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三十六
三十六
沐朝顏果斷拒絕了空青的請求,以一句“花有重開,人無再生”,開始了一段新的教導。
見空青滿眼疑惑,沐朝顏嘆了一口氣,輕聲解釋:“在此界中,修士一旦踏入登仙路,身軀體魄神魂,皆靠靈氣驅動。”
“我們從天地間修行,吸納靈氣,就如同虎吃羊,羊吃草一般,是從天地裏獲得養分。”
“故而一旦身死,我們就會像虎一樣,身軀重歸大地,化作草的養料。”
“我們的身軀會兵解,神魂會湮滅,化作天地靈氣,徹底消散于世間,澤福後輩。”
沐朝顏頓了頓,繼續說道:“除非修行到渡劫期,突破此界天地桎梏,成為仙靈,遨游三千世界,不然所有的修士都逃不過這樣的宿命。”
“就算是奪舍,也只有分神以上的修士,才能進行,而且只能奪舍三次。三次之後,依舊會徹底隕落于世間。”
“這就是大道法則。”
空青擰起眉頭,一臉若有所思:“原來如此,我們生活的天地,就像是一個囚籠。我們生于斯長于斯,所以死後也會化作肥料滋潤萬物,這是自然規律。”
“而修道呢,則是打破這樣的規律,從必死的桎梏中截取一線生機,修得長生,成就仙道。”
“如此修道便是逆天而行,一旦踏入大道,便無回旋的餘地,身隕便是徹底消亡。”
沐朝顏嗯了一聲,伸手揉了揉空青的腦袋,輕聲說:“這便是我讓你惜命的緣由。一旦身死,便是神仙也救不回來。”
“修道就是這麽一回事,與天相争,一去不回。”
一旁的小白聽得懵懵懂懂,歪着腦袋問:“那我們妖獸也是一樣的嗎?”
沐朝顏點了點頭,肯定道:“世間萬物都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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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青輕嘆一聲,跟着小白一起歪着腦袋,挨着她思索一會,好一會才茫然道:“又要惜命,又要一去不回,修道還真是一件自相矛盾的事情。”
沐朝顏輕笑一聲,淡淡道:“這就和凡人一樣,必知死局,仍舊盡力活得精彩。”
“修道就是必知前路艱難,一去不返。所以當生則生,當勇則勇,當死則死。萬不可怯懦……”
“一旦怯懦茍活,有再多的命,道也就廢了。”
沐朝顏簡單地提點了一二,輕嘆一聲後,回歸正題:“總之呢,在修真界中有奪舍之事,卻斷然沒有人死複生的事情。”
“你就算與誰長得再相似,你也只是你自己。不管再來多少個緋月覺得你像誰,這張臉都只屬于你自己,不屬于任何人。”
沐朝顏伸手,輕輕地撫摸着空青的面龐,放緩了聲音:“牢記這一點,你只是空青,這具身體屬于你自己,所以不要擋住這張臉。”
空青感受着劍修落在臉上冰涼的手,心也跟着一塊涼了下來。
她心想這具身體,還真的不屬于自己。她以前是個劍靈,也是偶然在這具身體裏複生的。
更重要的是,她其實并不知道自己的來歷,所以心裏并不确定,自己和緋月到底有沒有淵源。
可她又仔細一想,這些事情對于她來說重要嗎?
影響到她朝着修道之路前行了嗎?
