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十二
十二
空青看起來很是纖細瘦弱,容貌也全未長開,一打招呼,便惹來了衆人矚目的視線。
前幾年被接回來的小花人,在家族的□□或者世人另類相待的目光下,大多是怯懦又生澀的,像空青這麽落落大方的倒是少見。
很快,一個身穿綠衫的清麗女子踩着一枚翠綠色的簪子,捧着紙筆來到空青身邊,笑眯眯地問她:“你就是空青妹妹?來自蒼梧城?”
“多大了?蒼梧城在我們隔壁不遠的地方,距離有多遠啊?飛劍要飛上幾日?”
這綠衫女子挽着流雲髻,柳眉鳳眼,顧盼之間,星輝流轉,瞧着十分聰明睿智。空青嗅着她身上好聞的花香味,彎着眉眼反問了一句:“姐姐身上的是刺梨嗎?好香啊,我怎麽稱呼你呢?”
綠衫女子怔愣片刻,嘴角挂起了一抹笑,極為開懷道:“還是個見多識廣的,我叫‘送春歸’,叫聲師姐聽聽。”
之前空青就和沐朝顏打聽過,在這合歡宗裏,所有被冠上花名的花人,皆是被她從小秘境裏帶出來的最後一批煉制出來的花人。
而名字并非花名的花人,大多是從各宗帶回來的。有詛咒前合歡宗培育的,也有詛咒後從人類孩子間産生的。
這送春歸拿着紙筆,又問了空青那麽多問題,想必是從未到過外界的屬于合歡宗的花人。空青很快就厘清對方的身份,連忙拱手甜甜地喚了一句:“空青拜見春歸師姐。”
送春歸彎着眉眼,嬌笑着回答:“哎,小師妹。”
許是見空青好說話,送春歸還想纏着她說些什麽,可還沒等她繼續問,穿着粉衫的薔薇花,白衫的水仙花,嫩黃衣衫的百合花等等,都擁上前,圍在空青身邊,繞着木芙蓉的葫蘆七嘴八舌地開始問空青問題。
人一多,夜空也就顯得十分熱鬧。
長風吹過星夜,帶來了鮮花們低低又竊喜的交談聲。
一時是“你怎麽自己爬上道場?”
一時又是“聽說宗主破了珍寶閣救你,你被珍寶閣虐待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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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或者是“你走了那麽久的路累不累啊,今晚月色可好了,打坐冥想之後再睡吧。”
熱熱鬧鬧的,一朵接一朵,一個接一個,仿佛全是空青久別重逢的親人。
空青領着一群花,一邊答一邊慢慢飛,在這樣的喜慶的氛圍裏,産生了無限的安寧。
就在衆花圍着空青打招呼之際,下方藏在群峰間星星點點的小院裏忽然傳來了一陣驚天動地的爆炸聲。
嘭!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好似地龍翻身一樣,驚得天上的流雲都抖了一抖。空青被吓得心頭一顫,連忙低頭往下看,但見北邊的山頭上有一座小院在爆炸聲中,被炸得四分五裂。
爆炸的氣旋卷走了建築殘骸,朝着天上飛去。
空青瞪大了眼睛,十分震驚道:“這是哪位師姐在渡劫?聲勢未免過于吓人。”
離空青最近的送春歸低頭提筆,甚至沒看向爆炸的方向,十分随意地和空青說:“是你住在暗香小閣的蘇若雪師姐,她是個丹修,平日裏修煉十分勤奮,又愛鼓搗新方子,經常炸爐。”
送春歸一邊說着,一邊在本子上記下:“若雪師妹第一千零三百次炸爐……”
一旁的薔薇師姐見空青一副心有餘悸的模樣,連忙安慰她:“小師妹不必如此擔憂,并不是所有的丹修都會炸爐的。只有你若雪師姐,才會一天炸爐三四次。”
“對對對。”其他人連忙附和,并且趕緊轉移了話題,看向了站在葫蘆尾巴上的木芙蓉,追問道:“小木長老,小師妹的院子住在哪兒啊?”
木芙蓉有問必答:“在寒松小院啊。”
“寒松小院啊……”
空青聽得身旁的薔薇師姐語氣十分遲疑,有些疑惑地扭頭,朝她看去,問:“怎麽了師姐,有什麽問題嗎?”
還未等那薔薇師姐回答,做完記錄的送春歸便收了筆,嘆着氣道:“寒松小院在青竹小院的旁邊,青竹小院是鳶尾師姐的院子……”
空青不解,忙問:“那又怎麽了?”
送春歸眨眨眼,十分狡黠道:“也沒什麽,只不過鳶尾師姐是宗主帶的第一批弟子,修煉異常勤奮。你剛才炸爐的若雪師姐,就是她手把手帶出來的。”
“對了,我先提醒你,鳶尾師姐她是個器修。”
送春歸話音落下,一旁的薔薇師姐便接話:“對,她是個器修。”
第二個玫瑰師姐跟着說:“她打鐵。”
第三個刺玫師姐繼續道:“不分晝夜。”
空青了然,點了點頭:“我明白了。”住在這位鳶尾師姐隔壁,要麽被同化成修煉達人,要麽日夜不得安寧。
送春歸笑了起來,又問了一句:“對了,你的指導師姐是誰啊?住在寒松小院,你的指導師姐不會是鳶尾師姐吧。”
為了求證一樣,衆人扭頭,又一次看向了木芙蓉。
木芙蓉點點頭,含笑道:“的确是鳶尾。”
大家一起齊刷刷的扭頭,重新看向了空青。空青被看得莫名,眨了眨眼,十分無辜道:“各位師姐,這是怎麽了?”
