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十四
十四
比起第一次意識混沌時的懵懵懂懂,沐朝顏作為修士,十分直觀地感受到了與花人雙修帶來的好處。
已臻渡劫的修煉大能,其吸納靈氣與運轉功法的效率是世間所有修士不可匹敵的。可是身為花人的空青,卻能憑借着強大的體質,在她的掌控之下,跟上她吸納靈氣的速度。
除開雙修時直接通過空青的身軀從外界灌輸到沐朝顏身體的靈氣,沐朝顏還可以從積攢在空青“靈園”的靈氣中吸納同等的靈氣。
一趟雙修下來,就相當于三個渡劫期大能同時修煉,并且将所得靈氣灌注進沐朝顏的紫府。
那雷劫之下被摧毀得一片焦黑,烈火沸騰的紫府,在這春雨般靈氣的灌溉裏,熄滅了一角的火焰。修士神識所處的世界,陰霾被驅散了一角,濃煙褪去,露出了在雷霆之下焦黑龜裂的大地。
靈雨降落,滋潤了幹涸焦黑的大地,如煙的綠草逐漸在這豐沛的雨水中冒出毛茸茸的嫩芽。
沒一會,一片三丈大小的嫩綠色草地出現在沐朝顏的紫府小天地中。春風襲來,沁人心脾。
沐朝顏專心地汲取着從空青身體傳導過來的靈氣,一波又一波,讓靈氣在紫府中凝實,催發了一片茵茵草地。
一個身軀正常,靈力運轉順暢的修士,可以根據神念随意更改自己紫府內小天地的景色。沐朝顏思緒澎湃之下,沒有控制好力道,一不小心吸得多了。
那磅礴的靈力如大雨一般滂沱降落在綠茵上,過了一會就有一小株曼殊沙華從青草間探出了細長的花瓣,在靈雨間蓬勃地生長。
這無疑是一次美妙的修行之旅,紫府沉郁的雷霆氣息被靈雨化開,連帶着沐朝顏雷劫過後沉重的神識也清明了些許。
靈力沉浮間,識海翻湧,沐朝顏立在識海中央的神識隐約看到了一些畫面:在稀疏的陽光下,碧藍的草地間,她躺在一個身穿紅衣的女人身下,敞開了法衣……
沐朝顏看不清對方的臉,只能擡手,用力地抓着她雪白纖細的雙肩,咬着唇瓣羞恥地躲進對方懷裏,躲開燦爛明媚的陽光,躲開纏綿多情的風,躲開暧昧俯瞰的流雲,躲到了對方細致溫柔的吻中。
錯亂的畫面裏,沐朝顏拾取着零散的記憶碎片,極力想看清對方的臉。可是每當翻到女人正面時,那些碎片盡數消散,又一次湮滅在她的記憶長河中。
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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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什麽樣子?
什麽時候的事情?
是……未曾經歷問心之前的事情嗎?一個女人……曾與她有過什麽樣的事情?她現在在哪了?
沐朝顏忽然感到一陣心慌意亂,原本梳理得極為順暢的靈力,一瞬變得狂亂。
“嘶……宗主……”
躺在她身下的花人伸手,咬着唇抖着身體推開沐朝顏的肩膀,顫抖着聲音抗議:“要……抽幹了……”
沐朝顏的神識在這聲輕吟中歸位,連忙低頭去看下方的空青。卻見那個被她鎖在懷裏的小花人瑟縮着單薄的肩膀,白着一張臉,蹙着細細的長眉,露出在痛苦中飽受折磨的神情。
沐朝顏連忙松開了點,放緩了吸取靈氣的速度,紅着耳尖靠在空青耳畔輕聲說:“抱歉……”
“我……”
靈力流逝的速度變緩,減少了空青軀體的負擔。空青深吸了一口氣,兩手摟着沐朝顏窈窕纖細的腰肢,仰頭望着她,頗有些埋怨:“宗主……我知道我很好用……”
“但是你修行那麽厲害,功法運轉又那麽快,我會被你榨幹的。”
“你要是把我靈園吸幹了,就有些得不償失了。你不要那麽着急,一次不夠,我們攢攢,多做幾次……”
花人空青對自己作為爐鼎的身份十分有認同感,說起這件事來,一點也沒有羞澀之意,反而頭頭是道。
沐朝顏實在是聽不下去,兩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垂首吻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唇,将自己靈力渡了過去。
肌膚相觸的親密模糊了空青的感官,空青嘗着滿口的清甜,不由自主地擡手,撫摸上沐朝顏在月光下如蝴蝶般振翅欲飛的漂亮琵琶骨,腦袋又開始暈乎乎。
沐朝顏吻着她,身子後傾,拉着她壓在自己身上,擡手抱住了小花人的雙肩,咬着她耳朵細細道:“別說話,專心點。”
空青心想自己挺專心的,靈力運轉也很正常。就是沐朝顏不怎麽專心,靈力運轉時快時緩,弄得她好生難受。
可是空青沒有反駁對方,畢竟沐朝顏難得配合,她也盡心盡責地修煉了下去。
東方曙白之際,空青未成熟的花人身軀總算撐不住沐朝顏對靈氣的索取,結束了這場修行。
沐朝顏重新穿好法衣,用紅色的法袍将空青裹好,抱着她從月桂樹冠下一躍而下,緩步走進了一旁的院落。
她打開主卧的門,将空青放在了床榻上,坐在床邊低頭去看她:“辰時你師姐才會來找你,你還可以再睡一個時辰,睡吧。”
空青躺在床上,像只蟬蛹一樣被裹在法袍裏,只露出漆黑的兩只眼,直勾勾地看向沐朝顏:“我不困,宗主好點了嗎?”
