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三十五

三十五

以練氣期的靈氣吸納速度,在雙修之中肯定是耗不過渡劫期大能的。縱使空青是個身體素質非常好的花人,但最後也是靠着磕完儲物袋中的益氣丹,耗盡了自己靈園,才成功抵達練氣中期。

體內靈氣消耗一空,空青自簇簇花團間破花而出,赤裸地站在沐朝顏身前,伸手對準前方的藍楹花幕,輕叱一聲:“青木!釋!”

一陣風卷着地上的藍楹花,化作一人粗壯的風旋,旋轉着朝前推開前方厚重的花簾,咻的一下揚起,灑向蒼郁的天空。

飛花滿天,明媚的陽光穿過茂密的枝葉,透過被擠開的花簾湧了進來,照得四周的藍楹花一片明媚。

空青回眸垂首,望着已經裹好法衣的沐朝顏,笑彎了眼:“宗主,我練氣中期了!”

沐朝顏掃了她一眼,從納戒中取出一張黑色的無臉面具戴上,淡淡道:“吃了幾十瓶瓶益氣丹,又折騰了那麽久,要是還沒到練氣中期,你的紫府也未免太貪婪了。”

沐朝顏起身,拎起空青的法袍,蓋在她身上,替她系好衣帶,漫不經心道:“尋常修士練氣,都是一絲一縷兢兢業業地修煉真氣,凝實紫府,再凝成一成地基,邁入築基期的。”

“須知練氣乃是修道入門,萬事開頭難,故而修士們都會小心翼翼,生怕一個不慎靈氣亂竄,損傷肉體,更不要說随意嗑藥了。”

沐朝顏伸手拍了拍空青的肩膀,撫掉她身上的落花,清清冷冷道:“你倒好,一連磕了二十瓶練氣丹。若不是靈園在陣法運行時可以碾碎藥物雜質,像你這般肆意地讓龐雜的靈氣進入體內,就算是個花人,多半也要走火入魔。”

空青笑眯眯地看向沐朝顏,伸手扯了扯她的袖子,輕聲撒嬌:“這不是有宗主在嘛,有宗主在,怎麽修煉都沒問題的。”

“那也太胡來了。”沐朝顏輕嘆一聲,“昔年你一位師姐,就是像你一樣,嗑藥……”

“最後直接……”

空青眨眨眼,不解問:“直接什麽?”

沐朝顏頓了頓,吐了四個字:“爆體而亡。”

沐朝顏松了手,指向自己的面具,淡淡道:“她的名字,就叫做夕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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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青怔在了原地,詫異地看着沐朝顏:“這位夕霧師姐,原來真的存在嗎?我還以為,一直都是宗主的傀儡假扮的。”

沐朝顏輕嘆一聲,道:“有的,只不過在我接手合歡宗之後,她就死了。我那個傀儡身需要一個身份,花人們也需要一個榜樣,我就頂替了她的身份,繼續教導弟子。”

沐朝顏微微揚首,望着小花人年輕稚嫩的面龐,溫聲道:“空青,我知你修煉刻苦,着急進階,但你現在的修煉方式,都是你師姐們以身試法,一點點穩健試出來的。”

“你們不是一般的修士,你們受天地恩澤,又受天地詛咒。所以你們要比尋常修士刻苦百倍,千倍,所吸納的靈氣也是其餘修士的數百倍,才能在體內截留到與正常修煉的修士們相等數量的靈氣。”

“精純,堅實,才是花人修煉的基礎。”

沐朝顏嘆了一口氣,語重心長道:“細水長流,不要操之過急。”

空青剛剛破境的喜悅之心,被一股沉甸甸的心情所代替了。

少女擡手,撫摸着自己的後頸,咬着唇瓣,微微蹙眉道:“我倒是想細水長流,可是這陰陽生死符術……”

沐朝顏擡手揉了揉她的發頂,溫聲勸慰:“不要過于擔心這件事,你不是還有我,還有合歡宗嗎?”

