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十一-1

十一-1

兩日之後，在太陽最烈的正午時分，空青走到了南峰腳下。

她站在山腳下，仰頭看向了前方這塊被荊棘纏繞得結結實實的漢白玉牌坊，從茂密的荊棘葉中辨別出了三個大字——合歡宗。

認出字之後，空青不禁彎唇笑了起來，十分歡快地說：“到了！這就是合歡宗的道場！只是……”

空青望着眼前一片荒蕪的情景，不禁皺起了眉頭：“為何雜草如此繁茂？”

或許是久未有人來訪，原本直通到合歡宗牌坊的山腳下的路，已經被荒草淹沒。而從牌坊攀登到峰頂的臺階，此刻鋪滿了刺人的荊棘。如煙的綠草與星星點點的小花從荊棘叢中探出了腦袋，在微風搖曳中，煥發出勃勃生機。

這樣的道路，對于蛇蟲鳥獸來說是非常好的隐匿之路，可對于一個“嬌弱”的花人來說就有些難走了。

空青嘆了一口氣，舉着鐵劍往前邁上了臺階，一邊掃開爬滿臺階的荊棘，口中一邊振振有詞道：“讓讓……讓讓……類人生物出行，花花草草請回避。”

“修真路漫漫，你我皆蝼蟻，不如彼此行個方便啊朋友。”

不知是不是這些荊棘能聽懂“花人”的話，在她踏上臺階的一瞬間，纏繞在漢白玉石階上的荊棘如同蜿蜒的蛇一樣，從中間向兩邊退去。

沒一會，這荊棘叢便退出了一條可供單人往上行走的石階大道。空青瞪大了眼睛，稀奇地掃了眼四周的荊棘，震驚道：“這麽配合的嗎？”

“這是什麽陣法，還能聽人話的？”

她嘀嘀咕咕了一番，拄着鐵劍登上了臺階，穿過藤蔓纏繞的漢白玉牌坊，朝着山頂進發。

在她離去之後，那些荊棘又刷刷刷地朝中間合攏，朝着她離去的背影齊齊耷拉着枝葉，如同最忠實的臣子，在恭送自己唯一的君王。

從合歡宗的山門，走到合歡宗的道場，足足有九千九百九十九道臺階。空青從晌午走到日落，從日落走到月上中天，總算登上了最後一道臺階。

饒是她體質卓越，攀上最後一級臺階時，也累得忍不住擡手錘了錘自己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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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圓月挂在中天，四下極靜，在這峰頂之上，只有流風回旋，夜鳥啁啾之聲。

空青拄着長劍，長舒了一口氣，這才擡頭朝前望去。

只見明月之下，一片寬闊無垠的廣場鋪陳在眼前。在廣場之後，是一片藏在雲霧間的懸崖。似乎極其遙遠的地方的雲層間，透着無數的星星燈火，那精致的碉樓畫棟，就影影綽綽地藏在了這雲間的群峰裏。

這就是合歡宗的道場！

終于，她來到了這裏了！

空青拄着長劍，望着眼前所見的景象，高興得恨不能放聲大喊。

啊啊啊啊啊啊……她成功了，她來了！

在她高興得忘乎所以的時候，缥缈的月色之下，有一個身穿鵝黃色輕紗的女修，乘着銀色葫蘆逆風飛來。

空青舉目遠眺，還未等那女修靠近，就異常激動地開口：“請問是合歡宗的道君嗎？我叫空青，是來拜師的花人！”

“您是來接我的嗎？”

來人正是執法長老木芙蓉，她速度極快，沒一會就停在了空青身前。她從那碩大的銀葫蘆上跳下來，壓着欣喜與激動瞥了空青一眼，極為克制道：“你就是空青嗎？”

空青激動地點頭，雙眼亮晶晶地望着木芙蓉，高高興興地問：“我就是空青，宗主提起過我嗎？還有道君怎麽稱呼啊？”