不,沒有。
緋月所帶來的麻煩,其實還沒有後頸那枚“陰陽生死符”以及莫名轉生到這具身體帶來的問題那麽嚴重。
比起緋月,首要的事情還是努力修煉。讓自己的靈識深深地紮根于體魄之內,牢牢地占據識海,等到“陰陽生死符”發作那日,能抵禦來者。
至于緋月……
反正對方只把她當做死去的未婚妻,雖然威脅了小白,但多少還顧忌她。知道她和宗主雙修,也不計較,還會送靈藥靈石過來……
不發瘋的時候,着實是個冤大頭。要是她壞心眼一些,還能幫宗門謀劃些福利。
空青将所有事情厘清了一遍,将最重要的事情——修煉,擺在了首位。
重新振作旗鼓之後,空青擠出了笑容,加油鼓勁道:“好,那我就聽宗主的。”
“不藏着我的臉,不躲着人,大大方方地出現在人面前。我就是我,我就是空青。”
不在意過往,只關注當下,努力修煉,超脫自然,追逐大道,得自由身。
沐朝顏聽她這麽說,相當欣慰:“你想得明白就好,那就先去與你師姐們彙合吧。”
沐朝顏帶着空青,飛行了數萬裏,總算在約定的橡樹林間與黑鳶尾等人彙合。
飛劍擦過樟樹頂端緩緩下落時,送春歸仰頭看向前方抱着小白的空青,微微眯着眼将她打量了一番,誇贊道:“不錯嘛,都練氣中期了。看來秘境之中,奇遇不少啊。”
空青抱着小白從鐵劍一躍而下,穩穩地落在了送春歸身前,将小白彎腰放下,灑脫一笑:“這都多虧了大師姐。”
旁人只當她說的是大師姐把秘境裏得到的東西都給了她,只有當事人清楚是怎麽回事。
幸好沐朝顏戴着面具,才沒有在自己門中弟子面前臉紅了。
向來穩重的黑鳶尾也點點頭,不吝誇贊道:“大師姐果然厲害。”
蘇若雪也表示了贊同,打量完空青之後,她的眼神止不住地往空青手邊的小白看去。
其餘兩人早已發現了小白,只是在确認小師妹與大師姐都未受傷之後,才将視線落在小白身上。
送春歸離得最近,她垂眸,盡力讓自己的視線漫不經心地落在小白身上,彎着眉眼問:“小師妹,你和大師姐上哪拐了一個這麽精致的小娃娃?”
“長得和雪團子似的,着實可愛喜人。”
空青笑了起來,眼睛彎成了月牙。她在小白身後推了一把。大大方方地介紹:“這不是什麽小娃娃,是我在秘境裏結識的一位妖君夥伴。”
“大名叫做白潋……”
送春歸的雙眼一下就亮了起來:“啊,是妖君嗎?好難得一見啊!”
蘇若雪忍不住湊上前來,俯身将小白打量了一番,忍着掐臉的欲望,輕聲問:“這位妖君長得這麽可愛?本體是兔子嗎?”
陡然被兩個美人圍着問話,小白有些惶恐。她忍不住仰頭,看了空青一眼,眼裏含着求助。
空青笑了起來,揉了揉她的腦袋,哄着道:“這都是我的師姐們,別怕,只管說便是了。”
小白這才輕咳一聲,怯生生地往前邁了一步,十分腼腆道:“不是,我是白蛇。”
送春歸雙眼登時綻出了精光,興沖沖道:“那妖君的本體豈不是很威風,能讓我們師姐妹看看嗎?”
蘇若雪也極為興奮:“是啊,我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見到妖君呢。妖君生得這般可人,想來本體定然萬分精致。”
似乎花人天生就嘴甜,就連性子有些怕生的蘇若雪,在遇到喜歡的事物時,也能與自己的同門師姐一起,用語言達到自己的目的。
小白哪裏見過這般陣仗,聽着花人們的話,一顆心又驚又喜。
她自有意識以來,不是被緋月這樣的大修壓榨,就是遇到空青這般會拿捏人的人,根本沒有聽過這麽好聽的話。
在一聲聲“妖君可人”“妖君威武”的話語聲中,見識淺薄的小妖迷失了自我,迅速地化出原型,化作一條通體雪白的大白蟒,纏繞在一旁的高大橡樹上。
送春歸驚嘆地哇了一聲,興致勃勃問:“妖君可以載載我們嗎?坐在妖君身上,看見的風景一定很美。”
蘇若雪跟着道:“是呀,妖君長得實在是太威武太好看了。”
小白被誇得暈乎乎的,點着碩大的頭顱,迷迷瞪瞪應道:“當然可以!”