“有時候,保護你自己,并不需要你自身有多強大的能力。驅使別人為你赴湯蹈火,也是一種本事。”

“有人願意護着你,同樣是你的機緣與造化。”

沐朝顏抿唇笑了一下,繼續說道:“你不是說要像個人活着,看遍山水,享遍美食嘛,那就別把自己逼得那麽緊。什麽時候該做什麽事,就夠了。”

“所謂的修行,便是努力與天地争一線長生之機。只是在修行中,煉心,見己,也很重要。”

得到了這樣的勸慰,壓在空青心頭的重石也稍稍挪開了些。她深吸一口氣,認真望着沐朝顏,鄭重道:“我知道了。以後除了有宗主保駕護航的時刻,我都小心謹慎,以惜命為前提,再與這天地争着一線生機。”

見她把自己的話聽了進去,沐朝顏伸手揉了揉小花人的耳朵,輕輕一笑道:“走吧,先回去找你的師姐們。”

“都過了晌午,她們平白等了你一夜,估摸都要等急了。”

空青點頭說好,沐朝顏便從納戒中取出鐵劍,拉着空青躍上鐵劍,化作一道流光,咻的一下飛出了藍楹花樹,飛躍茫茫林原,來到了浮雲之上。

寬闊的林原在腳下延伸到天際,遠處高大的藍楹樹重新舒張着身體,化作一個藍色小點,如同星星般,遠遠地點綴着蒼郁的林海。

藍色的是藍楹花,粉嫩的是高山杜鵑林,紅的是連綿不絕的半坡楓葉……五顏六色的奇珍草木如一盆彩色的墨水,從天潑向了蒼翠的海,勾勒了一副壯闊的四季圖。

空青站在鐵劍上,望着不斷遠處的丹宗藥山,不禁感嘆了一句天地的鬼斧神工。

沐朝顏笑笑說:“丹宗的藥山,是萬境之森內圍靈氣最為濃郁的一處地方,自然可以容納不同氣候,時節的靈植。”

“只要靈氣足夠,無論是什麽都能蓬勃生長。”

空青自身後摟住沐朝顏的腰,探頭去看她:“可是春山就沒有那麽多奇珍異物,是不是因為春山的靈氣不夠啊?”

纏綿了一夜,沐朝顏已然習慣空青的摟抱,不會像初識那般失态閃躲。

只是後背傳來的溫熱,還是讓她覺得稍稍有些不适。她紅着耳尖往前挪了挪,倒是沒有掙開空青的手,輕聲答道:“春山靈氣原本是中洲最為濃郁的一處地方,只是應合歡改了陣法,将春山的所有靈氣,盡數引到了合歡宗的八十一峰中,形成了一個龐大的聚靈陣,并且将靈氣灌入每一個院落裏,以供花人與修士雙修使用。”

“故而現在宗門弟子的小院,是中洲靈氣最濃郁的洞府之一。”

空青恍然大悟地點點頭:“哦,原來如此。”

兩人化作遁光,如流星般劃過藥山邊際,就在這時,空青敏銳地察覺到一道熟悉的氣息,連忙讓沐朝顏停了下來。

沐朝顏剎住了鐵劍,卻見空青看向了西南方向,朝白雲深處招手:“小白小白,我在這裏!”

沐朝顏順着她的目光望去,卻見蒼茫雲海間,一條通體雪白,長相柔和溫順的白蛇,泛着細碎的金鱗,拖着一方精美的龍舟朝他們游移而來。

龍舟華麗又精美,在陽光下泛着璀璨金光,閃得人睜不開眼。

還未等小白靠近,空青就被她拖着的那艘靈舟給閃得眯起了眼睛。

沐朝顏見狀,連忙施了一個訣,化作一道夜幕,蓋住了龍舟華麗的光芒。

刺目的光黯淡了下來,當小白來到兩人面前時,空青高興地撲過去,一把抱住了小白碩大的蛇頭,揉着她順滑的鱗片,急忙道:“怎麽樣了小白,你有沒有受傷?丹宗沒有怎麽樣你吧。”

小白見到空青也很高興,只是想到那個女魔頭,渾身一凜。她撇開了碩大的頭顱,躲開了空青的撫摸。

手中順滑冰涼的觸感一下就消失了,空青眨眨眼,有些不解地望向小白:“小白?”

