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兄長

兄長

“公主，奴婢們可算追上您了，快，快把鞋穿上，地上涼。”栀子喘着粗氣，捧着鞋子來到了蕭明湘跟前。而南星則是滿眼擔心地看着，這樣的狼狽與不安的公主，她從未見過。

栀子見公主對她的呼喚充耳未聞，幹脆俯身細心地幫着把鞋子穿好，而後解釋說：“公主您忘了，秋闱結束後，萬歲爺跟娘娘就移駕去了城外的山莊小住了，這會兒不在宮裏，宮內的大小事宜，都由太子殿下掌管着呢。”

秋闱？城外山莊？

蕭明湘靈眸微轉，莫不是她不僅回來了，還回到了十五歲？這一年的秋闱結束後，父皇母後就動身去了城外的山莊小住，宮裏還有……

對！還有兄長！

蕭明湘二話不說，轉身又跑了起來。她穿過蜿蜒的水榭長廊，剛一踏進承陽宮，就頓住了腳步，緊緊地捂着嘴巴，小心翼翼又貪婪地望着前方的那道璀璨身姿。

那是她心心念念的兄長，比她記憶中的樣子還要貴氣英俊，意氣風發。剎那間，眼眶一陣濕熱，瑩瑩淚珠模糊了她的視線，使得她眼中的那道身影也跟着變得朦胧起來。她有多久沒見到他了？是一年，兩年，或者更久，久到她甚至害怕再想起他……

蕭明湘不敢眨眼，只是擡手胡亂抹掉了眼淚，然後，便是邁起步子快速朝着兄長跑去，灑花裙角随風輕舞，明媚又俏麗。

“公主，公主，您跑慢點兒，當心腳下啊！”南星見自家公主不顧皇家儀态，一陣快跑，吓得心都快從嗓子眼裏跳了出來。這一路，公主只字未言，又跑得極快，她們根本來不及問上一句，更別說阻攔，只能幹着急，小心跟着。

可此時的蕭明湘哪裏能聽得進南星的提醒，她的心神都全在兄長身上，随着她越跑越近，兄長的身影落在她眼中也逐漸清晰。

這一刻，她終于敢确認，她目光所及的一切以及她心中所想，都是切實存在，而非只是一枕黃粱。如此，她便索性什麽都不想了，一陣風似的朝着兄長飛馳而去。她的目光與步伐始終如一，所以，自然也沒留意到與她擦肩而過的人已停下腳步，正回頭看着她。

“兄長！”蕭明湘略帶着哭腔，不管不顧直接撲進了蕭明佑的懷裏，胳膊死死地纏住他的腰身。

這忽如其來的一抱，讓蕭明佑有些措手不及，他眸底閃過一絲訝異，先是趕忙伸手接住了妹妹，生怕她一個不穩摔倒了，而後才開口問着：“湘兒這是怎麽了？可是哪裏不舒服？”

感覺到懷中的人兒不停顫抖，他心疼不已。倏忽間，一個惹人厭嫌的名字從他腦子裏一閃而過，眼神不由又暗了幾分，大手卻是不動聲色地輕撫着蕭明湘的頭，安慰着她。他這個妹妹向來驕傲肆意，雖然偶爾也有哭鼻子的時候，但從未像今日這般惶恐不安。

蕭明湘抽抽噎噎，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窩在蕭明佑的懷裏，似乎唯有這樣，唯有聽着他的心跳，感受着他懷抱的溫熱，才能驅散她心底的不甘與不安。失而複得的歡喜中揉雜了不少痛楚，但對于她來說，只要一切還來得及，就已經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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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間，她又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小臉貼着蕭明佑的胸膛，呼吸逐漸放緩。又似是覺得還不夠，便像是耍賴一般，皺着鼻子往他的懷裏蹭了蹭，留下一片鼻涕眼淚。

蕭明佑看着妹妹這如貓兒一般的小動作，覺得幼稚又好笑，擡手捧起她的臉，柔聲問：“湘兒，告訴兄長，是誰欺負你了？”

“兄長，湘兒好想你！”蕭明湘脫口而出，直訴她的挂念。她心裏的千言萬語，可以在這一世餘下的歲月裏，慢慢傾之訴之。

“傻瓜。”蕭明佑順勢拭去妹妹眼角的淚珠。心裏卻是冷哼了一聲，猜想定是方黎那小子又在做了什麽錯事，才會讓妹妹如此痛苦落淚。在他看來，他的妹妹無論是容貌氣質，還是才學修養，在這京都之中都是無人能媲及的，而那方黎，除了一身好皮相，便一無是處，還偏偏不懂得珍惜。

“兄長……”

蕭明佑被妹妹這軟糯的呼聲給打斷了思路，他低頭寵溺地看着她，“這個時辰湘兒不是該在午睡嗎？怎麽跑來我這兒了，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情？”