沐朝顏點了點頭,面上沒有什麽表情:“托你的福,好多了。”
空青歪着腦袋想了想,一派天真道:“那行吧,那你覺得還是不能好,就再來找我吧。”
沐朝顏見她這幅完全無所謂的模樣,心口微窒。她壓下翻湧的情緒,微微勾唇,頗有些調侃地說:“還來啊,你不怕我把你吸幹嗎?”
空青猶豫地看了沐朝顏一眼,眼神特別無辜:“宗主不是沒有把我吸幹嗎?那我還是比較相信宗主有分寸的,對吧。”
沐朝顏一時啞然,倒是不好再說什麽了。
熱意從心口升起,燙得她臉頰似乎都發紅了。沐朝顏視線游移,好一會才落在小花人人畜無害的臉上,點了點頭,說:“嗯。”
她說完起身,對着空青說道:“好了,你在宗內要好好修煉,我還有事……”
空青偏頭看着修士單薄纖細的挺拔背影,伸出手一把拉住了她的衣角。沐朝顏察覺到她的動作,連忙扭頭看了過來,問:“怎麽了?”
空青眨了眨眼,好奇地問:“是很重要的事情嗎?”
沐朝顏愣了片刻,抿唇道:“也不是很重要的事。”
空青彎着眉眼笑了起來,她拉着沐朝顏的衣角,撒着嬌提了一個不算過分的要求:“那宗主再陪我一會吧,順便再摸摸我的腦袋。”
“上一回你摸我的時候,我覺得好安心啊。”
劍修的心忽地就軟了,她看着小花人無辜又可愛的臉,點了點頭說:“好。”
不帶一絲猶豫,沐朝顏重新坐回了床榻。她伸出手,落在了空青的發頂上,輕輕揉了起來:“睡吧,我陪你。”
修士落在發頂的揉動很有規律,讓空青有種自己是被母豹子抱在懷中舔舐的幼崽的感覺。安心與舒适一下捕獲了空青的所有感官,沒一會她就合起眼,顫着纖長的睫毛,陷入了睡夢中。
床榻上的人呼吸聲漸穩,睡得極為深沉。沐朝顏放松了身體坐在床邊,單手撐住自己的下巴,另一只纖長白皙的手穿梭在空青黑發間,微微撩動着她的發絲,眼裏含着一抹笑:“沒心沒肺的,睡得倒是快,小貓一樣……”
心性純粹,思想澈明,悟性也高,是個絕佳修煉苗子。也足夠果決,堅韌,如果能維持本性,刻苦修煉,假以時日,一定會成為五洲之內很厲害的修真之才。
只是……
沐朝顏微微蹙眉,不知怎麽地就想到了之前所浮現出來的記憶碎片。
她撫摸着空青柔軟的發絲,頗有些心不在焉地想,若是她以前真的與人有過類似的經歷,那也就意味着,她可能有過道侶?
不過修道百年,偶爾有過一段情緣對于她這樣的修士來說很正常。丹宗就有位修士,知己紅顏遍天下,其人經歷,乃是修真界難得的風流韻事。
只不過,她既然都記得一個丹宗修士的桃色緋聞,為何卻想不起一個與自己共度春宵的女人的模樣?
是想不起來,還是有人……或者是她自己,故意把那個人的容貌抹掉了?
為什麽要清掉這部分的記憶,是因為過于不堪了嗎?