小白悶聲悶氣地回答:“我沒事。”

她甩了甩尾巴,指向身後拖着的龍舟,甕聲甕氣道:“這是緋月道君讓我給你送的禮物,說你被折騰一夜辛苦了,讓你好好地補補身子。”

“然後努力修煉,以期有朝一日……”

小白頓了頓,小心地觑了一眼空青身旁那個比寒劍還冷的白衣修士,吞吞吐吐道:“能擺脫某些人的索取,早日與她再續前緣。”

空青一下就想到了那個發瘋的少女,頓時怒上心頭。她狠狠地一握手,咬牙切齒道:“這女人——”

她恨恨地一咬牙,紅着眼看向小白,心疼又憤懑地問:“她是不是脅迫你了?”

小白點點頭,又搖搖頭。

空青見她這幅模樣,頓時了然,眼裏迅速蒙上了一層霧氣:“這瘋女人……我都說我不是那個人了,她怎麽這麽陰魂不散!”

“她還要對我的朋友下手,當真是過分!”

空青又氣又怒,不禁悲從中來。

空青猛地擡眸,望着小白紅着眼問:“她脅迫了什麽了?我跟你回去,找她理論個清楚。”

“做人怎麽能這麽無恥啊!”

一旁的沐朝顏察覺到小花人的情緒波動,遲疑了片刻,才冷冷開口,望着小白尾巴烙下的陰陽雙魚符道:“緋月與小白結了契,小白現在是緋月的妖寵了。”

“一旦結契,小白的身家性命都被緋月拿捏在手上,不得違抗。”

空青狠狠地一握拳,怒氣登時上湧,腦袋一片嗡嗡作響:“這個女人……她怎麽能這樣啊,說契約就契約,妖獸就沒有妖權的嗎?”

“憑什麽她修為高深,就能随意拿捏他人性命,天道還講不講理!”

“她……”

空青簡直氣不打一出來,她望向小白,眼睛紅得像是快哭了。

小白見空青氣的臉都紅了,連忙探頭,将碩大的腦袋抵在空青的臉龐上,急急忙忙道:“沒事的空青……”

“沒事的……”

冰涼的蛇皮抵在額頭上,空青短暫地冷靜下來,含着淚滿是歉意地擡眸望向小白:“對不起,是我連累你了。”

小白心頭劃過一道暖流,小心翼翼地探出頭顱,蹭了蹭空青的臉,輕聲勸慰道:“沒事的空青……”

“我們妖都會這樣,遇到強大的修士,被馴服之後,都會被迫成為妖寵。”

“我長得這麽漂亮,就算沒有遇到緋月,也會遇到別的想收坐騎的大能。”

空青聽她這麽說,小心地抱住小白碩大的頭顱,吸了吸鼻子,帶着哭腔道:“可你要是在萬境之森好好呆着,就不會被人契約了。”

“都怪我……惹了一個瘋女人……”

小白靠在她肩頭,大腦袋不斷地蹭着空青的黑發:“沒事沒事,就算沒有你,我之前也被她困在那個鬼地方……”

小白的語氣漸漸也多了一些委屈,帶着哭腔控訴:“困了二十年,都出不來,還沒吃沒喝的……”

“一出來就要給她跑腿……”

“還被她強迫契約…!”

小白說着說着,銅鈴大的眼睛蒙上了一層水霧,拳頭大的眼淚撲朔地往下掉,哇得一聲甩着尾巴嚎啕大哭起來:“哇……空青我的命好苦啊……”

疏朗的天空中,小白蛇扯着稚嫩的嗓音開始哭嚎:“她讓我給你送禮,說你要是不收,我要是拖着禮物回去,她就天天給我吹唢吶。”

小白蛇的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像是冰雹一樣砸着空青的法衣,朝下方的林海滾去:“你都不知道她的曲子有多難聽,難聽得我想死……”

“我吃的東西都吐出來了,她比大妖還恐怖……”

“她讓我天天跟着你,要我彙報你的情況,說我要是沒有辦法賴在你身邊,她就一曲子彈死我。”

“她威脅我恐吓我,讓我出賣自己的夥伴,她是個壞女人!我還打不過她,嗚嗚嗚嗚嗚……”

小白越說越傷心,碩大的身體壓在空青的肩頭,甩着尾巴哭得驚天動地。

空青被她的情緒傳染,也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來:“哇……我們都好苦啊……”

一人一蛇抱在一起,如同患難姐妹,抱頭痛哭。

沐朝顏站在劍端,望着自己被白蛇壓得往下沉了沉的鐵劍,看着這姐妹二人如此動情的模樣,心中一陣煩躁。

她稍稍握住了拳頭,指甲陷入了掌心,忍了一會,才冷冷開口:“既然你們都覺得緋月如此之壞,那不如我幫你們去殺了她?”

