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四十一
四十一
突如其來的吻擾亂了沐朝顏的思緒，唇舌相接的那一刻，她的心跳就和下方撥弄的琴弦亂顫不已。
亂了……亂了……全亂了……
無論是自己的思緒，還是下方泠泠響起的琵琶聲。她聽得那樂師含情脈脈在唱，唱着一段百年前的舊事。
天真無邪的妙音閣道君，因戀慕花人的美貌與體貼溫柔，以情入道……
最後冒天下大不違，廣邀至交好友，在百年前的七月初七，于鼓浪樓間與花人定下了白首之盟。
她們的婚期本應是在八月十五，中秋月圓之夜。
可誰料風雲變幻，人生無常，就在那場訂婚宴上，道君那位要結成道侶的花人，卻被西洲來此暗訪的魔宗公主绮華看上了。
不久後，道君與绮華公主在萬境之森相遇，兩人交手，道君重傷被師姐們救走，而花人卻因魔宗殘害，死在了萬境之森。
再相遇，已經是七年後的四境大會。花人未死，卻變幻了容貌，兩人相見卻不得相認。
一直到……四境大會中……
沐朝顏聽着聽着，眼中浮起了朦胧的水霧，兩行清淚順着眼角怔怔滑落。
空青的舌尖嘗到了苦澀的味道，她擡眸望向了沐朝顏。
卻見青澀的劍修淚眼朦胧地望向自己，一副已然動情卻茫然不知的模樣。
空青忽而覺得無趣了起來，她松開了沐朝顏的唇舌，伸出舌尖舔舐掉她唇上的水漬，捧着她的臉漫不經心地吻掉她的淚水，最後将吻烙在她的眼睑上，淡淡道：“不過是個故事而已……”
“小宗主未免太過動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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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朝顏閉上了眼睛，鴉羽似的纖長睫毛沾着淚水，微微顫動。
她捂着空青的耳朵，耳畔卻傳來了花人冷漠而殘酷的話語，一顆心如斷了線的風筝一樣往下沉。
寒意灌滿了心口，令她難以自控地顫抖了起來。
她不由得抓住了空青的手，将她一把拉進懷中，緊緊地抱在臂彎裏。
溫暖的體溫熨帖着心口，仿佛能将從心口湧起的那抹寒意給驅散。
空青趴在沐朝顏肩頭，一手扣住劍修盈盈一握的腰身，一手拍了拍劍修單薄的背脊，漫不經心地哄：“別聽……別聽……”
“人間情愛，不過鏡花水月。愛恨嗔癡，終非真我之實。”
“任何非肉體上帶來的疼痛，都是虛幻的。虛幻的東西，很快就會過去，很快就會好的……”
聽不到自己的聲音，空青其實根本無法确認自己在說了什麽。只是在貼近的一瞬間，她察覺到懷中女人的心跳驟然抽緊，一瞬凝滞了起來。
空青只覺得手臂驟然被人掐住，微疼感令她擡眸，望向了沐朝顏。
她仰頭，看到沐朝顏雙眸盈淚，哭成了淚人。白衣修士的淚珠一滴一滴跌落在她臉上，留下了濕潤又冰涼的痕跡。
臉上又濕又涼，弄的空青渾身不自在。
她忍着心口的不适，在無聲的世界裏，望着沐朝顏開合的唇齒，讀出了一句話：“你……當真覺得人間情愛，不過如此嗎？”
空青揪着袖子，擡手擦了擦沐朝顏的淚水，心如止水道：“自然如此。”
“就像小宗主你聽曲會動情一樣，但很快你就會堪破的。不管有情無情，最終都是要堪破的。”
“不管有無人間小愛，最終都會變成人間大愛。成神成仙，皆會愛着衆生，屆時你的所愛又與衆生有何區別？”
空青彎了彎眼眸，那雙向來漾着光的桃花眼，此刻如寂靜寒潭，深邃又睿智地凝望着沐朝顏：“所以說一時癡迷可以，可不要着道了啊小宗主。”
這話由一個還未築基的練氣期修士來說，着實有些荒誕。
沐朝顏含着淚，将身前之人仔細端詳了一番。凝望着她如古井一般毫無波瀾的雙眸，在漸漸低沉下去的琵琶聲中，輕嘆了一聲：“你說的對。”
是她輕易入迷了。
沐朝顏擡手捏訣，撤掉了空青耳邊的禁音法訣。嘈雜的聲音一瞬回攏，斷斷續續嗚咽的琵琶聲，旅人輕輕的啜泣聲，登樓聲如海浪一般湧入了空青的耳朵。
空青擡眸，望向遠方海天之間自由飛翔的海鳥，輕嘆一聲道：“癡兒……”
情情愛愛有什麽好呢，還不如海天之間的飛鳥來得自由自在。
相聚一刻便是歡喜，縱然分離也灑脫釋然。
正所謂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何苦執着滴滴點點的歡愛呢？
空青嘆息一聲，牽起沐朝顏的手，轉身就往樓下走：“走吧小宗主，東西也吃得差不多了，曲子也聽得七七八八，我們還是別讓師姐們就等，快去找她們彙合。”
沐朝顏睫毛輕顫，望着她牽住自己的手，亦步亦趨地跟了上去：“好……”