“沒有。”蕭明湘帶着濃濃的鼻音嘟囔着，“湘兒就是太想你了。”

“以後想與我說話，你差個人過來通知一聲就行了，可不許再像現在這般，怎還跑過來了，萬一摔倒受了傷可如何是好？若是父皇母後回來因為此事責怪你，我可不幫忙！”雖然唠唠叨叨說着些責備的話語，但蕭明佑的眼中滿含笑意。

蕭明湘自然是不怕的，她晃了晃蕭明佑的胳膊，撒着嬌：“我這不是太着急了嘛，就沒想那麽多，兄長你不能生我的氣。”

“調皮。”蕭明佑輕輕彈了一下妹妹的額頭，扶着她在一旁站好，再轉而看向下邊的跪着的宮女內侍們，臉上已斂起了笑意，幽幽開口道：“你們平日裏也是這麽照顧公主的？就讓她這麽一路跑着過來了？！”

衆位宮女內侍聞言立馬磕着頭，今日之事，好在公主沒出什麽好歹，要不然，他們怕是每一個人都免不了受責罰的。

栀子深感是自己做事不利，心中愧疚，聲音顫抖地回答：“回，回太子殿下的話，是奴婢的錯，是奴婢……”

“兄長，不關她們的事，是我自己要跑來的，你別怪她們。”蕭明湘截斷栀子的話，她邊說還邊拉了拉蕭明佑的衣袖，又晃了晃，一副女兒家的嬌憨模樣。

蕭明佑自然不會真的責怪妹妹身邊的宮女，便順着她的意思，朝着衆人擺擺手，“都下去吧，今日之事，決不可有第二次。”停頓了一下，他目光移到另一側，落在那張俊雅的臉上，笑着說：“雲岩，今日怕是讓你白跑一趟了，明日這個時辰你再過來吧。”

雲岩？蕭明湘聽着這個并不熟悉的名字，定了定神，才注意到原來除了宮女和內侍，還有一個外人在，她側頭瞥了一眼，卻幾乎是同時又往後退了一大步，縮着頭躲到蕭明佑的身後。

“怎麽了？”蕭明佑不解。

“沒事。”蕭明湘搖搖頭。說起來還有些可笑，她想起見到方黎的第一眼時，就是被他冷峻的外表所吸引，之後一發不可收拾，才造成了前一世的悲劇，所以如今再見着面容生得極好看的陌生男人，她便下意識地覺得害怕，想要避開。

蕭明佑不知道蕭明湘的小心思，而雲岩，更是一頭霧水。方才擦身而過時，驚鴻一瞥，淡香入鼻，他忍不住又多看了兩眼，心中了然，能與太子殿下如此親密的女子，除了瑞陽公主，還能是誰？不過，他倒是有些意外，那個躲在太子殿下身後的女子，粉靥微紅，宛若籠煙芍藥，一半悲恸一半歡喜，與傳聞中的清豔絕倫、驕縱任性，似乎又不大一樣？

“雲岩。”

“是。”聽到蕭明佑的提醒，雲岩欠身行禮告退。

不多時，就只剩下了蕭家兄妹二人。

蕭明佑牽着妹妹回了殿，扶着她坐下後，又轉身去親自給她斟了茶，囑咐着：“慢些喝。”

“謝謝兄長。”蕭明湘抿了一口，覺得冷熱剛好，她便仰起頭一飲而盡。蕭明佑剛想要阻止，只見眼前已遞上來那只空杯，伴随着一聲啞笑。

“還要喝？”他問。

“嗯。”蕭明湘用力地點着頭，“還要喝很多。”

蕭明佑幹脆把茶壺都端了過來，一杯接一杯給蕭明湘續上。待喝得差不多了，他才坐到她的身側，邊幫着她捋着被汗水打濕的青絲，邊輕聲問着：“湘兒，這會兒沒人了，告訴兄長今日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其實在殿外時，他就感覺妹妹避重就輕，心裏有事，但念着姑娘家面皮薄，他便沒有在那麽人面前繼續追問。

蕭明湘摩挲着茶杯，陷入了沉默。她知道自己情急之下随口搪塞的話并不足以說服她的兄長，可真的要将一切說出來麽？告訴兄長，她是慘死歸來？告訴兄長，她心心念念的意中人，就連初識都是刻意而為？告訴兄長，再過幾年，他的枕邊之人将會處心積慮地為他設計了一出意外墜馬，故意留下控斥的血淚書，害得他死了還背負污名？

……

不！現在還不能說！

永寧王與方黎的陰謀，她也只是聽了一二，至于他們的具體部署，安插在各宮之中的內線，她了解的并不仔細。如今暗流湧動，危機四伏，若貿然說出來，只怕是會打草驚蛇，還給兄長平添憂擾。

再加上，她現在腦子一片昏沉混沌，也不知該從何說起。

這事，得待父皇母後回宮，待她想好了說辭，再尋一個合适的時機，才能向他們“坦白”。