誰料話語剛落下,空青與白蛇齊齊回頭,紅着眼大聲喊道:“不可!”

“不可?”沐朝顏微微蹙眉,看着哭得淚流滿面的小花人,不悅地問:“為何不能殺了她?”

“空青,你也看到了,緋月觊觎你之心不死。昨日剛傷了你今日就能威脅你的夥伴來監視你。”

“如若哪天我不在場,她又發瘋,把你擄走,要你做她的禁脔怎麽辦?”

“你就沒有想過這個瘋女人會帶來什麽樣的後果嗎?”

空青吸了吸鼻子,啞着聲音道:“不……不會的……”

“她昨日都能被我一刀逼退,想來是舍不得我死,也不會過多逼迫我的。”

“至多是……至多是監視我……”空青轉身摸摸小白的腦袋,紅着眼睛道:“只是委屈小白,要受制于她了。”

小白含着淚點點頭,說:“對,她只是想盯着你,确保你的安全。”

小白這般說着,小心轉頭,望向沐朝顏,怯生生道:“而且這位大道君……您要是把緋月道君殺了,我作為她契約的妖寵,也要跟着她一起死了。”

空青點點頭,帶着哭腔道:“她就是個神志不清的瘋癫壞女人,現在對我如此在意,不過是因為我有幾分像她早死的未婚妻,想要得到我,但不至于要了我的命。”

“不若就順了她的意,讓小白留下,監視也好,觊觎也很,反正我不會讓她得手的,就随着她去吧。”

“說不定時間一久,她能分辨出我不是那個人,人死也不能複生,就對我淡了,我還能和她講講道理,放走小白呢?”

空青擦掉了眼淚,十分認真地說道:“更何況,她是妙音閣的小長老,又有丹宗少主與副閣主護着。”

“若是為了我去殺了她,豈不是連累了宗門的姐妹。只是我一人安危,就要連累師姐們,這很不劃算。”

空青轉眸,含淚望着身旁的小白,摸了摸她的頭,歉疚道:“我已經牽連了小白,就不要再連累宗門了。這件事,還是算了吧。”

沐朝顏明知道空青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對的,可還是覺得十分憋氣。她修行那麽多年以來,似乎從未有過那麽郁結的時刻,氣的她現在就想打上妙音閣的山門,把緋月揪出來打一頓,警告她不要靠近她的門人。

可她什麽也不能做,只能抿唇,有些煩悶的轉身,認命一般道:“算了,就讓小白跟着吧。”

至多是空青每次出山門,她都跟在身旁,免得被什麽不清不楚的女人擄走了。

空青點點頭,讓沐朝顏收了龍舟與上面的禮物後,讓小白化成人形,将她抱在了懷裏。

她抱着與沐朝顏同樣身穿白衣的小孩,朝沐朝顏伸出手,目光堅定道:“宗主,也給我一張面具吧。”

沐朝顏不解:“為何?”

空青擦掉了眼淚,說:“此禍事全因我的臉而起,以後出門,我就和你一樣戴上面具,省得再招惹這樣的麻煩事了。”

沐朝顏透過面具,看着少女那張梨花帶雨,英氣又精致漂亮的臉龐,心裏升起了一個念頭:改天還是找個合适的機會,把緋月痛打一頓吧。

瞧瞧這個瘋女人,都把小孩子吓成什麽樣了!

可憐的緋月,好好的小白兔成了病嬌斯托卡………

宗主我覺得你也正常不到哪裏去。

評論破百今晚加更,你們要努力啊!

(先過兩個過渡章,然後繼續走劇情。短短兩天師姐們錯過了驚天動地的一出大戲,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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