着鐵劍的劍聲狠狠一敲。

嗞——

靈器與鐵劍撞擊出來的火星建在細碎的木材上，燃起了一點小小的火。器靈金雀在這撞擊之下，氣得破口大罵：“空青，你怎麽能這麽對我，我可是個靈器，不是用來取火的！”

空青撇撇嘴，重新将镯子戴回手腕，伸手将木柴搭在火苗上，一臉無所謂地說：“我又沒修行，又不會術法，你作為我的靈器，總要有點用吧！”

金雀要被她氣死了，忍不住叨叨起來：“可你這樣做，我很沒面子，以後我見到別的器靈，別人問我做過什麽，我說我的搭檔讓我打過火嗎？”

金雀對空青的這種行為很不滿，忍不住罵罵咧咧了起來。

坐在樹上的沐朝顏并不能觀察到金雀的存在，只能聽到空青一個人自言自語。她輕盈地飛過山澗，無聲地落在空青腳邊，有些好奇地問：“你又在做什麽？”

空青将火生完之後，搭了一個架子，拎起串着肉的鐵劍到河邊涮了涮，解釋說：“烤肉啊。”

沐朝顏微微蹙眉：“烤肉？”

空青捧起一把水，将那塊雲豹肉仔細洗幹淨，點了點頭：“嗯。我在珍寶閣呆了三天，他們只給我喝些什麽丹藥水，難喝死了。”

“難得有機會，當然要在辟谷前多吃一點食物。”

洗完肉之後，空青拎着肉搭在先前搭好的架子上，慢慢地烤了起來。見火勢不錯，空青起身拍拍手，鑽到一旁的河岸，拔了些石菖蒲。

沐朝顏見她忙忙碌碌的，一副為了生計奔波的歡喜模樣，忍不住問了一句：“你要吃這個嗎？這個能好吃嗎？”

Advertisement

為了保證體內的“氣”純淨，大多數修士會在練氣之後開始辟谷。當然也有部分無法戒掉口腹之欲的修士，就算修行到了一定境界，也還喜歡吃食物。

比如妙音閣那位吹唢吶的小長老，就特別喜歡各式各樣有靈氣的沒靈氣的吃食。

而沐朝顏是劍宗弟子，自練氣之後，便斷絕五谷，扼殺了食欲，再也沒有過這樣的經歷了。

即便如此，沐朝顏也知道，這團飽含靈氣的三品黑雲豹的肉，烤起來肯定不好吃。

空青倒是不介意這種事，反而高高興興地說：“好不好吃得吃了才知道嘛。”她剛剛就是想逮上一只小兔子烤着吃，結果陰差陽錯捅了雲豹窩，驚了小的，就被那只大的追殺了一路。

為了一口吃的，她也是太不容易了。

空青唏噓着，把石菖蒲洗幹淨後，鋪在了那團烤肉上面。此時烈火灼燒着靈肉的表層，燒出了一層油亮的金黃色，烤的滋滋作響。

濃厚的肉香鋪滿了山澗，空青蹲在火堆旁，深吸了一口氣，十分享受道：“好香啊。”

沐朝顏沒有這方面的欲望，所以沒有多大的感觸。只是見這小花人如此享受的神情，忍不住說了一句：“在南洲北部妙音閣地界裏有座饕餮城，美食遍地。那裏的靈食比起這塊肉來，應該會更美味。”

空青連忙扭頭，雙眼放光地看向沐朝顏：“真的嗎？”

沐朝顏點點頭：“嗯，真的。”

小花人托着腮幫子，滿臉都是憧憬：“啊，我也好想去呢。”

沐朝顏莞爾，掀起衣擺，在她身旁的空地上坐了下來，淡淡道：“十年之內，你是去不了了。”

空青瞪了眼睛，震驚地看向沐朝顏：“為什麽？”

沐朝顏斟酌了片刻，才慎重回答：“因為規矩。”

“在合歡宗，沒有修煉到元嬰期的花人，不得出山。”沐朝顏頓了頓，見這少女眼巴巴地望着自己，方繼續說道，“而春山，已經十五年沒有花人走出去了。”

空青的肩膀一下就垮了：“啊……那還真是要好久啊。”

她只沮喪了片刻，就重新振作了起來。空青擡手拍了拍臉，給自己加油鼓勁：“好的空青，你要争氣，努力修煉争取早日抵達元嬰！”

沐朝顏對她的反應有些訝異，不由得好奇地問道：“這次不問我為什麽要元嬰期才能出山嗎？”這麽乖順，不聒噪了？

空青伸手取過一根枯枝，捅了捅熊熊燃燒的火，嘆了一口氣回答：“這還用問嘛，我們是花人嘛。”

“不到元嬰，在外界幾乎沒有自保能力。萬一被人擄走了，求助無門，那就是一塊送到別人家砧板上的肉。”

這小花人說到了點上，反倒讓沐朝顏升起了一絲恻隐之心。沐朝顏思索了片刻，有些委婉地說道：“或許……你要是想出去的話，可以想個辦法向我求助？”

空青搖搖頭，堅定道：“不要。”

沐朝顏心口微窒，好一會才找到自己的聲音，略有些艱澀道：“你還在因為剛才那件事生我的氣？”

空青只覺得這指責有些莫名，她扭頭，看向沐朝顏，十分認真地說：“不會啊，我為什麽要生你的氣呢？我要生氣也是生自己的氣啊。”

這小小的花人，難得正經嚴肅道：“我覺得你說的很對，這是我的歷練。你就算一時救了我，能救得了我一世嗎？”

“人生在世，靠人不如靠己。你已經把我帶出了牢籠，剩下的路就得靠我自己走了。只有我自己走出來的路，才算是我得到的經歷過的東西。”

“那句話怎麽說來着，授人予魚不如授之以漁。”

空青彎着眉眼，笑了一下：“宗主，你做的很對。”

這年輕小花人的心性與悟性，比起大多數的修士都要來得通透。沐朝顏抿唇，一時半會竟想不到回什麽。她頓了頓，好一會才說：“你能明白最好。”

空青笑了笑，頂着那三道慘烈的傷口，微眯着眼看向沐朝顏，十分灑脫道：“對了宗主，反正你閑着也是閑着，不如解答我一個疑惑呗。”

沐朝顏嗯了一聲，輕輕道：“你說。”

空青彎着眉眼，興致勃勃地開口：“昨晚我背着宗主在雪原上奔走的時候，被一個長得像樹人的怪物追着跑。它身上沒有什麽靈氣，卻能跑動起來。”

少女越說越起勁，還伸手比劃了一番：“對了對了，它鬓角還有一枚雪蓮花，我一碰它它就化作了銀沙。宗主，這是什麽怪物啊？”

沐朝顏看着少女活潑的神情，注意力都在她那三道可怖的傷口上，倒是什麽都聽不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