接着送春歸與蘇若雪兩人驚嘆的“哇”聲中,小白一拱首,将兩人甩在背上,載着她們如游龍般在林海中靈活搖曳,抛上抛下。
林子裏很快就傳來了少女們銀鈴般的快活笑聲。
空青望着小白蛇載着兩位師姐在林間嬉戲的快樂身影,不由得“啧啧稱奇”。果然,不管是人是妖,都喜歡聽好聽的話。這麽瞧起來,她以後對誰都要多說一些好話才行。
這麽想着,空青扭頭養了眼身旁挺拔如修竹的沐朝顏,在心中暗暗打算:以後每日要說宗主十句好話。
沐朝顏察覺到小花人的視線,轉眸有些不解地望着她。
空青彎着眉眼笑了起來,伸手扯了扯沐朝顏的衣袖,張口就是甜言蜜語:“大師姐今日禦劍的時候特別穩,又高又穩,我看了好多壯麗的風景。”
“坐在師姐的劍上,比騎小白好玩多了。”
沐朝顏歪了歪腦袋,滿頭霧水:?
這是怎麽回事,是靈石不夠了,還是想做什麽了,怎麽忽然之間嘴巴甜成這樣?
她的疑惑沒有持續多久,沒一會黑鳶尾抱着手臂靠了過來。
黑鳶尾望了眼在林子裏游走的威武白蛇,扭過頭看向了空青,問的十分認真:“小師妹,你這妖君朋友,瞧着好像并無去處,不知可願随我們一同回宗門?”
空青有些驚訝:“師姐想讓小白随我們一起回宗門嗎?”
黑鳶尾掃了眼白蛇的身影,點了點頭:“嗯。妖君大多與世無争,且實力強勁,又不會像人類修士一樣觊觎我們花人。”
“若是白潋妖君願意回我們宗門,與我們交好,宗門也算是多了一份助力。”
黑鳶尾是衆人的領隊,也是事事考慮周全的那一位,聽她這麽說,空青完全不稀奇。
她先前就問過沐朝顏能否帶小白回宗門,得到的是肯定的答案。如今小白被迫跟着她們,那麽必然是要一起回宗的。
空青彎着眉眼甜甜笑道:“可以哦,我可以問問小白。不過師姐你也要問問宗門,願不願意接納小白。”
黑鳶尾眼裏閃過一絲喜色,肅然點頭:“自然,我也會向宗門請求,給你的朋友安排一個好去處。”
三言兩語定下小白的去處之後,黑鳶尾召回正在玩鬧的送春歸幾人,簡單說道:“萬境之森小秘境衆多,昨日小師妹一人獨行,遇到了秘境。”
“幸好大師姐及時趕過去,才沒有讓小師妹一人歷險,兩人一同平安歸來。”
“思來想去,一人終究不妥。今日又多了白潋妖君,我們之後改成兩人一組行動如何?”
送春歸連忙舉手贊成:“我同意,我和小白一組。你和若雪師妹,大師姐和小師妹一組。”
黑鳶尾掃了她一眼,見她還騎在小白身上,完全沒有下來的意思,就知道她打的什麽主意。
黑鳶尾嘆了一口,冷冰冰地拒絕了她的提議:“不行,你如今是半步金丹,此次歷練,應當尋求突破之機。”
“白潋妖君是我們之中實力最強的,有她在,你沒有在生死間參悟破境的心思。”
送春歸一下就耷拉下來,趴在白潋身上有氣無力道:“既如此,那我就和大師姐一組,讓小師妹和白潋妖君待在一起吧。”
這樣一來,大家都不用太過操心空青的安全。
可這回戴着面具的大師姐卻冷冰冰開口,吐了兩個字:“不行。”
衆人齊齊朝她看去,頗有些不解。
黑鳶尾也有些惶惑:“大師姐?”
沐朝顏一本正經道:“春歸破境在即,與我在一起,她也會松懈。既然要尋求破境之機,不如讓她看顧小師妹,多操幾份心。”
“我與小妖君戰力雄厚,可深入內圍尋找更多的珍稀妖獸與藥物。”
“而你則可以陪着若雪師妹,一起造爐煉丹,為千丹會做打算。”
衆人恍然大悟,齊齊點頭誇贊了一句:“大師姐有理。”
黑鳶尾作為領隊,最後拍板決定:“那就這麽辦吧。”
于是六人三組,帶着不同目的,朝着不同的方向,開始往萬境之森內圍進發。
評論破百今天加更。
或者有深水也行。
今天這麽早,你們倒是加油留評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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