兩人一前一後，牽着手往樓下走。
行至二樓時，恰好琵琶聲停歇，那在王蓮池中懷抱琵琶的音修足尖一點，踩着嫩白的蓮花瓣，踏着流風飛到了二樓。
音修懷抱着琵琶，斜坐在欄杆上，一雙含情目柔弱又多情地望向空青，嬌聲問：“道君以為這首情曲如何？可能動人心弦。”
跟在空青身後的沐朝顏見到那女子熟悉的眉眼與氣息，眉頭一擰，當下就要拔刀。
空青忙擡起右手，按住了沐朝顏的刀，将她擋在身後，對音修揚起了一抹笑：“自然是極好的。”
音修眼中一下就有了笑意，懷抱着琵琶俯身，嬌滴滴地問：“那道君覺得這曲子好在哪裏？”
空青其實根本沒有聽，可還是勾唇，輕笑了一聲道：“好在動了世俗人心。”
空青按住沐朝顏的刀，不動聲色地拉着她的手搭在自己的腰上，讓她抱住了自己，笑眯眯地與音修說道：“妙音閣百年難得一遇的修道天才，為了一個花人入有情道，還願意冒天下大不違，娶她為妻。”
“最後花人落入魔宗之手，天才一夜瘋魔破境，一朝得入元嬰，誰聽了不覺得此情此愛，感人肺腑，斷人心腸呢？”
音修眼中的笑意一下就凝住了，她望着空青臉上淺薄的嘲諷之意，有些不知所措地往前伸手：“道君……”
空青輕嘆一聲，言語間似有些許可惜：“可這故事裏的花人，無論是換成什麽妖獸，器物……其實都沒什麽區別。”
說話間，空青靠在沐朝顏懷中，勾唇一笑，天真而殘忍：“世人都愛看天之驕子為愛瘋魔，偶爾會分神想想，能讓天驕瘋魔的人物，是何等絕代之人。若她貌醜無鹽，世人會說天驕情比金堅。”
“若她美若天仙，世人會說天驕是沖冠一怒為紅顏，英雄難過美人關之類的。”
“可無論是那一種，故事裏的花人，就像是劍柄上點綴的花一樣，僅僅是花而已。”
她每說一句話，音修眼中的歡喜，則如琉璃一般慌亂破碎。
音修急忙伸手，近乎失态地去抓空青的手臂，慌忙道：“不是……不是這樣的……”
空青側身躲開了她的手，含笑問：“哦？不是這樣？那還是能是什麽樣呢？”
空青不去看她，反而擡眸望向身後抱着她的沐朝顏，眼神柔軟而親昵道：“小師姐，我曾聽人說過，百年前萬器宗殺死應合歡，接收合歡宗之後，便與五宗修士共享合歡宗花人。”
空青勾唇，軟糯開口，有些嬌氣地問：“小師姐，這事是真還是假啊？”
沐朝顏望了懷中比花還嬌俏的小師妹一眼，擡眸望向了不遠處的音修。
只見音修含淚望着她們，紅着眼睛，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沐朝顏緊了緊手臂，摟着懷中的小師妹淡淡道：“嗯，的确如此。”
沐朝顏沉聲，語氣似有不忍：“每三年，五宗會舉行宗內大比，挑選五十名築基期的天才弟子，送往合歡宗，在春山八十一靈陣間與花人雙修，增加修為。”
“不過三年，依靠着花人，所有的修士都能順利抵達金丹巅峰。”
空青嗤笑一聲，嘲諷道：“原來如此。”
她依靠在沐朝顏懷中，歪着腦袋望着淚眼朦胧的音修，意味深長道：“緋月道君當時作為妙音閣的第一天才，又如此善良多情，想必很受合歡宗內的花人歡迎。”
在音修逐漸破碎的眼神裏，空青輕啧一聲，悠然開口：“如此說來，緋月道君于花人而言，是一個上好的金飯碗。”
音修漲紅了臉，淚珠從眼角滑落，帶着哭腔道：“胡說……你胡說……”
“她最寵愛我……絕對不是因為這些……”
“絕對沒有貪圖我什麽。”
見這音修已然被激得只會哭，空青從儲物袋中摸出一張傳送符，悄無聲息地點燃：“哦，是嗎？”
空青彎着眉眼，笑得一臉天真無邪：“敢問緋月道君，你愛琴瑟，可琴瑟愛你嗎？”
話音落下，空青手中傳送符猛地燃起，化作一陣旋風吞噬了她與沐朝顏的身形，兩人霎時間來到了十裏之外人潮洶湧的街頭。
緋月望着空青的身影霎時間消散，連忙伸手去撈，卻只撈得一把青煙。她怔怔地望着消失在掌心的那縷青煙，腦海中不斷地回想起空青方才說的話——
你愛琴瑟，可琴瑟愛你嗎？
你愛琴瑟，可琴瑟愛你嗎？
你愛琴瑟，可琴瑟愛你嗎？
緋月心神大亂，淚水盈滿眼眶，如掉了線的珍珠一般，一瞬簌簌而落……
紛落的淚珠間，緋月仰頭，望向空青離去的方向，銀牙咬住粉唇，眼神變得淩厲而瘋狂——
琴瑟愛不愛她，她當然知道！
寵愛，也是愛！
心神一定，緋月握緊拳頭，朝着空青消失的方向，足尖一躍，毫不猶豫地追了上去。
大家真的很懈怠，比我還懈怠。
算了，我明天早睡早起，看看能不能快點更新！
可惡，沒有評論真的沒有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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