花人全是容顏殊麗之輩，木芙蓉在合歡宗數十年，見過許多好看的花人，可都沒有空青來得可愛。

她生得稚氣，眼睛小鹿一樣，異常純真。或許是許久沒見新人，木芙蓉都忍不住伸手想在她臉上掐一把。

年長的執法長老克制着自己的沖動，輕咳了一聲，維持着正經道：“是，宗主說過你。我是執法堂長老，木芙蓉，你喚我木長老即可。”

“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們合歡宗的弟子了。”

迅速将開場白說完之後，木芙蓉朝空青伸出了手，強裝嚴肅道：“上來，我先帶你去你住的小院。剩下的事，我們路上說。”

“好咧！”

空青伸手搭在木芙蓉的掌心，順着她的力道跳上了銀葫蘆。木芙蓉怕空青摔下去，特意讓她騎在葫蘆脖子上，自己則踩在葫蘆尾部的大肚子上，捏了一個避風訣，這才禦風前行。

“走了。”木芙蓉話音落下，便緩慢地駕駛着自己的銀葫蘆，劃過圓月與流雲，朝着北側的寒松小院飛去。

“哇，好多人啊，好多燈啊，好熱鬧啊。”空青騎在葫蘆上，往下看着越來越繁盛的燈火，不由得贊嘆了起來。

木芙蓉勾唇，和她解釋：“宗門現有三百三十二名弟子，你入門後，就是三百三十三名。”

“明天早上，你在執事堂的師姐會把你的令牌與法袍和修煉功法以及其他物件送到你的小院來。宗門修煉都是一帶一，所以你明日就開始修行，會由住在你隔壁的師姐帶着你一同修煉。”

空青扭頭，有些疑惑地看向沐朝顏，不解道：“宗主不親自帶弟子嗎？”

木芙蓉耐着性子給她解釋：“宗主只帶了第一批弟子修行，接下來都是弟子帶弟子，修行遇到瓶頸才會去找她解惑。”

“不過前期階段，我建議你不要去找她。”

空青微微詫異：“為什麽？”

木芙蓉想到昔年修行時被劍修拿着鐵劍狂攆的場景，心口一陣發涼：“嗯，你要真想知道，你可以去試試。”

空青見她神情充滿了不好的回憶，又想到沐朝顏那個頗為“惡劣”的記仇性格，搖了搖頭：“不了不了，我還是按照規矩行事吧。”

木芙蓉朝她眨了眨眼，難得漏了一些活潑氣：“那麽空青，你做好入春山的準備了嗎？”

空青點點頭，朗聲道：“做好了！”

木芙蓉忍不住伸手，在空青臉上捏了一把，欣慰道：“好，此後修道路茫茫，你生是合歡宗的人，死也是合歡宗的鬼。”

她只掐了一把，便收了手，輕咳了一聲道：“你剛入門，也該讓你的師姐們見見你。”

空青歪着腦袋，一臉不解地看向木芙蓉。

卻見木芙蓉從儲物袋中取出一把銅鑼和銅槌，拎在手上，用力地敲了起來。

咚咚锵！咚咚锵！

清脆的銅鑼聲如同驚雷一般，響徹在寂靜的圓月之下。

在空青震驚的眼神中，木芙蓉敲着銅鑼，歡快地喊了一聲：“姐妹們，新人來了，可以出來瞧瞧啦！”

吱嘎——吱嘎——吱嘎——

無數的開窗聲與開門聲在腳下的道院中響了起來，空青低頭，發現閃着光的院子裏飛出了一個又一個漂亮的女修。

她們乘着月色，像是開滿春日裏的各色鮮妍的花，朝着空青簇簇而來。

風裏忽然多了許多花香的味道，有水仙，有杜鵑，有百合，有牡丹……

各式各樣花香裏，還夾雜着少女們激動又欣喜的聲音：“是桔梗哎……桔梗花……”

“叫什麽啊？多大了？從哪裏來的？是妹妹吧？啊……好可愛啊……”

在女孩子們嬌俏的輕聲密語間，空青彎起眉眼，挺起了背脊，将手舉在嘴邊，做喇叭狀大聲回答道：“各位姐姐好，我叫空青，來自中州蒼梧城，是朵桔梗！”

“此後就請姐姐們多多指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