離她最近的薔薇屬們一個接一個地開口,頗為擔憂:“小師妹,你也要學打鐵嗎?”
“你會不分晝夜的打鐵嗎?”
“啊,還是要入丹道?你不會和若雪師妹一樣炸爐吧。”
在衆多師姐關懷下,空青如衆星拱月一般落在了寒松小院裏。
月上中天,已是極靜時分,可衆花仍舊沒有散去的跡象。木芙蓉從葫蘆上下來,一揮衣袖下令道:“好啦,人也接到了,想要親近來日方長。”
“明日都還有各自的修煉,現下都散去吧。”
饒是再不舍,在木芙蓉的命令下,熱情的百花只好依依不舍,乘着月光随着流雲,沿着來路歸去了。
離去的時候,還有幾人戀戀不舍,對着空青說:“小師妹,下回我們再來看你啊。”
空青聽了,站在自己的小院門口,十分高興地朝她們揮手:“好的,歡迎師姐們下回再來。”
等衆人散的一幹二淨後,空青這才轉身,看向了身側的木芙蓉:“小木長老,天色不晚了,今夜辛苦你接我過來,您也先回去吧。”
木芙蓉得了感激,心下特別高興。可她面上不顯,只輕咳了一聲,對空青說:“那你快些進院子,明日你鳶尾師姐會過來帶你去修煉。”
“她這人有些不善言辭,教導方式與宗主一脈相承,只不過比宗主會體諒人一點。你……”
木芙蓉猶豫了片刻,擡手落在了空青的肩膀上,拍了拍單薄瘦弱的小肩膀,頗有些同情道:“好好修煉。”
空青點點頭,說了聲嗯:“我會的!”
她應得乖巧,木芙蓉又忍不住想掐她的臉。不過她好歹是忍住了,只囑咐空青說:“早些休息。”
木芙蓉說完,重新跳下自己的銀葫蘆,乘風離去。
空青站在小院門口,望着黃衫女修劃過月下的身影消失在層雲後,這才轉身,面向自己的小院。
靜谧的月色下,她将手按在漆黑的院門上,深吸了一口氣,忍着激動顫聲道:“金雀,我們到了。”
“這裏以後,就是我們的家了。”
趴在她手上的小金雀受她的情緒感染,也不禁激動了起來。小金雀站起來,鼓着小手,歡呼道:“快點開門,看看咱們家長什麽樣子!”
“好!”
在小金雀的催促之下,空青輕輕用力,一把推開了寒松小院的外門。
吱呀一聲,門被徐徐推開。空青擡眸,望向了內裏。
只見清冷的月色之下,嶙峋怪石鋪滿了庭院。那蒼勁的絕松在月色倒映下,将幹瘦詭谲的身影映在了怪石上。月色如水鋪過,映得亭中的一切如同山澗溪地一般清澈幽冷。
空青深吸了一口氣,往前邁了一步,緩慢地朝院子中走去。在她邁入的那一刻,院中的怪石與絕松唰地一下動了起來,按照一定的運作規律繞着她旋轉挪移。
咻咻咻——
空青站在原地,四下張望着挪動着位置的繁茂月影,忽然感覺到一股磅礴的靈力從院子的嶙峋怪石處不斷湧出。
一如山中泉底之水一般,這汩汩湧出的靈力沒一會就灌滿了整個院子,被一種無形的力量鎖在了院子裏。
這靈力似海,沒一會就把空青淹沒。那一刻,本就對靈力吸納十分敏銳的花人空青,如魚入水,如龍入海,只覺得無比暢快。
她舒展着身體,險些忍不住放聲大喊起來。
當四周的嶙峋怪石與絕松月影以一定的規律,穩穩地落在自己固定的位置上時,院中湧出來的靈力逐漸穩定。
與此同時,一條小徑出現在了空青面前。小徑消失在錯落的嶙峋怪石樹影中,在小徑後面,隐約可見院中建築精致的飛檐與黛色屋頂。
“看來,住所就在這條路後面了。”
空青這麽想着,深吸了一口氣,沿着小徑逐漸沒入了怪石間。月色如銀,落在精致的鵝卵石小徑上,映出了枝影斜橫。空青踩過清澈的樹影,那影子便晃動起來,仿佛攪動了一池春水。
她沿着彎彎繞繞的小道走了好一會,總算走出了嶙峋的怪石。當走到路的盡頭時,空青嗅到了一陣濃郁的桂花香。
她不禁扭頭,循着香味望去,望見了一株異常高大的月桂樹。
月桂粗壯,約有五人合圍之寬。茂密的枝葉四下橫貫,擋住了一側低矮的院落,連天一般生長着,直直戳向了天空,如同一枚花托将明亮的圓月托在了樹冠中央。
身穿紫衣的劍修斜躺在黛色的樹冠上,一頭銀發随風而散,靠着明月向下垂眸,一如高貴華麗的月中仙俯瞰世人一般望向了空青,冷冷淡淡道:“空青,你可讓人久等了。”
空青擡眸,望着劍修的紫衣在月色映襯下反射出的銀色桔梗花,又緩緩将視線落在了她裸露出來的潔白如雪的皓腕上。
空青看了好一會,才轉眸,将目光放在劍修的臉上。
月下的劍修,眉如遠山,眸如寒星,膚賽白雪,仿若一座在月色籠罩下萬年不化的雪山,清冷絕豔。
細碎的血腥味從雪山與月桂間飄了出來,十分的醒目。空青遲疑了一會,才仰頭望着劍修極為認真地開口:“宗主要雙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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