沐朝顏思索了一陣,但都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來。她嘆了一口氣,收回了自己的手,在心裏做了一個決斷:随心就好。
記不得的事情,忘掉也罷。不管以前發生了什麽,都是已經發生過的事情。現下她要做的,便是盡快恢複實力,壯大合歡宗才行。
至于七情六欲,斬不斷就不斬,順其自然,不要過于縱容,大道可成。
沐朝顏深吸了一口氣,将神識中翻湧的情緒緩緩平息。她起身,不再去看空青的臉,轉身朝門外走去。
沐朝顏身形一閃,霎時間穿出寒松小院,從乳白色的濃厚雲海飄出,來到了雲海中央微微探出蒼翠之色的一座峰尖之上。
她騰雲緩緩落在建造在峰尖上的執事堂大殿中,候在此殿花人便從置物的櫃臺後推着輪椅緩緩走了出來。
身穿白衣身形清瘦的女修推着輪椅,來到沐朝顏面前,微微躬身行禮:“見過宗主。”
沐朝顏颔首,算是回禮。她從手上取下一枚納戒,對女修道:“花川,這是我這兩日在南洲采購的一些材料,除了藥草還有諸多煉器用材,你放到宗門內庫中,讓弟子們登記備用。”
花川接過納戒,神色恭敬:“是。”
沐朝顏頓了頓,接着說道:“拟一份已經築基的弟子名單給我,此後每隔三日,我會在青鸾峰的大殿上,為她們統一授課,指點她們劍法與修為。”
“并且每兩個月的初一,我會帶一批弟子外出七日去斬殺妖獸。”
沐朝顏說得平淡,卻如一記驚雷在花川胸腔中炸響。花川擡眸,驚訝地看向沐朝顏:“宗主?”
沐朝顏面上沒有任何表情,只十分平靜道:“一年之內,我要合歡宗的弟子,能夠再次出現在世人眼中。”
“溫室裏的花養得再好,終究還是要經歷風雨的。我希望有朝一日,合歡宗的每一名弟子,就算沒有我的庇護,也能獨當一面。”
就像空青一樣。
沐朝顏說完,擡眸望向了天際。只見大殿上方的圓形天井處,一抹橘紅色的晨光擦着濃厚的白雲,照了進來。
沐朝顏望着這一縷光,淡淡開口:“花川,難道你不想再到外面的世界看看嗎?”
這些花人,就和空青一樣,生來就屬于外面的世界,而不應該只呆在這裏。當初封禁山門,實屬無奈之舉。
只是這次渡劫之後,沐朝顏明白了一個道理:她若身死,這些花人也難以獨活。
将這些花人困在此地,養在溫室裏絕非她本意。饒是記不得自己此前的打算,可沐朝顏也明白,她應該擔起一宗之主的責任了。
花川握住了沐朝顏手中的納戒,壓抑着自己內心的激動,極為克制地躬身又行了一禮,低低道:“是,宗主。”
“嗯,那你制定一個章程吧。”沐朝顏說完,一甩衣袖,淡淡說,“我這幾日再去南洲一趟,取回足夠的靈石……”
花川見她要走,連忙将她喚住:“宗主且慢。”
沐朝顏回頭,有些不解:“你還有什麽事嗎?”
花川握着納戒,十分糾結地開口:“宗主幾日前渡劫之後,傷勢一直未痊愈。昨日回來,師妹們都嗅到了血腥味,故而對宗主的身體十分擔憂。”
“驚雷木與萬年冰石雖說可消解雷劫之力,治愈宗主的傷勢,只是進程過于緩慢。若是宗主不介意,不如換種方式療傷如何?”
沐朝顏歪了歪腦袋,虛心求教:“什麽方式?”
花川擡眸望向沐朝顏,眼神極為堅定道:“與花人雙修。”
雙修?
沐朝顏腦海裏閃過了空青的臉,她只覺得自己的一顆堅固的劍心都要四分五裂了。
沐朝顏深吸了一口氣,極為克制道:“不可。”
沐朝顏思緒複雜,努力平息了一會才冷靜開口,皺着眉頭十分嚴肅道:“記住,以後對你們沒有益處的事情,不許做。”
“什麽時候能運轉靈力反汲取修士的靈力,合歡宗修士再去與人雙修。”
啊,煩死了,這些小花人,一個兩個的……
沐朝顏從納戒中取出一枚鐵劍,跳在了上方,乘風而去:“我去南洲一趟,你叮囑宗門弟子好好修煉。三日後,将她們召集大殿中,等我授課。”
她不再看殿中的花人,迎着烈烈晨風,眨眼間消失在了濃雲深處。
花川坐在輪椅上,仰頭遙望着沐朝顏消失的身影,長舒了一口氣,放松了身體靠在椅背上。
果然,她們宗主是絕對不會做這樣的事,也不屑于做這樣的事。
花川沉思了片刻,不由得想到了昔年還困在力宗時的傳聞:劍宗弟子專修無情道,看似心如磐石,實則最為癡情。
不動則已,劍心一動,天翻地覆。
傳說她們宗主先前就動過一次劍心,鬧得天下大亂。不過就那麽一次,劍斷人亡,心死人毀,只餘她一人在這世間,茕茕孑立。
所以她們宗主的這顆劍心,這輩子大概都不會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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